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死的第三年 第63章“因為我愛你!”
“因為我愛你!”
“哪。哪有人真的就生死相許的。”沈亦謠背過臉去,差點落下淚來。
成婚時的許諾,哪有人當真的。
世人求親送聘雁,是因為大雁是一夫一妻的鳥。
不過是因為有一個古老的傳說,說是一隻大雁死了,它的配偶不願離去,殉情而死。
隻有裴跡之這種傻子才會把傳說奉為圭臬。
裴跡之轉過身去,看著江麵,眼神飄忽不定,“這條路,我和你一起回門時走過。你父親去世時也和一起走過。後來你母親去世時,我走這條路來追過你。那時候,你跟我說,你要想一想。後來你真的回來了,我以為我們可以好好過,還有很長的餘生可以走。但是我一個不小心,就讓你跑丟了。”
“然後我就再也沒有餘生了。”裴跡之慘然一笑,“我隻有殘生了。我試著去走過你希望我走的路,我開始知道你在痛苦什麼,掙紮什麼。又在不屈服什麼,堅持什麼。”
“我以為我可以揣著那顆碎了的心過一輩子,我還有父母,我可以在功名利祿的**裡同人鬥,同世道鬥。越鬥越覺得那股勁在托著我往前走。”
“可是如果父母、你我、功名利祿最後都要做塵土,我為什麼不能選擇我最真實的**做塵土?孟子說,‘所欲有大於生者,所惡有大於死者’,你就是我大於生的欲,沒有你就是我大於死的惡。我所求的和旁人所求的東西,一樣超越生死,一樣寶貴。”
裴跡之轉過頭來,盯著麵色慘白,雙唇顫抖的沈亦謠,“我不指望你像我愛你一樣愛我,我甚至害怕你像我愛你一樣愛我。如果我走在你前頭,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
“但我希望你對我的愛裡有一點點愛惜,恰好夠憐憫我在紅塵裡受的苦難。”
“隻要那一點點,就夠了。”
沈亦謠張口,卻被裴跡之堵了回去。
“你先回去吧。我真的想一個人想一想,靜一靜。”
言罷,低頭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會跳江的。我不會捨得讓你看著我走。”
裴跡之被船工拖進來船艙的時候,沈亦謠現形的時辰都過了。
那個船工是個昆侖奴,全身通黑,頭頂隻有短短的卷發盤在頭頂。
一拖著裴跡之進來,就衝著沈亦謠露出一口大白牙笑。
沈亦謠撲上去,摟著裴跡之的手臂,和昆侖奴兩個人合力把裴跡之架到了床上。
裴跡之通體滾燙。
沈亦謠慌得大叫起來,“停船!停船!去最近的碼頭!找醫師!”
昆侖奴不會說漢語,雙手合十朝沈亦謠鞠了一躬。
擡起頭,指了指沈亦謠腕上隻剩四顆的佛珠,昂起頭張大嘴,指了指嘴。
又在空中做了個擁抱的姿勢。
沈亦謠衝他點了點頭道謝,昆侖奴雙手合十再鞠了一躬,轉身出去了。
沈亦謠一次性把所有的佛珠全吞了,脫下外衣,全身寒冰刺骨。
看著床上燒得滿臉通紅的裴跡之,扒了他的衣服。
“啪啪!”扇了他兩耳光。
怒火中燒。
還是不解氣,又左右開弓扇了他兩個大嘴巴。
“想死?我看你還敢不敢找死!”
裴跡之腦袋如鉛沉,混混沌沌中感覺,始終有一塊千年寒冰壓在自己身上。
等他迷迷糊糊睜開眼,見沈亦謠披散著頭發,全身乾乾淨淨趴在他胸口,一隻手伸出來貼在他的額上。
眼一閉,又昏過去了。
壞了,自己又做上豔鬼美夢了。
沈亦謠從床上撐著爬起來,“啪!”賞了他一個耳光。
“醒了?”沈亦謠攥著他的後脖頸,把他從床上拎起來,“醒了就滾起來喝藥!”
裴跡之一個寒顫,猛地睜開眼!
沈亦謠拎著被子裹好自己,伸出腳來踹他後背,“快去喝藥!”
後背肌膚一陣刺骨的寒涼紮進來。
裴跡之甩甩腦袋,一時反應不過來,下意識從床上爬起來,乖乖端起碗喝了兩口。
然後忽地意識到什麼,閒下來嘴,碗還擱在嘴邊,眯著眼睛看著床上正在穿衣的沈亦謠。
“你身上怎麼這麼冰?”
沈亦謠沒好氣地說,“你先喝完。”
“不喝。”裴跡之擱下碗,重新坐回床沿上,光潔的後背對著沈亦謠。
還敢犟嘴!
沈亦謠撲上來猛地揪住他的頭發,裴跡之腦袋被拉得整個後仰。
“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現在你的命是我的!由不得你!”
裴跡之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生了什麼病,又是怎麼醒過來的。
轉過頭來懵懵地看著她,“你是不是把所有佛珠都吞了?”
“是啊。你是我‘不辭冰雪為卿熱’救回來的,你這輩子想都不要想尋死這回事。”
裴跡之緩慢地眨了兩下眼,“那我是不是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
船上沒有更漏,沈亦謠擡眼看了一下視窗透出來的景色,已經從滿天星鬥變成了靛青蒼天。
“可能你還能見我到今日午時吧。”
“哦。”裴跡之倒下去,“那我不活了。”
“你有病啊?”
“有。不知道好全沒。”裴跡之仰躺在床上,正好能看見沈亦謠伸過來一張倒著的臉。
山崩地裂。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讓你再也見不到我?”沈亦謠眼底噴火。
裴跡之忙不疊從床上爬起來,束手束腳,“你真的可以嗎?”
“你覺得呢?”
“可能吧。”裴跡之停轉的腦子想了半天,慢悠悠地答,“但還是算了。”
反正沈亦謠遲早都要走,把她惹急了走和開開心心走,最後結果都是一樣的。
裴跡之抱著腿在床上坐下。
何況命運真的安排他能生一場和沈亦謠一樣的病。
又安排他此刻能和妻子的亡魂能坐在一起。
沈亦謠簡直要被氣瘋了。
“你憑什麼不惜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活著!”
“那你倒是陪我一起活啊!”
“我做不到!但我也不能眼睜睜看你去尋死!”沈亦謠靠在船艙的木板上,和裴跡之各自坐在對角。
兩相對峙。
裴跡之餘熱未消,滿臉通紅,用帶著猩紅血絲的眼盯著沈亦謠,連連追問。
“你不馬上就看不到了嗎?你那麼千辛萬苦要瞞我,不讓我知道你回來了!不讓我知道你能現形!你不是就是想要我不去想,不去看你嗎?為什麼輪到你了你就做不到了?”
沈亦謠那股鬱結在胸口的氣瞬間爆炸開,一道熱氣直衝頭頂!
“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她騰地從床上站起來,腦袋“砰”地一下撞上艙頂,“因為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