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願 第286章 瘴毒侵襲。
嘬哥也一驚,瞎眼微抬,銀須顫動:“這…”
他頓了頓,佝僂的身形微微前傾,似在感應什麼,卻也露出幾分茫然。
長乘輕笑,鳳眸彎彎,聲音清冽如風,帶著幾分從容:“無礙,讓他們睡吧,相當於三日未眠呢。”
…...
子時已過。
陰陽碑的幽光漸漸斂去,碑身上的太極圖緩緩隱沒,宛如沉入深淵的星辰。
陸沐炎回到少摯幾人身邊,紅袍微揚,額角細汗在月光下晶瑩閃爍。
她眨了眨眼,眼中透著一絲疲憊卻又帶著幾分不可思議的輕鬆。
陸沐炎抹了把額頭,氣息微喘,聲音中帶著幾分疑惑:“我…呼…我…”
遲慕聲湊上前來,眼中滿是關切,語氣急促如連珠炮:“咋樣,咋樣?你還好嗎沐炎,是不是元氣大傷?!”
他眼神在陸沐炎身上仔細打量,模樣緊張,像是怕她隨時倒下。
少摯站在一旁,鳳眸柔和,聲音低沉而溫柔:“炎兒,累不累?”
陸沐炎摸著胸口,心跳依舊急促。
有半晌。
眾人未言,皆等她發話。
空氣中有短暫的靜默。
離宮眾人眸內隱含的擔憂,夾雜艮宮偶有的鼾聲。
…...
她一愣,歪頭看向眾人,語氣中透著幾分錯愕:“哎?”
“除了緊張,我咋啥感覺也沒有啊?”
陸沐炎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懷疑:“這…我啥感覺也沒有啊?”
長乘鳳眸微彎,輕笑出聲:“哈哈…本就沒什麼,唯一的重點是——必須是你,彆的就沒什麼了。”
陸沐炎聞言,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點頭。
但心內…...
她當即問:“老白,如何?”
老白的聲音透著一抹沉穩的心安,悠悠道:“你是,便足夠,但現在…..須緊盯長乘反應。”
陸沐炎一怔,長睫微顫。
此刻,長乘負手而立,衣袍在夜風中輕擺,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目光掃過離宮眾人,帶著幾分揶揄:“接下來...離宮有的忙了哦。”
他聲音清冽,透著一抹長兄般的寬慰,卻又夾雜著一絲狡黠:“給這八百多人熬安神湯,醒神散,離炁經由食指,點入百會、太陽、印堂、風池等穴位。”
話落,長乘目光緩緩掃過眾人,眼中閃過一抹戲謔,似在等待他們的反應。
淳安一愣,狼尾甩了甩,瞪大眼睛,清朗的嗓音中帶著幾分不可置信:“八百多人?都這麼做?!”
長乘憋著笑,點頭道:“是呢。”
聞言,淳安環顧四周,目光落在艮宮眾人橫七豎八的睡姿上,嘴角抽了抽…...
灼茲低頭瞥了眼嶽峙,見他鼾聲如雷,同樣嘴角微抽。
又環顧艮宮眾人那此起彼伏的睡姿,他紅毛晃了晃,試探著問:“……長乘師尊,我們不做會怎樣?”
長乘笑意在唇角蔓延,悠悠然道:“睡著唄,昏昏沉沉小半個月,自然也能醒,但是耽誤節奏哦。”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狡黠:“四日後回院,艮宮沒醒的話…你們一百多人得把這八百多人揹回去哦。”
“…...”
空氣驟然一靜,離宮眾人麵麵相覷,臉上表情精彩紛呈。
淳安嘴角猛抽,狼尾僵在半空,咬牙切齒道:“這次任務,…艮宮純他姥姥的睡覺來了!”
他聲音中帶著幾分氣急敗壞,卻又透著一絲哭笑不得的無奈,雙手叉腰,瞪著地上呼呼大睡的艮宮眾人!
楚南眉尾稍抬,咬牙低聲道:“艮宮,你欠我的還不清!”
她語氣中滿是怨念,但目光卻不自覺地掃向嶽姚,似在確認她睡得是否安穩。
可與此同時。
老白的聲音在陸沐炎心內驀然響起:“山野郎中,卦者長乘的知識儲備如此淵博麼?”
“那老頭依照古籍做的局,甚至自己都不明後續反應,但長乘的從容程度…..”
老白嗓音更低,透著一抹冷意:“就像是此碑出自他手呢。”
陸沐炎聞言,抿了抿唇,長睫微垂,遮住了眼底的晦暗不明…...
…...
夜風低嘯,篝火劈啪。
月光灑落,映得院落如夢。
離宮眾人漸漸放鬆下來,圍著篝火或坐或站,低聲聊天打趣。
笑聲如漣漪般蕩開,驅散了近三日的緊張…...
…...
淳安叉腰,狼尾晃動,低頭嘀咕著如何分配熬湯的任務,眼中卻帶著幾分躍躍欲試;
灼茲則是蹲在淳安身旁,幫忙煮藥,但眼神幾次掠過陸沐炎,臉上透著一抹不自然的紅暈。
楚南叼起一根新草,斜靠在石柱旁,微微小憩。
若火獨眼眯起,摸著絡腮胡,與嘬哥低聲商量著藥材的分量;
然而。
眾人笑語間,目光卻不約而同地避開陸沐炎,帶著一絲莫名的尷尬…...
她的紅袍在火光下如焰般耀眼,站在一旁,似一座孤峰,令人敬畏又不敢靠近。
方纔的質問,如一柄利刃。
直插入離宮眾人心頭,輾轉反側。
此刻,眾人雖佯裝輕鬆,心底卻藏著一抹無言的複雜。
似在消化她的話語,又似在等待她的下一步抉擇…...
…...
夜色如墨般深沉,籠罩著哀牢山腳下的廣袤林野。
四千震宮弟子零散分佈在山周圍的坡地上,點點篝火在山坳間閃爍。
彷彿天幕上散落的星光,點點閃爍,卻不刺眼,隻帶來一種寧靜的疏離感。
營地間,帳篷低矮而簡樸,篝火堆星星點點地燃燒著,偶爾有弟子起身添一把柴火,火光映照出他們疲憊卻安詳的臉龐。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草木清香,混合著泥土的濕潤,遠處溪水潺潺,像是低聲呢喃的夜曲。
守夜的弟子們三三兩兩圍坐,或低聲交談,或閉目養神。
有人靠在樹乾上打著哈欠,懶洋洋地伸展肢體;
有人添柴入火,火星竄起,照亮一張張疲憊卻安詳的臉龐;
有人打著哈欠,伸懶腰,揉著眼睛,似在驅散夜的涼意;
另一些則圍坐在火邊,分揀著采來的藥物——一捆捆艾草、幾把乾枯的藤蔓,被仔細歸類,手中草葉沙沙作響,動作輕柔而有序。
一切井然,似這山野中的一隅太平,遠離塵囂的紛擾。
風過林梢,帶來一絲涼意,卻不擾人夢。
整個營地如一幅水墨畫卷,祥和而寧靜。
然而,在這靜謐的表象下,暗流悄然湧動。
…...
角落一處帳篷內,一人緩緩睜眼。
那雙眼睛在火光外隱約閃爍著異樣的光澤。
他佯裝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起身拉開帳篷門,懶洋洋地走出,往樹林深處邁步。
腳步看似隨意,卻帶著一絲警惕。
林間影影綽綽,那人停在了一片幽暗的空地上,作勢解開腰帶,撒尿的聲響在夜風中低低迴蕩。
完事後,他抻著懶腰,像是隨意舒展,卻在低頭間暗暗將腳下的泥土踩了六下。
每一下,都精準而隱秘。
泥土踩出一個坤卦的輪廓,陰柔而沉穩。
他拍拍衣袖,轉身離去,融入夜色中,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但那坤卦的印痕,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篝火溫暖,藥香與柴煙交織,弟子們偶爾的笑語如風過林梢,輕柔而無害。
然而,樹影深處風過時,枝葉低顫。
似有一人,駐足於隱綽間窺視。
坤為隱。
變數,正在潛伏…...
…...
【哀牢山深處】
與此同時。
老縛帶領的一百多名弟子,在哀牢山更幽深的腹地。
這片山脈的核心地帶已非人跡可及。
茂密的熱帶雨林如巨獸般吞噬一切光線,喀斯特地貌的奇岩怪石層層疊嶂,隱現出詭異的輪廓。
天空如撕裂般,傾瀉大雨。
雨幕如銀針密集,砸在山石上發出密集的劈啪聲,抽打著樹葉。
霧氣升騰,如白龍纏山,吞沒一切視野。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黴味與腐葉的腥氣,遠處,雷鳴隱隱,似天罰將至。
大霧,隨之而起。
如活物般纏繞,吞沒了遠處的山影,讓整個世界縮減成一片灰白的混沌。
濃稠的白,包裹著每個人的瞳框。
…...
此刻,
一百餘眾圍著一個巨大的山洞。
洞口寬闊如獸口,外麵幾名弟子把守,紫袍濕透。
幾人一手持火把,一手持兵刃,刀身隱現電光,目光銳利如鷹,警惕四顧。
洞內,篝火熊熊燃燒。
劈裡啪啦的爆裂聲回蕩在岩壁間,火光映照出弟子們的臉龐,卻也拉長了他們的影子,投射出扭曲的怪異形狀。
火光搖曳,映得洞壁濕潤的岩石閃爍水光。
煙氣繚繞,帶著一絲溫暖卻壓抑的氛圍。
雨水從洞頂滲下,滴答聲如心跳般節奏,一下一下,心悸分明。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腥濕與瘴氣的隱隱腐臭,令人喘不過氣…...
…...
老縛嬌小的身軀矗立在篝火旁,柳葉般的眉眼銳利如刀,掃視著四周的弟子。
目光所及之處,一百多名弟子或坐或躺,神色疲憊而警覺。
卻…...已然顯露出瘴毒侵襲的痕跡。
有的弟子眼瞼發黏,彷彿被一層無形的膠膜覆蓋,每次眨眼都發出細微粘膩的“咕嘰”聲響。
眼睛周圍的麵板微微腫脹,泛著不自然的潮紅,黏液如膠般拉絲,每次眨眼,都似在撕扯麵板,瞼下紅腫隱現,透著潮濕的痛苦。
——那是濕度飽和下的初級征兆。
空氣中的水汽如寄生般滲入毛孔,讓他們的視線模糊,世界變得朦朧而黏滯。
中級的症狀更顯猙獰:耳道滲出黃水,膿液如蠟般黏稠,順著耳廓蜿蜒而下,帶著淡淡的腥臭味。
弟子們不時歪頭,或用手指抹去,試圖甩出那惱人的堵塞感,卻越抹越癢,彷彿微生物在耳腔內瘋狂繁殖。
嗡嗡作響的幻聽讓他們搖頭晃腦,臉上布滿痛苦的褶皺。
最嚴峻的,則是那些指甲縫長出白色菌絲的極端案例——菌絲如細絲般,從指甲根部鑽出,纏繞指尖,微微蠕動。
似活物般鑽入麵板,蜿蜒生長。
菌絲泛著詭異的熒光,觸碰時會微微顫動,彷彿活物般貪婪地汲取宿主的精氣。
受害弟子們的指尖已微微發黑,疼痛如針紮般綿延而上。
弟子們手指顫抖,試圖摳出,卻隻帶起一絲血痕,痛得倒吸冷氣。
隻得整個人蜷縮在角落,呼吸急促,眼神中透著絕望的空洞…...
…...
老縛的聲音在洞內響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柳葉眉微挑:“眼瞼發黏,是因濕度飽和,瘴氣侵入毛孔所致。”
“耳道滲出黃水,是因微生物繁殖,濕熱生蟲。”
弟子們聞言,微微點頭示意,臉上閃過一絲安心。
她頓了頓,銳眸掃過眾人:“眼瞼症狀者,用桐油浸泡過的麻布三層疊加,夾層填充活性炭與艾草灰。”
“佩戴時需含一片銅錢在舌下,以平衡陰陽,但超過兩小時會導致牙齦滲血,屆時再服解毒藥丸。”
老縛頓了頓,凝重續道:“耳道流膿者,取新竹內壁黏膜溶解於沸水,冷卻後形成透明膜,覆蓋口鼻後,便可見瘴氣在膜上凝結成珠。”
“需每半小時更換,切記不可接觸月光,否則膜會硬化割傷麵板。”
她的語氣平穩,卻帶著一絲急迫:“至於指甲縫長出白色菌絲者……”
老縛眉頭微皺,銳眸中閃過一絲凝重:“瘴毒太深,雲韻,領十二人配藥。”
雲韻聞言站起,她眼瞼微微發黏,眨眼時發出細微的粘膩聲,麵色蒼白如紙,但眼神仍堅定:“是!”
老縛繼續指令:“取樹心處的雷擊木炭粉末,露水未乾時采摘的蛇銜草,加雌黃礦石粉研磨,對了,研磨時記得誦讀《度人經》”
“之後,加童子尿調勻,敷在肚臍處,同時點燃藥粉燻蒸。劇烈嘔吐後,便可排出瘴毒。”
“先給指甲菌絲的弟子服用,加速製藥。”
話落,老縛聲音如令,轉身出洞,帶著一絲不容抗拒的英氣:“李信罡,來。”
眾人迅速分工行動。
李信罡倒無甚異樣,看樣子沒中瘴毒。
他身影挺拔如鬆,氣質俊逸不凡,神色寧和淡漠,帶著從容的氣度,緩步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