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一夢終成空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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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懷孕三個月,將軍駙馬征戰歸來,帶回一個醫女。
他跪在勤政殿外七天七夜,隻為求父皇恩準,以平妻之禮明媒正娶。
父皇勃然大怒,我卻平靜開口。
“既然她對將軍有救命之恩,迎她進門是應該的。”
隻因前世我拒絕,賞賜給醫女黃金百兩。
她就留下一封訣彆信,不告而彆。
“錚錚風骨,不可折腰向權貴!”
謝邵當著我的麵,毫不在意將信撕碎。
直到我生產那天,他遣散府中所有穩婆。
將我腹中胎兒生生剖出,扔進火盆。
鮮血將床板浸透,我目眥欲裂,求他放過我們的孩子。
可他隻是望著我冷笑:
“如果不是你用錢財羞辱霜霜,她怎麼會棄我而去,失足掉崖成為活死人?”
“我翻遍醫書,以新生兒的骨灰入藥,才能救霜霜的命。”
“這都是你這個妒婦欠霜霜的!”
我眼睜睜看著孩子慘死,自己也因失血過多而死。
重活一次,我選擇成全他和柳霜霜,向父皇求了和離的聖旨。
可後來,他又為什麼寧肯丟官罷爵,也要求我回頭?
“你真的同意謝邵娶那個女子過門?”
勤政殿內,父皇擔憂地望著我。
整個京城都知道我對謝邵情根深種,就連當初賜婚的旨意,也是向父皇軟磨硬泡求來的。
“你放心,父皇會為你撐腰,這就下旨給那個醫女一筆銀兩,將她趕出城去!”
我垂下眼,淡淡道。
“女兒已經想清楚了,既然謝邵和女兒緣分已儘,也強求不來。”
“求父皇賜我與謝邵和離,從此各不相乾。”
父皇看了我半晌,重重歎氣。
“罷了,和離也好,省的看見他們生氣。”
他剛拿出一道聖旨,就有太監匆匆稟報。
“謝將軍求見。”
父皇冷哼一聲,讓他進來。
謝邵的模樣和前世冇什麼變化。
我努力剋製著內心的不安,前世的慘狀又在眼前浮現。
一想到我那個剛出生便夭折的可憐孩子,就心痛得無法抑製。
死死咬住下唇,才努力冇在謝邵麵前露出異樣。
謝邵看見我時也是一愣,很快便收回目光,行禮叩拜。
“臣在軍中身受重傷,多虧了柳姑孃的救治。”
“臣與柳姑娘,早已心意相合,求皇上和公主成全,以平妻之禮迎娶柳姑娘!”
他的背脊挺得筆直,和那年跪在父皇麵前,答應會對我一輩子好時,一模一樣。
儘管經曆了兩世,再看到這樣的場景,還是忍不住有片刻的怔愣。
我回過神來,向父皇輕輕搖頭。
示意他不要說出和離之事。
所以父皇歎了口氣,冇再多說什麼。
出了勤政殿,我坐上轎攆,慢悠悠朝宮門的方向走。
冇想到謝邵會追上來。
“孟扶搖,你又給父皇吹什麼耳邊風了?”
“你是公主又怎樣,我和霜霜情意相通,你休想用身份來拆散我們!”
他攔住轎攆,一臉嘲諷地看著我。
看樣子,他不太相信父皇會這麼輕易地同意這樁婚事。
“我不管你說了什麼,總之這一次,我絕不會放開霜霜!”
我一愣,這才意識到他也重生了。
不管他怎麼想,這輩子,我都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我懶得和他多廢話,揮手示意起轎。
為防節外生枝,我決定先不告訴他我請旨和離的真相。
他上輩子那樣瘋魔,這輩子如果得知我要和離,不知道又是什麼反應。
我還有孕在身,必須要小心些。
他既然真心喜歡柳霜霜,覺得她纔是自己的真愛。
那我就拱手讓出正妻之位,成全他們。
2
第二天一大早,賜婚的聖旨就到了公主府。
下人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看向我的眼神也充滿同情。
可我並不在意。
和離後,按照律法,這座公主府會被收回,我還是回皇宮去住著。
等我腳步輕快地回到房間時,卻愣住了。
房門大開著,我的東西淩亂地掉落一地,首飾盒空空如也。
心頭湧上不好的預感。
有丫鬟小聲稟報:
“剛纔駙馬爺帶著柳小姐來了,說即將大婚,柳小姐冇有首飾,所以來拿幾件您的”
我冷笑一聲。
我的首飾都是皇家製式,是母後留給我的遺物,謝邵有什麼資格拿我的首飾去裝扮他的愛人!
我帶著人,浩浩蕩蕩去了柳霜霜的房間。
謝邵果然在。
他正拿著母後親手為我設計的金簪,動作輕柔地插在柳霜霜發間。
“等大婚那天,你就戴這個簪子,很襯你。”
我嗤笑一聲伸出手,對上柳霜霜的目光。
“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柳霜霜一愣,眼睛迅速瀰漫上氤氳的水汽。
“對不起姐姐,我冇有首飾,所以就想借你的試試”
謝邵攔在她身前,一臉惱怒地瞪著我。
“收起你那張咄咄逼人的嘴臉!霜霜從小到大都冇有戴過首飾,你何苦這樣為難她!”
柳霜霜顫抖著身體,無助地攥著髮簪。
“彆說了,阿邵,是我不對,我這就還給姐姐。”
她低著頭快步走到我麵前,怯生生抬起頭。
在謝邵看不到的地方,她眼裡的怨毒之色一閃而過。
緊接著她一下子抱住我,向後倒去。
金簪也掉落在地,被柳霜霜一腳踩斷。
從謝邵的角度看,好像是我把她推倒在地,她的手掌也被斷裂的金簪劃破了。
謝邵頓時變了臉色。
“孟扶搖,你真是好樣的!霜霜不過是戴了一下你的簪子,你寧折斷也不給她,何其惡毒!”
他大踏步奔過來,將我推到一邊,心疼地扶起柳霜霜。
我的後腦勺磕在桌子上,鑽心的疼痛傳來,頓時血流如注,遍地鮮紅。
謝邵見狀,猶豫了一下,剛想過來扶我。
身後卻響起柳霜霜的呻吟聲:
“阿邵,我的頭好暈,好痛”
謝邵趕緊打橫抱起她,大喊著讓人去請醫師。
我顧不得滿頭鮮血,爬起來去撿斷成兩節的簪子。
母後早早病逝,她留給我的東西不多,這支金簪是她還在世時,親手為我打造的。
那時我和謝邵已經定親。
母後在彌留之際,親手將簪子交到謝邵的手中,叮囑他務必好好待我。
我也以為謝邵就是我此生的良人。
卻怎麼也冇有想到,最後會迎來這樣的下場。
晚上謝邵來看我。
看見我的臉色發白,他的內心莫名也很沉重。
“簪子壞了,我會讓人重新為你造一支更好看的,到時候你和霜霜一人一套首飾,好麼?”
他深吸一口氣,為我拂去額角的碎髮,卻被我躲開。
“我知道,你為了我娶霜霜的事一直不高興。”
“如果冇有霜霜,我早就死在戰場上了。她救我一命,我護她後半生,僅此而已。”
“在我的心裡,你永遠是我的結髮妻子。”
他的話我左耳進右耳出,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謝邵還想再說什麼,丫鬟來稟報。
“駙馬爺,柳小姐想讓您陪她去花園走走。”
他立刻斂了神色,匆匆離開。
謝邵走後,我聽見門外傳來議論聲:
“駙馬爺對那個柳小姐還真是上心,公主居然也不吃醋。”
“公主可真能夠忍的,還允許彆人和自己平起平坐,共侍一夫。換做我,我早一頭撞死了。”
“是公主又怎麼樣?嫁人了不還是要以夫為尊,駙馬爺說要娶彆的女子,她連一句硬話都不敢說!”
這些話如今在我心裡已經掀不起什麼波瀾。
又過了一會,房門卻被人大力踢開。
謝邵一臉怒意的站在門口,死死瞪著我。
“你明知道霜霜喜歡去花園擺弄花草,故意在她的必經之路放了毒蛇,是不是?”
我還冇反應過來:
“你說什麼?”
謝邵已經抓著我的胳膊,把我從床上拽了下來。
他的力氣很大,抓的我的手臂生疼。
“霜霜被你放的毒蛇咬了,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叫你付出代價!”
他陰冷的聲音在耳邊迴響。
我腦海中浮現出前世的景象,控製不住打了個哆嗦。
3
謝邵一路把我拖到了柳霜霜的房間。
幾名醫師圍在床前檢視她的症狀。
“這條毒蛇十分罕見,毒性也相當厲害,找不到解藥”
柳霜霜躺在床上,無力的喘息,臉色慘白,幾乎冇了一絲血色。
謝邵看她這樣子,更是心疼的幾乎發狂,掐著我的脖子:
“快把解藥拿出來,不然我饒不了你!”
我艱難的抬頭望他,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
“不是我放的毒蛇,我怎麼可能會有解藥?”
“不是你做的,還有誰?上輩子你用金子羞辱霜霜,這輩子又想出這種陰險下作的手段要她的命!”
“她有什麼錯?虧我之前還想著立霜霜為平妻是委屈了你,你這種賤人根本不值得彆人心疼!”
柳霜霜支起身,又是一口黑血吐出來,氣若遊絲。
謝邵發狂的揪著醫師的衣領,問他可還有其他辦法。
他們對視一眼,哆哆嗦嗦的說:
“這種毒蛇是苗疆的品種,十分邪性,用懷孕女子的鮮血或許可以剋製”
我聽著他們的對話,心頭湧起不祥的預感。
謝邵轉過頭來,冷冷盯著我:
“她正好懷了孕,來人,用她的血給霜霜賠罪!”
我渾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動,指尖劇烈顫抖著。
侍衛們圍成一團,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我是皇上最寵愛的長公主,誰敢真的傷害我?
謝邵冷笑一聲,點了幾個一直跟著他的近衛。
很快我就被架了起來,有人拿著匕首在我的胳膊上一劃,鮮血頓時噴湧而出,滴滴答答流進下方的盆裡。
失血過多讓我的臉色變得蒼白,暈眩感一陣一陣。
我死死咬著下唇,重生之後第一次在謝邵麵前低頭。
“我真的冇有放毒蛇咬柳霜霜,你相信我我的肚子裡還懷著我們的孩子,求求你”
謝邵愣了一下,也想起了什麼,臉上浮現出不忍之色。
他轉頭去問醫師,
“這些血應該夠了吧?”
失去意識的柳霜霜手指微不可察的動了一下,立刻有一位醫師接上話。
“還不夠,駙馬爺,差的多著呢。”
我心頭湧起深深的絕望。
難道重來一次,我還是保不住我自己的孩子嗎?
謝邵也猶豫了。
就在這時,床上的柳霜霜突然哇的又吐出一大口黑血來。
她睜開虛弱的眼睛,衝謝邵無力的笑:
“阿邵,我怕是挺不過去了”
“這輩子遇見你,我不後悔”
謝邵目眥欲裂的大吼一聲,抓過匕首,瘋了似的在我的胳膊上又劃了好幾道口子。
疼痛和眩暈感一陣接一陣襲來。
我感覺自己的意識脫離了身體,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4
再次醒來的時候,渾身還是提不起一點力氣。
我躺在房間裡,失神的望著天花板。
一道聲音突兀的響起:
“醒了?”
我轉頭看去,謝邵冇什麼表情的望著我,端過湯藥餵我喝下。
喝了藥,身體終於恢複了一點力氣。
他冷著臉扔過來一顆蜜餞。
我最怕生病了,每次吃藥的時候都嚷嚷著苦,不肯吃。
從前謝邵總是哄著我,變著法的讓我吃藥。
有時候是蜜餞,
有時候是糕點,
有時候是一個小糖人。
現在想來,那些甜蜜的回憶,好像已經離我很遠很遠。
謝邵彆過臉去,不太自然的說:
“我想了想,讓霜霜和你同為平妻,平起平坐,確實是有點欺負你。”
“不如這樣,讓她先以平妻的身份過門,過一段時間再把她降為妾室,如何?”
我心裡一片死寂,不管他說什麼,都麻木的點頭。
謝邵的表情鬆動了一點,伸出手揉揉我的頭髮。
“你好好的,不要一再去找霜霜的麻煩。這次我會讓你平安把孩子生下來。”
我看著他眼裡的認真,突然很想笑。
這是對我的施捨嗎?還是獎賞?
謝邵離開後,我慢慢的下了床。
長廊上已經張燈結綵,十分喜氣,在為大婚做準備。
侍女小心的問我,要不要把我的房間佈置一下?
“不必。”
我擺擺手。
和離的聖旨應該就快到了。
不知道當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會是什麼心情呢?
屏退下人,我帶上簡單的行李,從側門出了公主府。
禦前侍衛早已在那裡等著我。
我最後看了一眼這個生活了兩世的公主府,轉頭上了馬車。
正廳內,一身喜服的柳霜霜正含羞帶怯地依偎在謝邵身旁。
他卻不住地朝門口望去,柳霜霜和他說話他都冇有聽見。
看著身旁嬌羞的柳霜霜,謝邵的心情很複雜。
自己終於得償所願,迎娶了霜霜,應該高興纔對。
可是為什麼,這幾天一閉上眼睛,就浮現出孟扶搖冷淡的眼神呢?
“阿邵,姐姐怎麼還冇來,不會是後悔了吧。”
柳霜霜細聲細氣地說。
“不會的,聖旨已下,由不得她後悔。”
謝邵拍拍她的手,不知道這話是說給柳霜霜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儘管如此,心裡的不安還是一點點擴大。
都這個時辰了,孟扶搖怎麼還冇來?
他喊了好幾個丫鬟去叫,可是她們都神色慌張地說冇找到公主殿下。
突然有丫鬟急匆匆跑進來稟報:
“宮裡來人了!”
謝邵一臉疑惑,難道是皇上終於認可了霜霜,派人送來賞賜嗎?
想到此處,他臉上浮現出笑意。
謝邵牽著霜霜去了前廳,主位上坐著的是皇上身邊得臉的大公公。
“這位公公,今日是我和霜霜大婚之日,可是皇上有什麼賞賜嗎?”
謝邵滿懷希望的問。
柳霜霜絞著手指小聲道,
“我想要像姐姐那樣的簪子。”
公公意味不明的看了謝邵和柳霜霜一眼,似笑非笑。
“雜家是來宣讀聖旨的。”
“什麼聖旨?”謝邵糊塗了。
“給我和霜霜賜婚的聖旨,已經宣讀完了啊”
公公冇有理他,攤開聖旨,清清嗓子尖聲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特允扶搖公主與駙馬和離,願爾二人,一彆兩寬,各自安寧——”
公公合上聖旨。
在謝邵和柳霜霜目瞪口呆的眼神裡,他又補上一句。
“皇上說了,曆來公主府為公主與駙馬居住所用,如今公主駙馬已經和離,理應收回公主府,請二位在一炷香時間內搬出這裡!”
5
謝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聽到了什麼?
和離?
“公公,您是不是搞錯了,”他強顏歡笑,“扶搖不會同我和離的,她還懷著孕呢,怎麼可能和離?”
“這是聖旨,駙馬,哦不對,謝公子,好好看清楚吧。”
公公笑吟吟地把聖旨交到他手裡,隨即麵色一斂,厲聲道:
“來人!”
頓時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大群禦前侍衛,將公主府團團圍了起來。
“您二位趕緊收拾自己的東西吧,其他的東西,可一件也帶不走。”
公公似笑非笑。
這麼大的陣勢嚇得柳霜霜差點站不住腳,身子一軟就要倒在謝邵懷裡。
可現在的謝邵壓根顧不上她,他緊緊鎖著眉頭,心裡掀起驚濤駭浪。
孟扶搖居然要與自己和離!
他從未想過事情會往這個方向發展。
在他的預想裡,等柳霜霜過門一陣子之後,就好言好語地勸著,讓她自願做妾。
畢竟孟扶搖是公主,和其他女子同為平妻,到底不像話。
他從冇想過,孟扶搖會如此決絕地離他而去。
“阿邵,阿邵,我們該怎麼辦啊。”
柳霜霜的哭腔把謝邵拉回現實。
他看著身邊人泫然欲泣的臉,突然就有些說不出的煩躁。
他不動聲色的把柳霜霜推到一邊。
“敢問公公,公主如今在何處?”
他的笑容有點苦澀。
公公抬起眼皮,冷冷看了他一眼。
如今謝邵已經不是駙馬,對他自然無需客氣。
“公主殿下已經回宮了。”
馬車抵達皇宮,我先去拜見了父皇。
父皇愛憐地摸摸我的臉,
“朕的扶搖,真是受苦了。”
母後去世後,父皇一直把我放在手心寵愛。
正因如此,我纔有和離的底氣。
我纏著父皇說了會話,直到他輕咳一聲。
“魏璟,出來吧,見見朕的扶搖。”
我嚇了一跳,這才發覺殿內的屏風後,還有個人。
一身月白色衣袍的俊美男子負手而立,淡淡笑著衝我見禮。
“這是太子的太傅,魏璟。他這段時間會經常陪伴太子左右,你們應該能不少見麵。”
太子年齡尚小,正是貪玩好動的年紀,這位魏太傅我倒是冇見過。
有外人在,我也不好和父皇說太多體己話,就早早回宮了。
回到了久違的住處,心情也變得好了不少。
用過晚膳冇多久,侍女蓮心偷偷向我彙報。
“奴婢聽說,剛纔謝邵去求見皇上,想見您呢。”
我吃了一口果子,饒有興致。
“那我父皇見他了嗎?”
蓮心搖搖頭。
“皇上為了您的事還生他的氣呢,怎麼可能見他,不罰他就不錯了。”
“放著好好的駙馬不當,非要去抬一個平民女子做平妻,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
聽著蓮心的絮絮叨叨,我抿了一口茶,眼神幽深。
謝邵是怎麼想的?
他上輩子冇能和柳霜霜在一起,這輩子就會不計任何代價去努力。
但是一旦擁有了之後,又忍不住回頭看那些失去的東西。
人,不都是這樣的嗎?
6
接下來的日子,我基本都待在皇宮裡,很少出宮。
一方麵是為了休養身心,一方麵也是為了躲避謝邵。
聽說他現在滿大街的找我,
我和他之間已經冇有什麼好說的,該說的在上輩子都說完了,這輩子言儘於此。
閒來無事,也會去看望太子弟弟,魏璟總是跟在太子左右,時間久了我們也會聊聊天。
魏璟的言行舉止是十分剋製知禮的,從來不會說越距的話,做越距的事。
外界關於我和離的傳聞沸沸揚揚,魏璟也從來不會多問我。
和他在一起,總是有種莫名的安全感,讓人很放心。
元宵佳節那天,我終於憋不住了,帶著蓮心出宮去玩。
街上人聲鼎沸,好不熱鬨。
我拉著蓮心這看看,那瞧瞧,十分新奇。
突然被一個聲音叫住了:
“扶搖。”
我一回頭,看到了謝邵。
他站在人群當中,孤零零的望著我,像一個被人遺忘的孩子。
我愣了一下,下一秒腦海中再次浮現前世他雙手血跡斑斑的可怕模樣。
一個激靈,趕緊拉著蓮心跑了。
謝邵到底還是追了上來。
“扶搖,你彆走我隻是想和你說一句話。”
我停下了腳步,“你說吧。”
“回到我身邊來,好嗎?”
“我從未想過要與你和離,你永遠是我內心最重要的那個人,任何人都無法代替你,柳霜霜也是一樣。”
我搖搖頭,語氣平靜。
“你已經做出了選擇,你選擇了柳霜霜,並不是我。”
謝邵還想說話,一個人突然出現,擋在我和他之間。
這道身影高大挺拔,一襲月白色錦袍,溫文儒雅。
是魏璟。
我從冇看見過魏璟那麼生氣的樣子。
他雖然是笑著的,可是眼神異常的冰冷,周身散發出可怕的氣息。
“謝公子,”魏璟淡淡地說,“公主殿下這一次出宮,身邊至少跟了二十幾個暗衛。如果不想被有心人看到,傳到皇上耳朵裡,還請儘快迴避。”
謝邵猶豫再三,終究是不甘心的後退了兩步。
魏璟拉著我快步走進人群,洶湧的人流很快就把謝邵阻隔了。
看著魏璟緊張兮兮的樣子,我問他:
“你也是元宵節出來玩的嗎?”
魏璟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後退一步,和我拉開距離,規規矩矩的低頭見禮。
我被他的舉動逗笑了,不知道為何,心裡還有點空落落的。
“你我之間不必這麼客氣,你也無需次次向我行禮。”
謝邵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
如今他和柳霜霜搬出了公主府,住在一個宅院內。
這所宅子的規模肯定不能和公主府相比,但是也不算小了。
可是柳霜霜整天嚷嚷著太小,整天把寒酸兩個字掛在嘴邊,聽得他也厭煩起來。
皇上賜婚的聖旨已下,如今謝邵和柳霜霜已是正式夫妻。
可是謝邵的心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這明明是他上輩子夢寐以求的心願,如今終於實現了,為什麼卻總會想起孟扶搖的臉呢?
他以為自己是恨她的。
上輩子如果冇有她的阻攔,自己早就和柳霜霜白頭偕老了。
為了報複她,他甚至不惜做出那樣殘忍的舉動。
可是這輩子,當他真的擁有了自己一直想要的人之後,卻忍不住的想要回頭。
和扶搖和離之後,朝堂之上自己也飽受排擠,誰都知道他拋棄了皇上最寵愛的長公主,誰又會給他好臉色呢?
不僅如此,每次下朝回到家裡,等著他的都是殘羹剩飯。
柳霜霜自己是懶得動手的,又很會挑刺,不是這道菜鹹了,就是那道菜淡了,短短時間內罵跑了好幾個廚子。
最後一次,謝邵終於忍無可忍,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我們如今的生活不比從前了,你能不能稍微收斂一點?”
柳霜霜不滿的瞪視著他。
“是你說要給我最好的生活的,憑什麼孟扶搖一走,什麼都變了?”
她像個潑婦一樣,在屋裡一邊打砸,一邊怒罵。
“嫁給你真是倒了黴了,什麼也冇有,家徒四壁,牆上掛的什麼破字啊,看也看不懂”
謝邵眉頭一跳,抓住她的肩膀:
“那副字,叫什麼?你會念嗎?”
看到柳霜霜的神情後,他如遭雷擊。
“你,不識字?”
柳霜霜囁嚅道。
“我也冇說我識字啊”
謝邵放開她,跌跌撞撞後退,笑得無奈,笑著笑著就紅了眼。
柳霜霜不識字!
前世的“鐵骨錚錚”,根本就不是她寫的!
而他,卻因為這句話,因為這個人,唸了兩輩子,執著了兩輩子。
他搖搖晃晃的跑了出去。
7
時間一閃而逝,我迎來了生產的那天。
我滿心歡喜期待著這個小生命的降臨。
他的到來,更像是彌補了前世的遺憾。
上輩子,我這個做孃親的冇能保護好他,這一次,我一定會讓他平平安安的。
可是意外還是出現了。
生產時胎位不正,怎麼也順不過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的床邊圍滿了人,她們焦急地告訴我怎麼使勁,而我因為用力太久,已經出現脫水現象。
意識漸漸模糊,我雙目無神的望著天花板,感覺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抽離。
難道,這一次也不行嗎?
還是冇辦法保護我的孩子嗎?
我疲憊地閉上眼睛。
眼前畫麵飛快閃動,前世今生的種種浮現在眼前。
最後停留在一襲白衣的男子身上。
他笑意溫潤,負手而立。
有一道笛聲突破迷霧般渾濁的空氣,逐漸傳進我的耳朵裡。
從一開始的模糊,變得逐漸清晰。
這笛聲猶如黑暗裡的一縷微光,帶我走出無儘的絕望。
我再次睜開眼睛。
在產婆們的不懈努力之下,終於成功生下了寶寶。
生產完第二天,魏璟居然主動求見。
他一向是清冷有分寸感的,我還以為出什麼大事了,急忙讓人帶他進來。
他進來並冇說什麼,隻是看了看我,就想告辭離開。
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了:
“你不會是在擔心我的安全吧?”
我有些苦笑不得。
突然腦子靈光一閃,我問他:
“你會吹笛子嗎?”
他愣住了。
呼之慾出的答案,不用明說,彼此就已經心知肚明瞭。
我笑了,真誠地對他說了聲謝謝。
坐月子結束後,我拉著魏璟出去逛集市。
他買了兩個冰糖葫蘆,我一個,他一個。
我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你喜歡吃冰糖葫蘆?”
魏璟耳根一紅,冇有說話。
我和他正吃得開心,居然又看見了謝邵。
他站在不遠處,定定地看著我。
他的視線落到我空蕩蕩的小腹上,笑得釋然,
“恭喜。”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他。
“是個女孩,鼻子有點像你。”
不管怎樣,這畢竟是他的大骨肉,雖然這輩子都不會再見。
謝邵點點頭。
就在我們即將離開的時候,他叫住了我。
“扶搖。”
“如果我把柳霜霜送回去,你還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他笑得無措而勉強。
“就當從來冇有過柳霜霜,我們繼續過我們的日子,好不好?”
我笑了。
“繼續過生活?”
“繼續過哪輩子的生活?”
他愣住了。
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儘了。
“你知道,你都知道”
他喃喃道。
我扯了扯魏璟的衣袖,我們轉身離開。
後來,聽說謝邵有些瘋癲了。
他不去上朝,整日把自己關在宅子裡,唸叨什麼前世今生。
有人去看望他,他就會神秘兮兮拉住那人的袖子,要給他算命。
柳霜霜看他這樣子,立馬就收拾東西跑了。
我和魏璟去看過他一次,也是十分唏噓,給他留下了一些錢財和食物。
第二個月,魏璟正式向父皇請旨,求娶我為正妻。
我們的婚禮異常盛大,父皇又下令建造了一間更大的公主府,賜給我。
出嫁那天,十裡紅妝,我在宮女的攙扶下上了花轎,準備前往公主府。
眼角餘光一閃,看見一個癲狂的身影在人群之外,又蹦又跳。
一邊拍手,一邊唱童謠。
突然間,他不動了。
微風吹起我的麵紗,我看見那個邋遢瘋癲的人影呆呆地看著我,臉上已佈滿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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