旮旯村旮旯事 第177章 新生的床位
李陽從死刑改判有期徒刑十二年的訊息,像一顆投入湖麵的石子,瞬間在各大新聞媒體激起千層浪,報道鋪天蓋地,熱度經久不散。
這件事也成了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的焦點,眾人議論的熱火朝天。有人滿臉不解,連連咋舌:‘’李陽那人看著心善,待人溫和,怎麼會做出那種傷風敗俗的事來?真是想破頭也想不通!‘’話音裡滿是難以置信。
而另一邊,提起趙虎,眾人更是咬牙切齒,紛紛痛斥:‘’那家夥的心腸太狠了,簡直沒有一點人性!‘’憤怒比鄙夷溢於言表,彷彿要將積壓的情緒儘數傾瀉出來。
而此時的李陽家,簡直比過年還要熱哄幾分。屋門口的鞭炮碎屑還帶著餘溫,屋裡屋外擠滿了前來道賀的親朋好友,歡聲笑語像潮水般湧溢,連空氣裡都飄著一股難掩的喜氣。
王秀梅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眼角的淚還沒乾,嘴角卻咧到了耳根。丈夫李陽這樁天大的冤屈總算得以昭雪,壓在心頭這麼多日了的石頭轟然落地,十二年後,他們夫妻倆終於能踏踏實實的團聚了。她忙著給來客遞煙倒茶,聲音裡帶著抑製不住的哽咽和輕快:‘’謝謝大夥兒,謝謝大夥兒……這下好了,總算熬出頭了!‘’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轎車悄無聲息的停在門口,車門開啟,戰東山和劉菲菲相繼走了下來。剛從醫院看望過因車禍受傷的戰龍,一番溫言安慰後,劉菲菲堅持要再去監獄看望李陽,夫妻倆便驅車直奔旮旯村而來。
戰東山至今對趙慮一手策劃的那場車禍耿耿於懷,心頭始終縈繞著一絲說不出的蹊蹺,趙虎可是龍叔的好兄弟,怎麼能……可趙虎的供詞做的天衣無縫,從頭到尾挑不出半點破綻,偏巧李陽案件的關鍵當事人小玉又在這場車禍中喪命,線索就此嘎然而斷。最終,趙虎因罪大惡極被判處死刑,一個月後執行——這結局看似塵埃落定,卻總讓戰東山覺得,有些隱情仍藏在暗處。
王秀梅一眼瞅見門口的兩人,忙不迭地迎了上去,臉上的笑容像是被春風拂過的花,層層疊疊的漾開來——那是積壓了太久的舒展,藏不住的感激,從眼角眉梢往外溢。‘’東山、菲菲!怕你們盼來了,真是太謝謝你們倆了!快,快進屋坐!‘’打一邊招呼的,一邊伸手要去接兩人手裡的東西。
劉菲菲笑著擺擺手,眼角彎成了月牙:‘’嫂子,你可彆這麼說,其實這次我們真沒幫上什麼大忙,說到底還是丈夫自己露了馬腳,公認不諱了。‘’她就往前湊了半步,語氣輕快起來,‘’嫂子,我倆今天來,是想跟你說,咱們明天一塊再去監獄看看楊陽哥。‘’
‘’哎!哎!‘’王秀梅一聽這話,眼睛瞬間亮了,方纔還帶著些微哽咽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臉上的紅暈更深了,‘’那可太好了!這些日子啊,我天天夜裡做夢,都在跟她說話呢……‘’話沒說完,她抬手抹了把眼角,笑意卻比剛才更濃了。
王秀梅的心像是被溫水泡開的茶,一點點舒展著往日的褶皺。壓在心頭多日的巨石轟然落地,那股子憋了太久的委屈、焦灼,混著突如其來的狂喜,在胸腔裡翻湧著,幾乎要撐得她喘不過氣。
她望著讚同山和劉飛飛的臉,眼前總忍不住晃過丈夫李陽的模樣——那些在夢裡才能清晰看見的眉眼,再過一天就能真切的落在眼裡。手指下意識地絞著衣角,粗糙的掌心沁出些微汗意,那是緊張,更是按捺不住的雀躍。
方纔還在眼眶裡打轉的淚珠子,此刻倒像是被心裡的熱乎氣蒸乾了,隻剩下眼角潮潮的濕意。她想笑,嘴角剛起來,鼻尖又微微發酸,那是苦儘甘來的滋味,是熬了無數個日夜終於盼來光亮的踏實。就像久旱的土地遇上了甘露,每一寸神經都透著舒展,連呼吸都帶著股輕快的甜。
當李陽聽到死刑改判為十二年有期徒刑的那一刻,渾身的血液彷彿瞬間湧到了頭頂,他死死攥著拳頭,卻還是控製不住的微微顫抖——那是激動,是不敢自信,是積壓了太久的情緒終於找到了出口。
他從沒想過,戰東山和劉菲菲真的能避開那層層迷霧,為他爭回這線生機。狹窄的小黑屋似乎不再那麼壓抑,窗縫裡透進的微光,竟像極了希望的太陽,暖暖的落在他手背上。
清晨,放風的鈴聲響起,他跟其他的服刑人員緩緩走出監室,腳步有些發飄。抬頭望向高高的圍牆,磚石的棱角卻忽然變得模糊,王秀梅的笑臉就在那上麵晃啊晃,還有老母親佝僂著背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孩子們圍在桌前搶糖果的模樣……一幕一幕,清晰的像在眼前。
他忍不住閉上眼,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了。多希望自己能變成一隻小鳥啊,怕隻有一雙最普通的翅膀,也能穿過這高牆,飛過那些漫長的路,好好看看家裡的一切。
‘’李陽,你跟我來一下。‘’
管教的聲音像塊小石子,猝然砸進李陽翻湧的思緒裡。他猛地回頭,見不遠處的管教正朝他招手,忙不迭的跑過去,腰微微弓著,聲音裡還帶著未散的顫意:‘’管教您好,您叫我?‘’
管教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淡淡一句:‘’李陽,有人要見你,跟我去會見室。‘’
推開會見室的門,迎麵就是那層厚厚的玻璃。李陽的目光剛掃過去,腳步便釘在了原地——玻璃那頭,一個女人抱著孩子靜靜站著,鬢角彆著支素靜的發卡,懷裡的小家夥正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他。
是王秀梅!還有他的富寧!
積壓在心裡的思念像決了堤的水,瞬間衝垮了所有克製。‘’秀梅姐!‘’他幾乎是撲到玻璃前,手掌緊緊貼在冰涼的麵上,聲音哽咽的變了調。
王秀梅聽見這聲喊,眼圈刷的紅了。她把臉湊近玻璃,鼻尖幾乎要貼上他的影子,聲音柔的像團棉花:‘’李陽。‘’
隔著一層透明的屏障,她把他看的真切:臉比上次見時更瘦了,顴骨微微凸起,眼角的皺紋深了些,鬢角竟冒出了好些刺眼的白。淚水終於忍不住滾下來,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你在這裡……受苦了。‘’
‘’我沒事,秀梅姐,真的。‘’李陽用力眨了眨眼,把淚水憋回去,啞著嗓子問,‘’家裡都還好吧?爸媽身子怎麼樣?‘’
‘’都好,你放心。‘’王秀梅抹了把臉,把懷裡的孩子往前湊了湊,眼裡泛起笑意,‘’你看富寧,長這麼高了。他……他會叫爸了。‘’
她低頭輕輕拍著孩子的背,柔聲哄道:‘’富寧,叫爸爸呀,看玻璃那邊,是爸爸。‘’
這家夥眨巴著眼睛,盯著玻璃這頭的男人看了半晌,忽然奶聲奶氣的吐出兩個字:‘’爸……爸。‘’
李陽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唰‘’地淌了滿臉,他把額頭抵在玻璃上,望著那張小臉,喉嚨裡像堵著什麼,隻能一遍遍的重複:哎……哎……‘’
‘’楊陽哥,我們又見麵了!‘’蘇菲菲的聲音甜的發膩,尾音裡裹著藏不住的興奮。
李陽這才注意到,妻子的身後還站著兩個人——小時候和自己訂過娃娃親的劉菲菲,以及她的丈夫戰東山。他心頭一熱,忙迎上去,菲菲,東山,這次是多虧了你們,你們夫妻倆救了我呀!‘’
戰東山擺擺手,語氣誠懇:‘’楊陽哥,你說這話見外了。其實我們也沒幫上什麼大忙,全是巧合。前陣子審問一個肇事的犯人趙虎,他自己一五一十交代了,說害你就是為了給他兄弟張財報仇。‘’
李陽心裡咯噔一下,暗自犯疑:明明是戰龍陷害自己,怎麼又成了趙虎?他皺起眉頭,不解地看向戰東山。
戰東山瞧出了他的困惑,便把趙虎招供的來龍去脈細細說了一遍。可李陽聽完,心裡的疑團反倒更重了——張海濤明明說過,他手機裡的照片是戰龍發的,又該怎麼解釋?
他壓下心頭的波瀾,臉上依舊掛著笑:‘’東山,不管怎麼說,這份情我領了,這一個月,你們夫妻倆為我的事肯定沒少奔波,真是太謝謝你們了。‘’
‘’楊陽哥,這次你可要好好改造,爭取早點出來,跟嫂子團圓啊。‘’劉菲菲在一旁輕聲勸道。
李陽臉上擠出一抹笑,看向和身邊的戰東山:‘’菲菲,謝謝你和東山了。往後,你嫂子和家裡,還得勞你們多照看。‘’
‘’楊陽哥,家裡的事你儘管放心,‘’戰東山拍著胸脯道,‘’你安心改造,爭取早點出來,有啥話,趕緊跟嫂子說吧,時間不多了。‘’
玻璃兩端,楊和王秀梅隔著一層冰冷的屏障對望。千言萬語在喉嚨裡翻湧,那些藏在心底的牽掛、愧疚與不捨,,到了嘴邊,卻都化作沉默。隻有目光緊緊纏在一起,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像是在替他們訴說著彼此的心意,連帶著心跳的頻率,都在這無聲的凝望裡慢慢重合。
過了許久,王秀梅抬手拭了拭眼角,臉上漾開一抹溫柔的笑意。‘’李陽,你瞧瞧這楊氏祠堂,修的怎麼樣?‘’她把手機輕輕貼在玻璃上。
李陽連忙湊近,螢幕裡映出的景象讓他心頭一震——記憶中那破敗不堪的楊氏祠堂,此刻竟顯得格外肅穆莊重,透著一股沉靜的古韻。‘’秀梅姐,這是誰修繕的?修的真好,比從前更有曆史味兒了!‘’他難掩激動。
王秀梅笑著抬眼望他,語氣裡帶著期許:‘’你呀,在裡頭好好改造,多爭取立功,早點出來,要是等十二年後出來,青風山那邊,怕都被我開發完了。‘’
李陽猛地一怔,難以置信的盯著他:‘’秀梅姐,這祠堂……是你修的?‘’
王秀梅輕輕點了點頭,那裡的光亮得像星星。
就在這時,管教的聲音在走廊裡響起:‘’時間到了。‘’
李陽腳步沉沉地跟著管教往外走,滿心的不情願。身後傳來妻子清亮而堅定的聲音:‘’李陽,好好保重身子,我等你出來。‘’
劉菲菲也跟著喊道:‘’楊陽哥,我們以後還會來看你!‘’
那些話像暖流淌過心間,李陽沒回頭,隻是腳步裡多了幾分沉甸甸的力量。
把王秀梅送回家,戰東山夫妻倆便要動身返程。王秀梅執意留他們吃了飯再走,兩人卻連連擺手,說家裡還有事牽絆。
‘’總得讓我表表心意。‘’王秀梅不由分說,轉身進了屋,不一會就拎出大包小包的東西往他們身上塞——旮旯蘋果紅得透亮。秀梅烤鴨油光鋥亮,還有紫瑩瑩的葡萄,總在竹裡籠裡散養的笨雞和大白鵝,都是度假村的土產,堆得後座幾乎滿了。
‘’嫂子,這也太多了!‘’戰東山連怕攔著,‘’我們哪帶得完。‘’
王秀梅拍了拍他的胳膊,眼裡帶著笑:‘’這都是今天早上準備好的,多了怕啥?帶回去分著吃,實在吃不完,就送給局裡的警察同誌,他們為老百姓伸張正義,該好好謝謝人家。
說到這份上,戰東山夫妻倆不好再推托,隻好笑著應下。引擎發動時,劉菲菲搖下車窗喊:‘’嫂子,您也要保重,我們過陣子再來看您!‘’王秀梅站在門口揮著手,直到車影消失在路儘頭才轉身進屋。
管教沒有把李陽帶回他住了一個多月的小黑屋,而是將他領進了另一間大牢房。他指著一張淩亂不堪的下鋪,對李陽說:‘’李陽,這張床以後就是你的了,自己收拾一下。‘’話音剛落,管教便轉身走了出去,緊接著,身後傳來‘’哢嗒‘’一聲脆響,牢房的鐵門被牢牢鎖上。
李陽一邊收拾床鋪,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這間牢房。他很快數清了,這裡一共住了八個人。
把床鋪勉強歸置整齊後,他躺了下來,腦海裡反複回放著方纔與家人見麵的畫麵——戰東山夫婦懇切叮嚀,王秀梅紅著眼眶的囑托,那些話語還帶著餘濕。可轉念悶,趙虎那份顛倒黑白的供詞、張海濤陰惻惻的話語,又像一團解不開的亂麻纏上來,攪得他心頭發悶,煩躁不安。
這次被人陷害的滋味太痛,他在心裡一遍遍告誡自己:往後行事,尤其在這高牆之內,必須步步小心,謹慎再謹慎。恍惚中,他又想起戰東山夫婦跑前跑後,為自己奔波的模樣,一股暖流湧上來,心裡對這對仗義的夫妻充滿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