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裡藏春秋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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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楚楚那一鬨，沒過幾天，就傳來她動了胎氣，早產了。
聽說，生下來的是個死嬰。
她大受打擊，精神也變得有些不正常。
顧淮安焦頭爛額，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出現。
我的鋪子，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但我知道，這平靜之下，是即將到來的，。
時機，快到了。
入冬的第一場大雪那天，我收到了上京來的信。
還是父親的那個門生。
信裡說，顧淮安奉命去邊關巡視軍務，可回來之後，卻發現隨身攜帶的，調動三軍的虎符，不見了。
他封鎖了訊息，正在暗中瘋狂尋找。
而那枚虎符，此刻，正在這位門生的手裡。
是他，早就在顧淮安身邊安插了人手。
他問我，要如何處置這枚虎符。
是直接呈給陛下，告他一個失職之罪，還是……有彆的用處。
我看著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想起了父親撞死在龍柱上的那一幕。
想起了我在天牢裡，失去的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想起了我這條，再也好不了的腿。
失職之罪？
太輕了。
我要的，是他的命。
是他們所有人的命。
我拿出筆墨，在紙上，隻寫了四個字。
“物歸原主。”
這個“原主”，不是顧淮安。
而是，林楚楚。
我讓信使，將這枚虎符，用一種最“意外”的方式，讓林楚楚得到。
一個剛剛失去孩子，精神恍惚，又對丈夫充滿了怨恨的女人，在得到這樣一件可以毀滅她丈夫，也可以毀滅她自己的東西時，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呢？
我很好奇。
我沒等太久。
半個月後，一則驚天動地的訊息，從上京傳來，瞬間傳遍了整個臨安鎮。
平北侯顧淮安，被其妻林氏告發，私藏虎符，意圖謀反！
陛下震怒，下令徹查。
人證物證俱在，顧淮安百口莫辯，被打入天牢。
經查，平北侯府與廢太子餘黨，早有勾結，往來信件，皆被搜出。
龍顏大怒。
聖旨下，平北侯顧淮安，意圖謀逆，罪大惡極，判，午時三刻，斬立決。
林氏，構陷親夫，同屬逆黨，念其舉報有功，免去淩遲，賜白綾一條。
平北侯府，抄家。
林氏一族，受其牽連，滿門抄斬。
茶館裡的說書先生，說得口沫橫飛。
周圍的茶客，聽得唏噓不已。
誰能想到，那個權傾朝野，風光無限的平北侯，會以這樣一種方式，落得如此淒慘的下場。
更沒人想到，將他推上斷頭台的，竟是他當初不惜與我決裂，也要娶回家的摯愛。
真是，天道好輪回。
我坐在茶館的角落裡，平靜地喝著茶。
小憐在我身邊，小聲說：“老闆，那個……那個平北侯，不就是那天來我們店裡買桂花糕的那個男人嗎？”
我點了點頭。
“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小憐感歎道，“看著人模人樣的，竟然想造反。”
我笑了笑，沒說話。
造反？
他或許，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吧。
他不會知道，那枚虎符，是我送回到他“摯愛”手裡的。
他更不會知道，那些所謂的“謀逆信件”，是我父親的門生們，模仿他的筆跡，偽造的。
他曾經，用莫須有的罪名，逼死了我的父親。
如今，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輸得，不冤。
上京，菜市口。
時隔五年，我又回來了。
我沒有去刑場，隻是在街角處，找了一家茶樓，坐在二樓的窗邊，遠遠地看著。
午時三刻，到了。
顧淮安被押了上來。
他穿著一身囚服，頭發散亂，滿臉胡茬，早已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
他就那麼跪在那裡，像一條喪家之犬。
行刑官宣讀完罪狀，將令牌扔在地上。
劊子手舉起了鬼頭刀。
就在那一刻，顧淮安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突然抬起頭，目光，穿越擁擠的人群，精準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彙。
他的眼裡，有震驚，有恍然，有絕望，最後，都化作了一片死寂的悔恨。
他的嘴唇，動了動。
我讀懂了。
他說的是：“對不住。”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心裡，沒有半分波瀾。
對不住？
去跟我那慘死的父親說吧。
去跟我那未出世的孩子說吧。
跟我說，已經太晚了。
鬼頭刀，轟然落下。
血，濺起三尺高。
那個我曾愛過的，也曾恨過的男人，就這麼，結束了他的一生。
我平靜地放下茶杯，轉身，離開了這個喧囂的，充滿了血腥味的地方。
我去了城外的孤山。
父親的墳，就在那裡。
我擺上他最愛喝的酒，和他最愛吃的桂花糕。
我跪在墓前，輕輕地，撫摸著冰冷的墓碑。
“爹，女兒來看您了。”
“大仇，得報了。”
“您放心，女兒會聽您的話，好好地，活下去。”
山風吹過，鬆濤陣陣，像是在回應我。
我靠著墓碑，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夕陽西下，才起身，離開了上京。
這個地方，我永生永世，都不想再回來了。
回到臨安鎮，天已經黑了。
我的“晚記”糕點鋪，還亮著一盞昏黃的燈。
小憐在等我。
她見我回來，高興地迎上來：“老闆，你可算回來了！給你留了晚飯。”
我笑了笑，走進我那小小的，卻無比溫暖的鋪子。
空氣裡，彌漫著熟悉的，甜甜的糕點香。
真好。
從今往後，世上再無薑姒。
隻有臨安鎮“晚記”的糕點鋪老闆，蘇晚。
我和我的桂花糕，會在這裡，安安靜靜地，度過餘生。
外麵的風雪，再大。
也吹不進，我這間小小的，溫暖的人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