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願 第333章 “坤界”
軟姐兒笑容微斂,神色轉為肅穆:“下麵,我們切入正題。”
說著,她大手一揮。
四人麵前那光潔如鏡的地板上,原本映照的景象發生了變化,清晰地呈現出兩幅畫麵:
一幅正是他們之前所在的、能觀察少摯等人的“鏡花水月”亭台;
另一幅,則是陸沐炎等六人此刻在各自靜室中的實時景象。
幾人眉頭皆是一挑,麵色不約而同地微微異樣…...
原來他們自以為隱秘的觀察點,也一直在彆人的注視之下。
若火倒是豁達,哈哈一笑:“嗬嗬…咱在上麵看他們,合著還有高手在上邊看咱,有意思,哈哈!”
軟姐兒不再寒暄,蒼老而有力的手指點向地板上陸沐炎等人靜室內那扇緊閉的坤位大門,聲音沉緩而極具分量:“諸君皆知,雷祖掌權四千年,憑借無上神通,造出了東南西北四大‘境’。”
她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一絲傲然與追憶:“但老身這肙流所守護的,乃是更為古老、由第一屆‘啟明’直接留下的——‘界’!”
“當年第五世的雷祖,正是因偶然窺得此‘界’玄奧,心生感悟,方纔模仿其形,創造出了後來的‘境’。”
她表情漸漸凝肅,嚴聲道:“‘境’之要義,在於‘不動’,在於‘靜止’,追求的是一念起而永恒固化的精神領域。”
“但‘界’不同!”
軟姐兒語氣加重:“‘界’是‘動’,是‘不得不動’!”
“踏入其中者,並非構建幻境,而是會被完全投入、身處於他們內心深處最貪戀、或最悲痛的過往碎片之中,真實經曆,無法自拔。”
她頓了頓,慈祥的雙目閃著寒光,揭示了最殘酷也最核心的規則:“並且,他們內心最渴望抓住的東西,必須被他們自己所具備的最特殊、最本源的能力親手斬斷。”
“唯有如此,方能破界而出!”
“‘界’每次隻能開啟七日。正巧七日之後,便是乾宮全院例會,玄極六微必須出席。”
“此‘界’關閉後,需再等一年,下一個七日週期方能重新開啟。”
她耷拉的嘴角愈發嚴肅,點明其中的機緣與風險,眸色如刀:“也就是說……”
“若這七日之內,他六人若能憑借自身力量破界,便能獲得脫胎換骨、甚至是徹底蛻變新生的力量。”
“但若不能……”
說到這裡,軟姐兒話鋒一轉。
她枯瘦的手掌衝著幾人來時之路輕揮,悠然道:“這七日內,諸君可隨時前往‘鏡花水月’,探看他們六人出界與入界時的反應與狀態,以便後續進行針對性指導。”
“然,‘界’內發生的一切,不僅是你們,即便是老身,也無法探尋乾涉,探尋不得。”
“其中艱險磨難,皆看他們個人造化。”
話落,軟姐兒不再多言,轉身便走進了那麵巨大的黃玉屏風之後,身影消失。
一直沉默侍立的蜈公上前一步,微微作揖。
他褐袍遮住頭顱,但麵下的刀疤嘴角咧得猙獰,假眼定格,另眼猩紅一閃:“午膳已備,諸君稍等。”
蜈公話音未落,隻見一張長達四米、沉重無比的金絲楠木餐桌…...
竟無聲無息地從一側憑空移來?!
桌上琳琅滿目,擺滿了各式靈氣盎然的佳肴美饌,穩穩地停在殿堂中央!
這一次,連見多識廣的幾位師尊也忍不住麵露詫異!
之前的食盒自動傳送尚可理解,畢竟輕盈。
但眼前這可是一張極其沉重的實木巨桌!
移動過程中,桌上杯盤碗盞紋絲不動,甚至連酒樽中的酒液都沒有絲毫晃動。
整張桌子連同其上的一切,彷彿都被一種絕對穩定的力量所包裹。
這等手段,已然超出了他們對炁的常規理解…...
就在幾人暗自心驚的同時,那褐袍的蜈公雖看不見麵容,卻隻聽得出他發出了一聲算是友好的低沉笑聲:“另外,諸位師尊的居所皆已安排在‘鏡花水月’附近。”
“且環境清幽,絕無任何觀測窺探之法,請諸君放心歇息。”
話落,這矮小的男人也轉身,步入了黃玉屏風之後,氣息徹底消失,彷彿與這座宮殿融為一體…...
…...
殿堂內,一時間隻剩下長乘、繩直、玄諫、若火四人。
他們麵麵相覷,皆是一聲未言,眼神交彙間充滿了警覺與深思。
無人動筷,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寂靜。
那盞百枝樹燈依舊散發著神聖柔和的光輝,照得殿內慘白。
空氣是清新的,隱隱有異香,徐徐和藹,卻暗藏著某種令人心緒不寧的吞噬之力…...
…...
午時至。
鐘磬般的無形波動在每個靜室中蕩開。
白兌驀地睜開眼,清冷的眸光落在那扇沉寂了許久的坤界褐門上。
她起身,並未猶豫,素白的手掌輕輕按在門板上,帶著幾分謹慎的試探,微微一推。
與此同時,其他幾間靜室內,陸沐炎、遲慕聲、艮塵、風無諱、少摯也若有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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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同時起身,各自帶著警惕與探究,推開了麵前那扇相同的門。
…….
兌界——
白兌怔在原地。
門外空氣中彌漫著枯葉與泥土的清冽,透著秋季特有的颯爽。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她記憶深處無比熟悉的小院。
院中那棵高大的銀杏樹已是滿樹金黃,扇形葉片如蝶般偶爾翩躚落下。
樹下,用細膩濕泥精心捏塑的幾個小碗小碟散落著,旁邊還有幾個泥巴搓成的小圓球,代表著瓜果,幾朵小花小心翼翼地插在旁邊當作菜肴。
青草編的小人、泥塑的過家家器具散亂擺放,帶著童年的純真與溫暖。
陶碗邊沿有幼稚的刻痕、小圓球上畫著歪扭的笑臉、青草小人編得粗糙卻靈動、泥塑的碗盤帶著小手印…….
每一處,都透著孩童的認真與天真…...
假山玲瓏,流水潺潺,幾尾色彩斑斕的錦鯉在清澈的池水中悠然擺尾。
一切都沐浴在午後溫暖的陽光下,寧靜而美好。
記憶如潮水湧來,柔軟卻刺痛。
白兌心內瞬間警戒:這是…...境?
忽的,正廳方向傳來一聲溫柔至極的呼喚,帶著些許氣弱的沙啞,卻清晰無比地穿透了空氣:“悅悅。”
——轟!
白兌隻覺得腦內一陣嗡鳴!
她整個人如遭雷擊,猛地定在原地,血液彷彿瞬間凝固!
隻見正廳門內,一個身著素雅衣裙的女子正被人攙扶著,步履蹣跚地走出來。
那女子麵容極其美麗,卻透著一股不健康的蒼白,眉宇間帶著化不開的溫柔與疲憊,正是…...白兌記憶中母親的模樣!
女子望著她,眼中含著柔和的微光,輕聲問道:“悅悅,是不是又去院門口等你哥哥了?吃過飯了嗎?”
白兌眼眶驟然一熱,蓄滿了淚水,聲音不受控製地發顫,幾乎不成調:“……娘親?”
那女子見她如此,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擔憂地走近幾步:“悅悅,怎麼哭了?是誰欺負我的小悅悅了?”
白兌愣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母親,心神巨震:我並未動念,境內之人…怎能看到我?!
她猛地回頭,卻發現身後那扇坤界石門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小院熟悉的粉牆黛瓦。
就在這時,一隻微涼卻柔軟的手輕輕附上了她的額頭。
白兌身體猛地一僵!
不,我從未動念,未有任何想顯現的場景…境如何操作,我最熟悉不過!
……這,這不是境!
此刻,這女子比現在的白兌高了近半個身子,她微微俯身,仔細探了探白兌的額溫,動作輕柔,充滿了憐愛。
那雙明亮如秋水的眼眸,此刻盛滿了毫無保留的、幾乎要溢位來的愛與擔憂,就那樣細膩地、溫柔地、專注地凝視著白兌,彷彿她是這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悅悅乖。”
女子見她沒有發熱,稍稍放心,轉而用自己微涼的手包裹住白兌的小手,聲音柔和得像春天的微風:“是不是又被父親批評了?”
“不怕,娘在呢,艮塵哥哥修煉很辛苦哦,我們下午一起做些他愛吃的糕點,等他晚上回來吃,好不好?”
白兌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被握住的手——那隻手,小小的,軟軟的,被母親溫暖的手完全包裹住。
她眨了眨眼,又難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另一隻手——
手上光潔白皙,沒有任何因常年握劍、練功而磨出的硬繭,更沒有那些代表著她征戰與成長的細微疤痕...
隻是一隻孩童纔有的、白白嫩嫩的小手。
她一言不發,薄唇微微顫抖著,任由眼前這無比真實、無比溫暖的“娘親”牽著。
二人一步步走向那灑滿陽光、彌漫著家常飯菜香氣的屋內。
理智在瘋狂叫囂著,但指尖傳來的溫度,眼中所見的慈愛,卻如同最洶湧的浪潮,一**衝擊著她堅冰般的心防…...
…...
…...
巽界——
此刻,風無諱踏入巽位洞窟後的坤位大門。
刹那間,場景驟變。
狂風毫無征兆地席捲而來,吹得他幾乎站立不穩,下意識抬起胳膊擋在眼前,眯起了眼睛。
塵土、落葉、還有幾個破舊的塑料袋被捲上半空,瘋狂舞動,發出刺耳的呼嘯。
他赫然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嘈雜的現代城市天橋下!
耳邊是汽車疾馳而過的轟鳴聲、喇叭聲,身邊是行色匆匆的路人。
空氣中彌漫著塵土與柏油路的悶熱氣息。
天橋兩側擠滿了售賣漁具的小商販,支著簡陋的攤位,漁具攤上的魚竿與浮標在風中搖晃。
一些攤主不斷高聲吆喝:“最新魚竿,便宜賣啦!”
“打折,打折!下雨收攤!”
“最新海貨!暴雨七日,暴雨七日!”
天空烏雲密佈,沉甸甸地壓下來,悶熱的狂風預示著驟雨即將來臨,吹得他身上那件略顯寬大的短袖T恤獵獵作響。
他低頭,發現自己一隻手裡,還下意識地攥著一瓶喝了半瓶的礦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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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無諱徹底愣住,大腦一片空白:“這…這?!”
他猛地轉頭想看看來時的門,卻差點撞上一輛正在奮力騎行的自行車!
“瞎了你的眼珠子啊!走路不看路!家裡大人沒教過啊?!”
騎車的男人險險避開,老舊的刹車片劃出刺耳的摩擦聲,氣得破口大罵,唾沫星子幾乎噴到風無諱臉上。
那人聲音粗礪,瞪了風無諱一眼,罵完,一刻不停,蹬著車子急匆匆拐彎走了。
風無諱還處在震驚中,但敏銳地發現——那自行車從自己身邊過去時,車座似乎…格外的高?
那騎車的男人也顯得異常魁梧,像是比他高出半個身子!
他下意識地抬手看向自己——
“我了個去!!!”
風無諱瞪大了眼,忍不住驚撥出聲!
這手…明顯小了好幾號!瘦瘦小小的,根本不是一個成年人的手!
他眨巴著眼睛,又看看手裡的礦泉水瓶,一種荒謬的熟悉感慢慢爬上心頭:“這…富民路…?!”
未等他理清頭緒,一陣更猛烈的狂風吹來,卷著沙塵撲打在他臉上,讓他幾乎睜不開眼。
風無諱趕緊側過身子,憑著一種模糊的本能,踉蹌著鑽進了旁邊一條狹窄臟亂的巷子,試圖躲避這惱人的狂風。
一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裡走,風無諱一邊使勁撓著頭,小臉上寫滿了困惑:“咋回事啊這…這又是個啥考覈專案啊?”
說著,他住了腳,停在一扇鏽跡斑斑的紅色大鐵門前。
風無諱歪著腦袋打量,巷子深長,望不到頭,兩側磚縫密佈青苔。
麵前的紅色大門上貼滿了各種小廣告,油漆剝落得厲害。
他踮起腳尖,努力仰頭,纔看到門框上方掛著一個歪斜、褪色幾乎看不清字跡的廣告牌——【住宿十元,提供熱水電扇】
就像一道閃電劈進腦海!
風無諱猛地一怔,瞬間瞪大了眼睛,所有記憶都回來了!
他跳著腳指著那破門大罵:“哎喲我靠!是這兒!偷我五十塊錢的那個老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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