夫人不乾了 075
她陡然說出這麼個事兒,
傅氏當先懵住了,“好端端的為何要把歲歲送回陸家去?”
歲歲自出生下來一直在英國公府養著,誠然傅氏也想過要陸家給歲歲一個嫡女名份,
可那時她還對餘晚媱回陸家抱有期望,昨兒夜裡顧淮山跟她私下說了些事後,
她也一陣後怕,說來說去都是因陸家惹出來的亂子,
她在皇後麵前撒下的謊很容易被戳穿。
命懸在頭頂,
就顧不得許多了。
餘晚媱輕道,
“我想了很久,
歲歲不能跟著我,正如您說的,讓她回陸家,至少她是陸家的嫡女,
陸恒會待她很好。”
跟著她身如浮萍,有什麼好的呢。
傅氏暗自唾棄自己,
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姑娘,在外受儘委屈,到頭來回到她身邊,沒過過幾天好日子,便又生出這樣的事端。
歲歲回陸家也好,這京裡人隻曉得餘晚媱有個孩子,卻沒見過歲歲的麵,
甚至歲歲的名兒都不清楚,往後餘晚媱嫁人,
不用帶個孩子,
她在婆家也少受白眼。
傅氏歎著氣點頭,
在她頭上撫摸了兩下,“夜深了,睡吧。”
她起身要走。
餘晚媱忽然叫了她一聲,“母親。”
傅氏疑惑的嗯著。
她喃喃道,“我可以不嫁人嗎?”
傅氏聽著好笑,“又說傻話。”
餘晚媱閉緊了唇,良久道,“母親,我想一個人到鄉下的莊子住些時日。”
傅氏憐惜她,心想著在自己家的田莊也沒什麼,便應下了,再帶上門出去。
盥室那頭有幾個小丫頭收拾出來,其中一個不小心打翻了衣簍,正見那件帶血的褻衣掉在地上,還不等小丫頭蹲地上撿,傅氏快步過去,慌忙將衣裳撿到手裡,揮手叫她們下去。
傅氏鋪展開褻衣,這明顯是男人穿的。
她的手不覺顫著。
——
陸恒受的傷不輕,一兩日根本爬不起來,更彆說上朝參政,聖人罰當罰,卻也準了他在家養傷。
那晚餘晚媱說要把歲歲送回來,也沒見真送回來,陸恒勉強鬆了口氣,但也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去提親,在養傷的這幾日裡,讓人一直盯著英國公府,稍有動靜都要向他稟報。
秋闈過後,餘忠旺在院裡擺了一桌小宴,據他的侍衛所說,那天餘家父子的小院非常熱鬨,英國公府的顧三姑娘因為太高興,喝的酩汀大醉,路都走不了,還是小公爺親自接回去的。
傅氏為顧明淵定下了劉侍郎的二姑娘。
以及有媒人上英國公府,替平昌侯的嫡次子周子垣來說親,想跟顧三姑娘促成好事,隻可惜被傅氏給拒了,究其緣由,竟是那平昌侯夫人太過溺愛嫡次子,事事操心,傅氏怕餘晚媱嫁過去就成了老媽子,遂不同意這樁親事。
但除了平昌侯府,仍有彆家遞庚貼。
這期間,顧三姑娘卻往鄉下莊子散心去了。
陸恒一能下地走動,就趕忙去了英國公府。
顧淮山跟他吵過一回,這次他來,仍有不待見,但見他蒼白著臉,又冷不下心,隻說道,“不在家中養傷,往這兒跑什麼?。”
陸恒神色閃過侷促隨之正經道,“晚輩是來求娶您的三姑娘。”
說話間,他身邊的墨硯遞上來庚貼。
顧淮山半拉著臉,真接過庚貼來看,看完按到桌上,愣是不做聲。
陸恒的手心出汗,脊背挺直,他斟酌了好一會兒,甚是認真道,“晚輩年二十六,父母俱離世,家中無手足,亦無妾室通房,偌大家業僅缺一主母持管,晚輩心怡三姑娘已久,隻盼您成全,以後定與她夫婦相和,絕不叫她再受半分委屈。”
顧淮山仍沉著臉,那晚陸恒同他說過的話,他一直心有餘悸。
他揮揮手,讓四周的下人退走。
陸恒也讓墨硯出去。
那些個下人都是府裡的人精,聽到了陸恒這話,轉頭就有人往明德堂去。
堂屋內。
顧淮山手撐著額頭,很是氣憤,“你這是在逼我!”
“您就怕成這樣?”陸恒問道。
顧淮山心有慼慼,“東宮心思難猜,我不能冒險。”
“您冒險什麼?您隻要繼續過著逗鳥看花的閒淡日子,不參與朝政,您一點兒事都沒有,”陸恒慢條斯理的說出來,長長的眸盯著他,神色發冷,“您的晚節不保都沒人在意,您還有什麼可擔心的,您難道還盼著東宮繼位後,能留您好活?”
顧淮山老臉一訕,“你還有沒有一點尊師重道的禮數。”
陸恒置若罔聞,“您德高望重,學生遍佈朝堂,東宮若真是下一任君主,頭一個便不會放過您,您比晚輩多活了這麼多年,莫非這也看不出?”
若在從前,顧淮山確實看不出,他是在私德上有虧,但他對東宮是實打實的忠誠,一心為東宮籌謀,當年太子勢弱,他被聖人指給太子做先生,顧淮山教過很多學生,京中多數權貴子弟都桀驁不馴,即便如陸恒這般謙遜得體,也不會在他麵前顯露卑微委屈。
太子不同,當年的太子不得聖人疼愛,性格卻甚是乖巧可憐,聽話懂事,顧淮山教導他極舒心,有一次皇後因瑣碎小事被聖人禁足,太子躲在東宮哭了整整一天,顧淮山找到他時,那兩隻眼睛腫得賽水泡,撲到他懷裡嗚哇哇的哭著說沒人幫他救母後。
顧淮山是個心軟的人,就這麼答應下來,幫他扶持他。
太子日漸長大,對顧淮山仍然敬重,英國公府的恩賞從來都是京裡唯一份的,顧淮山並沒想過等太子繼位後,借著朝中學生暗中操控朝政,在他眼裡,太子隻是他教過的學生。
隻是自從三皇子被驅逐出燕京後,東宮的態度變化太明顯了,尋常恩賞減少不說,往日閒暇時分,太子也會請他入宮閒談,近來太子雖還喚他先生,卻已隱隱有高位者姿態。
顧淮山還沒蠢到看不透的地步,“你也是我的學生,我為何要將窈兒嫁給你?”
陸恒寒聲道,“因為我們兩家已經上了一條船,要死一起死。”
顧淮山驚愕的張大眼,“你、你小子威脅我!”
陸恒垂著眼不動。
顧淮山蹭的站起身,手指著他,“我怕你不成!”
陸恒麵色鐵青,“她不能嫁給彆人,她隻能嫁給我。”
顧淮山的胡須直抖,“反了!反了!”
他在屋裡走來走去,氣的恨不能把陸恒暴打一頓,卻又無計可施,就在他快泄氣時,傅氏抱著歲歲過來敲門,顧淮山忙將門開啟,陸恒就見傅氏懷裡的歲歲又大了點,白白嫩嫩的,嘴裡咬著細軟的糕點,也吃不了多少,沒咬幾口就鬆了。
傅氏將歲歲遞給陸恒,陸恒伸手抱住,歲歲不太認得人,他們相處的時間不多,這回剛被他抱住,就癟嘴嚎起來,嘴裡叫著,“母齊!母齊!”
陸恒是知道餘晚媱出去散心的,隻是驚奇她沒帶歲歲走。
傅氏紅著眼睛揩揩帕子,將手裡的點心再遞一個給陸恒,陸恒喂到歲歲嘴邊,這小家夥聞見香就忘了嚎,小嘴巴巴嚅著,吃的停不住。
傅氏笑道,“有了吃的就忘了娘。”
歲歲不知愁的眨巴著大眼睛,還衝她咯咯笑,小嘴兜不住糕點,口水跟著流。
陸恒用白巾子給她抹臉,想象著餘晚媱照顧她時的溫柔,做了母親後,她的眼裡隻有歲歲,不再給過他半分眼神。
他也想笑,沒笑出來。
傅氏拉著顧淮山坐倒,斟酌著話道,“瑾瑜,窈兒出門散心去了,臨走時特意囑咐我,讓你把歲歲帶回陸家。”
陸恒眼睫抖動了一下,視線落到歲歲頸上的長命鎖,上次歲歲抓週時,他就注意到了,那時心裡隻感到高興,她願意給歲歲戴長命鎖,她心底承認他是歲歲的父親,這是好事。
可她不要他們父女了。
陸恒心口鈍痛,淡淡問道,“她何時回京?”
傅氏道,“她去的碧水莊,離京裡算不得遠,也就玩一兩個月再歸家。”
到時她也給餘晚媱挑好了夫婿,回來就可以成親。
陸恒扯一下嘴角,“她帶了誰出門?”
傅氏回道,“窈兒誰也沒帶,我打發了幾個婆子和小廝跟著,不會出甚事。”
陸恒心中不安放大,她知道了顧淮山嫌她累贅,想將她隨意嫁出去,她明明對顧家已經失望透頂,歲歲都交托給了他,她已沒有理由再留在這裡。
從前她能逃出陸家,現今她也會離開顧家。
陸恒陡然起身,“我要去碧水莊看看。”
傅氏猶豫著,“她隻是想清淨。”
“老夫人,您是最疼她的人,怎麼會不明白,她想要的是什麼?”陸恒道。
傅氏錯愕,餘晚媱想要什麼,她被陸恒傷過,在陸恒死纏爛打下有了回頭的念想,然後被傅氏掐滅了。
她說她不想嫁人。
這是真話。
若逼她……
傅氏急忙起身,和陸恒道,“我這就將她接回來。”
她隻有這一個女兒,弄丟了十五年,終於找回來,她不想再丟第二次。
——
從京裡到碧水莊差不多隻用一個時辰,陸恒和顧淮山夫婦下馬車後,那莊園裡的租戶趕緊畢恭畢敬將他們迎進來,不多時,跟著餘晚媱來的婆子和小廝們都站到堂前,個個兒直哆嗦。
傅氏顫著聲問,“窈兒呢?”
那些人撲通跪到地上,一個膽大的婆子哭道,“回老夫人話,三姑娘進了莊子說讓奴婢們彆總跟著,奴婢們看她常在屋裡呆著,也怕打攪了她,便沒敢靠近,可、可前兒有婆子進她屋送換洗衣裳,卻發現三姑娘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