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釘 第63章 雷霆一擊
等待是煎熬的，尤其是當你知道風暴即將來臨，卻不知它具體何時以何種方式降臨。整整兩天，沈浩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那麵由多塊螢幕組成的監控牆前，眼睛因為長時間聚焦而布滿血絲，咖啡杯在旁邊堆了好幾個。林薇和秦悅也處於高度戒備狀態，公司內部的空氣彷彿凝固了，每個員工都能感受到那種山雨欲來前的壓抑。表麵的平靜下，是暗流洶湧的較量。
就在第三天下午，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條紋時，一陣尖銳、急促的警報聲猛地劃破了辦公室的寧靜！
“動了！他們動了！”沈浩幾乎是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聲音因極度興奮而有些變調，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鍵盤都跳了一下。
林薇和秦悅瞬間從各自的工位衝了過來，圍在螢幕前。心跳如擂鼓，她們看到代表追蹤信標的光點不再是之前那種微弱的、時斷時續的閃爍，而是像垂死掙紮的心臟被注入強心劑般，劇烈地、高頻率地搏動起來！旁邊的訊號強度指示條從低穀一路飆升，迅速突破了預設的危險閾值，發出刺眼的紅色警告。
“訊號強度急劇升高！這意味著什麼？”秦悅急促地問，儘管她已猜到答案。
“意味著他們上鉤了！”沈浩語速飛快，手指已經在鍵盤上化作一片殘影，敲擊聲密集如雨點，“他們不是僅僅在檢視程式碼，而是已經將那份‘特製’的核心程式碼部署到了某個可以實際執行的環境裡，正在進行功能性測試！隻有真實環境的編譯和執行，才會觸發如此強烈的訊號反饋！”
“訊號源定位！能精確嗎？”林薇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緊張，更是期待。成敗在此一舉。
“正在
triangulation（三角定位）……演算法正在收斂，需要一點時間處理資料流，但範圍正在急速縮小！”沈浩緊盯著螢幕上不斷重新整理的坐標資料和地圖圖層，“確認了！訊號源就在本市！誤差半徑不到五百米……鎖定！寰宇大廈附近，具體位置是寰宇集團自營的第三資料機房！和我們之前的推測完全吻合！”
沈浩的臉因激動和長時間缺氧而漲得通紅，他轉過頭，眼中閃爍著勝利的光芒：“薇姐，魚咬鉤了，而且是在他們自己的老巢裡！”
幾乎就在沈浩報出精確坐標的同一瞬間，林薇放在桌上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螢幕上跳動的名字，正是“徐天”。時機掐得如此之準，彷彿對方也在同步監控著這裡的一切。
林薇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按下了接聽鍵，並開啟了擴音，讓沈浩和秦悅也能聽到。
徐天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來，依舊保持著慣有的、經過精密計算的平穩，但若仔細分辨，能察覺到那平靜水麵下極力壓抑的冰冷渦流：“林總，真是好手段。”
這句話像是一塊冰，砸在寂靜的空氣裡。
林薇心中巨石落地，計劃的核心部分已經成功。她調整語氣，讓自己聽起來充滿恰到好處的困惑和無辜：“徐總？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您突然來電，是專案有什麼新進展嗎？”
“不明白？”徐天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那冷意幾乎能透過電線凝結成霜，“你送給我的那份‘大禮’，那份所謂的‘核心演算法優化程式碼’，剛被匯入測試環境執行不到三分鐘，就引發了連鎖崩潰反應，差點毀了我整個金融模擬交易平台！資料汙染，係統宕機！這就是你林總賴以起家的‘核心技術’？還是說，這是一枚精心包裝的定時炸彈？”
話語中的指控已經近乎直白。林薇的心跳更快了，但語氣反而徹底冷了下來，帶著一種被汙衊的憤怒：“徐總，您這話我就更聽不懂了。我的核心技術原始碼和關鍵文件都在我公司的加密伺服器裡，由專人嚴格保管，什麼時候‘送給’您了？您是不是從哪裡聽到了什麼誤會？或者……”她刻意停頓了一下，加重了語氣，“是徐總您，或者您手下的人，通過某些不太乾淨的渠道，弄來了什麼來路不明的東西，現在出了問題，就想把責任推到我‘釘刺’頭上？”
她的反擊犀利而精準，滴水不漏，反而將了徐天一軍。既否認了交付程式碼的事實，又暗指徐天方有竊取商業機密的嫌疑。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達五六秒的沉默，這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壓迫感。顯然，徐天沒料到林薇會如此強硬且反守為攻。當他再次開口時，聲音裡的危險氣息不再掩飾，像出鞘的刀鋒：“林薇，玩火者，必**。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玩火？”
“玩火？”林薇毫不退縮，聲音清晰而堅定，“徐總，我林薇和‘釘刺’科技，一直以來都秉持誠信經營，所有業務往來合法合規，不知道您口中的‘玩火’具體指什麼？倒是徐總您，如果真如外界一些猜測那樣，縱容甚至指使手下人員，采用非正常手段潛入我的公司，竊取商業機密……這件事如果被媒體曝光，或者鬨到法庭上，不知道寰宇集團的股價和商譽，會不會先體驗一下什麼叫‘玩火’的滋味呢？”
圖窮匕見！雙方的語言刀鋒已經抵住了對方的咽喉，幾乎徹底撕破了那層虛偽的客氣麵紗，勝負似乎即將在這一刻分曉！
然而，命運的齒輪總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刻哢噠作響。就在這劍拔弩張、空氣彷彿要爆炸的關鍵節點，辦公室外的走廊上，毫無征兆地響起了極其刺耳、撕裂般的火警警報聲！緊接著，是人群驚恐的尖叫、雜亂的腳步聲、桌椅被撞倒的聲音，混亂像潮水般瞬間淹沒了整個樓層！
“怎麼回事？！哪裡著火了？！”林薇心頭猛地一緊，一股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她對著電話快速說了一句：“徐總，我這裡有緊急情況，失陪了！”便立刻結束通話了電話，現在顧不上和徐天打口水仗了。
她猛地拉開辦公室的門，一股刺鼻的、帶著塑料燒焦味的濃煙立刻湧了進來，嗆得她連連咳嗽。走廊裡已是煙霧彌漫，能見度迅速降低，紅色的應急燈瘋狂閃爍，勾勒出慌亂奔跑的人影。窗外的自然光透過煙霧，變得昏暗而詭異。
“著火了！是配電室！配電室著火了！”有員工滿臉黑灰，驚慌失措地大喊著跑過。
火勢蔓延的速度超乎想象，可能是線路老舊，也可能是助燃物的作用。隻聽“劈啪”幾聲爆響，辦公區的頂燈猛地閃爍了幾下，隨即徹底熄滅，整個空間陷入了一片黑暗，隻有應急燈和窗外透進的光線提供著微弱而恐怖的照明。濃煙如同有生命的怪物，沿著通風管道和天花板快速擴散，溫度明顯在升高。
“所有人！保持冷靜！立刻從安全通道撤離！不要乘坐電梯！重複，不要乘坐電梯！”林薇強壓下心中的恐慌，用最大的聲音呼喊指揮，喉嚨被煙霧刺激得火辣辣地疼。喬娜和張揚也迅速反應過來，一邊大聲安撫員工，一邊組織大家向樓梯口方向有序疏散。
“伺服器！我們的資料！”沈浩和幾個技術部的員工紅著眼睛，還想逆著人流衝回核心機房去搶救伺服器和硬碟。那裡儲存著公司多年來的研發資料和客戶資料，是“釘刺”的命脈所在。
“不要管裝置了！人最重要！這是命令！立刻撤離！”林薇厲聲喝止，語氣不容置疑。她不能允許任何員工為了財產而冒生命危險。
在慌亂湧動的人群中，林薇銳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一個身影——周瑞。他的臉色在閃爍的應急燈下顯得異常蒼白，眼神躲閃，腳步遲疑，不像其他人那樣奔向安全出口，反而試圖往人少的角落溜，似乎在尋找脫身的機會。
想趁亂逃跑？林薇心中冷笑，立刻高聲喊道：“周瑞！你負責清點你部門的人！確保一個都不能少！立刻向我彙報！”她故意給他指派一個無法立刻推脫的任務，同時給旁邊的喬娜使了個眼色，喬娜會意，悄然移動位置，暗中盯住了周瑞。
人群在恐慌中保持著基本的秩序，相互攙扶著，用濕毛巾或衣角捂著口鼻，沿著安全通道的樓梯向下撤離。嗆咳聲、腳步聲、安慰聲混雜在一起。林薇堅持最後一個離開，她站在樓梯口，回頭望向已被火舌和濃煙吞噬的辦公區。那裡有他們傾注了無數心血購置的裝置，有熬夜奮戰的記憶，有剛剛起步的夢想，還有……那些可能尚未完成異地備份的關鍵資料！一陣尖銳的心痛襲來，彷彿那火焰是在灼燒她的靈魂。
大火、技術泄露、與徐天的正麵對峙……所有潛在的危機彷彿約定好了一般，在同一時刻徹底爆發！這雷霆一擊，狠辣、精準，分明是要將“釘刺”科技置於死地！
樓下空地上，消防車刺耳的鳴笛聲由遠及近，劃破了城市的天空。員工們驚魂未定地聚集在劃定的安全區域，很多人隻穿著單薄的工裝，在初冬的寒風中瑟瑟發抖。他們仰著頭，望著不斷從公司所在樓層視窗冒出的滾滾濃煙，臉上寫滿了恐懼、後怕和茫然。一些女員工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林薇迅速清點人數，萬幸，所有員工都安全撤離了出來，這讓她稍稍鬆了口氣。但看著眼前的景象，心情依舊無比沉重。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突然起火？我們的辦公室……”喬娜臉上沾著煙灰，驚魂未定，聲音帶著哽咽。
消防隊的初步調查結果很快出來，證實了林薇最壞的猜想：配電室現場發現了人為縱火的痕跡，起火點有多處，並且使用了簡單的延時裝置！這絕非意外，而是一起有預謀的刑事案件！
林薇的心沉到了冰冷的穀底。蘇曼君！一定是她那條線上殘留的勢力，或者她勾結的其他黑手！趁著自己全力應對徐天的技術竊取、內部注意力被周瑞吸引的時機，發動了這陰險毒辣的致命一擊！這不僅是要造成物理破壞，更是為了毀滅可能的證據，製造巨大的混亂和壓力！
然而，禍不單行。就在林薇試圖理清頭緒，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辦時，她的手機再次尖銳地響了起來。螢幕上顯示的號碼，是母親所在的那傢俬立醫院。林薇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一種比麵對大火更深的寒意沿著脊椎爬升。在這個時候，醫院來電……
她顫抖著手指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頭傳來護士長帶著哭腔和憤怒的急促聲音：“林小姐！不好了！剛才突然來了幾個陌生人，穿著像是保險公司的製服，拿著偽造的檔案，說是要核對您母親的醫療費用清單，非要帶走病曆和治療記錄原件！我們覺得不對勁，拚命阻攔，但他們人多勢眾，態度強硬，硬是搶走了一部分最新的檢查報告和用藥記錄跑了！我們已經報警了！”
林薇眼前猛地一黑，一陣天旋地轉，差點暈倒在地，幸虧旁邊的秦悅及時扶住了她。憤怒和屈辱像火山一樣在她胸中爆發！無恥！下作！對方竟然卑劣到對她重病在床、毫無反抗能力的母親下手！這分明是多重目的：一是繼續製造混亂，讓她分身乏術；二是可能想搶奪病曆，尋找藉口質疑治療方案的合理性或費用問題，進一步從經濟上和輿論上拖垮、打擊她！這種毫無底線的行徑，徹底激怒了林薇。
技術竊取、縱火破壞、搶奪病曆……一套環環相扣、狠毒至極的組合拳，招招致命，分明是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要將她和“釘刺”徹底摧毀！
站在一片狼藉的樓下，耳邊是員工的哭泣和議論，眼前是被大火和濃煙包裹的辦公室，手中握著傳來母親壞訊息的手機，林薇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和憤怒，彷彿整個世界都在與她為敵。寒意從腳底蔓延到全身，四肢都有些僵硬。
徐天！蘇曼君！還有那些藏在陰影裡的魑魅魍魎！你們就非要如此趕儘殺絕嗎？！她在心中無聲地呐喊。
就在她感覺自己的意誌幾乎要被這接連不斷的重擊壓垮，冰冷的絕望即將吞噬一切的時候，一個身影踉蹌著擠到了她身邊。是沈浩，他居然還死死地抱著他那台寶貝膝上型電腦，螢幕甚至還亮著微光，這大概是他撤離時唯一搶救出來的“財產”。
他的臉上滿是煙灰，頭發被汗水黏在額頭上，聲音因為激動和吸入煙塵而異常沙啞，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彷彿有火焰在燃燒：“薇姐！鎖定了！訊號源被百分之百鎖定了！精確到寰宇大廈附屬第三資料中心的特定伺服器機櫃！對方執行我們‘禮物’的整個過程，包括係統崩潰的完整日誌、ip地址、時間戳，所有證據鏈我都實時抓取並加密儲存好了！他們賴不掉！”
這微弱卻堅定的聲音，如同在無儘黑暗中劃亮的一根火柴，雖然微弱，卻瞬間驅散了刺骨的寒意。絕境之中，這成為了唯一的好訊息，也是最有力、最致命的反擊武器！
林薇猛地抬起頭，原本被絕望籠罩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的、不屈的火焰。憤怒化作了力量，絕望被堅韌取代。她想毀滅我是嗎？動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是吧？那就來吧，看看在這場大火裡，最終誰會被燒成灰燼！
她的背脊重新挺直，聲音恢複了冷靜和決斷，清晰地下達命令：
“喬娜，立刻報警！直接聯係經偵和刑偵，說明我們公司遭遇有預謀的縱火和商業間諜案，並提供關鍵證據！”
“秦悅，動用所有資源，聯係我們有信任基礎的各大媒體，我要在最快的時間內召開新聞發布會，將真相公之於眾！”
“沈浩，保護好你的電腦和證據，準備好所有技術細節，我們要讓對手無所遁形！”
雷霆一擊之下，“釘刺”的軀體雖然受損，但它的核心——團隊的意誌和反擊的決心——沒有被擊垮，反而被這殘酷的火焰淬煉得更加堅韌和鋒利！戰爭，不再侷限於商業競爭和暗中算計，已經全麵升級為你死我活的公開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