旮旯村旮旯事 第267章 無期到有期
‘’這大喜的日子,咱們總得過過纔像樣!‘’一直默不作聲的李樹良忽然開口提議,打破了小院的平靜。‘’我看行!‘’先前還帶著幾分壓抑的董秀香立刻接話,眼裡瞬間亮了起來,這話像顆石子,投進水裡,眾人紛紛點頭附和。
原本淡淡的氣氛一下子熱哄起來。王秀梅望著眼前一張張帶著笑的臉,嘴角慢慢綻開一抹笑——那是許久未見的、長亮得像應了光的燦爛。
‘’咱們今晚就聚一場,好好熱哄熱哄!‘’
話音剛落,原本還帶著幾分沉寂的果園,彷彿注入了活力,笑聲、腳步聲漸漸交織成一片。
就連平日裡總看不慣妹妹‘’折騰‘’,沒少擺臉的哥哥王建國和嫂子孫金鳳,此刻也從示範區趕來,想起先前的誤解,兩人臉上帶著愧意,拉著王秀梅的手,連連道歉。
小院裡的熱哄越發濃了,連戒酒多年的王雙喜都破了例,捧著酒杯和這幫小年輕推杯換盞,話裡話外滿是暢快。一時間,空氣裡飄著飯菜的香,裹著笑聲,連風都帶著股喜慶的暖。
夜色漸濃,清輝漫過窗欞時,月亮已悄悄攀上院角老梨樹的樹梢。喧鬨散去,客廳裡隻剩王秀梅獨自坐在沙發上,手指無意識地點著手機螢幕,心裡像壓了塊石頭,沉的發慌——李陽就要從高牆裡出來了,可團聚的盼頭裡,總裹著層怕被戳破的忐忑。
‘’秀梅,‘’溫熱的玻璃杯忽然遞到眼前,何花的聲音帶著暖意,‘’這一年多你擔驚受怕的日子總算熬到頭了,怎麼反倒沒個笑模樣?
心裡藏著事嗎?‘’
王秀梅接過水杯,指尖觸到暖意,隻是輕輕叫了聲‘’媽‘’,便又低下了頭。何花挨著她坐下,輕輕拽住了她的手,語氣沉穩又關切:‘’是不是怕陽子出來,知道你和路寬的事,就變了心意?
‘’
這句話正中心思,王秀梅猛地抬頭,眼眶泛紅,點了點頭:‘’媽,我怕……怕他知道後,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待我了。
‘’
‘’傻孩子,‘’何花拍了拍她的手,眼裡滿是疼惜,‘’陽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最是明事理,你之所以那麼做,還不是為了他,若不是你,他這輩子恐怕也要困在裡麵。
等過些日子,找個合適的機會跟他說清楚,他定會懂你的良苦用心。
‘’
原以為會被埋怨,沒料到婆婆竟這般通透,王秀梅咬了咬下唇,終於把埋在心底最深處的念頭說了出來:‘’媽,我原想著,等李陽出來,我就悄悄的離開,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過日子……‘’
‘’這怎麼能行!
‘’,話沒說完,就被一個帶著酒氣的聲音打斷。王雙喜不知何時醒了,扶著沙發扶手站在一旁,滿臉通紅。荷花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多大年紀了,還喝這麼多?
趕緊回屋躺著去!‘’
王雙喜晃了晃身子,嘟囔著:‘’我那屋冷清……‘’說完便踉蹌著往裡屋走,‘’砰‘’地一聲關上了門。‘’這死老頭子,真是得寸進尺!
‘’何花氣呼呼的罵了一句,剛要起身,卻被王秀梅拉住。‘’媽‘’,王秀梅輕聲勸道,‘’您和我爸都這把年紀了,本該享享清福,兩人做個伴,也省的各自孤單。
‘’
何花被兒媳婦說的臉上泛起一層薄紅,又輕輕拍了王秀梅的手背:‘’你自己的事還沒捋順,倒先操心起我來了。
‘’
王秀梅的睫毛輕輕顫了顫,聲音更低了,媽,還有件事……秀香她,一直暗戀著李陽,我總覺得,我現在這樣,根本配不上李陽,不如成全他倆……‘’
‘’你這傻丫頭,真是糊塗呀!
‘’,荷花一聽就急了,用手指狠狠的戳了一下王秀梅的額頭,‘’感情的事哪能說讓就讓?陽子心裡裝著誰?你還不清楚嗎?當初若不是心裡有你,他怎會心甘情願接納你們母子四人?
你要是真走了,不僅是給陽子添堵,富寧他們幾個孩子怎麼辦?我和你爸又該怎麼辦?你可千萬彆犯傻!‘’
這番話像一束光,瞬間照進了王秀梅的心裡的陰霾。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點了點頭:‘’媽,您說的對,我聽您的。‘’
何花見他眼裡的迷茫散了,終於露出了笑意,抬手替她理了理額前的碎發:‘’這就對了。
時間不早了,昨晚為了你的事,我一夜沒閤眼,你也累了這麼久,趕緊回屋休息吧,看你都瘦成什麼樣子了。‘’
‘’媽,您也早點休息。
‘’王秀梅扶著荷花站起來,看她走進了裡屋,心裡那塊沉甸甸的石頭,總算落了地,客廳裡的月光更亮了,映著他臉上漸漸舒展的眉眼。
戰龍彌留之際,終於卸下了所有偽裝,字字懇切的供述了當年蓄意陷害李陽的全部真相。那些被掩蓋的冤屈至此有了翻案的曙光。
而氰化鉀謀殺案的核心凶手洪健,即使因癱瘓臥病在床,失去了行動能力,法律的天平也未曾對他傾斜——警方固定的證據鏈鐵證如山,他最終要為自己的罪行承擔後果。
隨著關鍵證詞的浮現,法庭依法對李陽案啟動再審。庭審現場,檢察官逐一出示新收集的證據,從戰龍的供述錄音,到洪建涉案的間接物證,每一份材料都在推翻此前的錯誤判決;
辯護律師則圍繞‘’李陽無作案動機‘’展開論證。經過多輪質證與辯論,法院最終採納了新證據,結合檢察院的量刑建議,當庭作出改判:撤銷對李陽的無期徒刑判決,改判其有期徒刑三年。
當法槌落下的那一刻,李陽眼中積鬱多日的陰霾終於散去,遲到的正義雖晚,終究沒有缺席。當審判長清晰地念出‘’撤銷無期徒刑‘’,改判有期徒刑三年‘’的判決結果時,李陽猛地抬起頭,原本空洞的眼神瞬間迸出光亮。
他僵硬地攥著囚服下擺的手指微微顫抖,幾秒鐘的愣神後,豆大的淚珠突然砸在身前的欄杆上——那是被冤枉一年後,終於卸下千斤重擔的哽咽。
他沒有大喊,隻是用布滿胡茬的下巴抵著掌心,肩膀一抽一抽的起伏著,連旁邊聽席上的親友的哭聲都彷彿沒聽見,隻反複確認法槌落下的輕脆聲響,像是在確認這場遲來的正義,真的不是一場夢。
聽審席的空氣彷彿凝固了幾秒,董秀香猛地起身,一把抱住了王秀梅,聲音裡還帶著未平的顫音:‘’這麼說,陽哥還有一年多就能走出這高牆?
‘’
王秀梅沒有說話,隻是用力點了點頭,滾燙的淚水早已漫過眼眶,順著臉頰往下淌。以前,‘’陽哥回家‘’是她們每次見麵都不敢想的奢望,像天邊的星星,看不見卻摸不著,可此刻,這個遙不可及的願望,竟真真切切地落在了眼前,成了能觸碰的現實。
兩人緊緊抱擁,淚水從她們的眼角、鼻尖滑落,一滴滴砸在冰冷的地麵上,漸漸成細小的水痕。陽光透過聽審席的窗戶照進來,落在那蜿蜒的水漬上,竟泛出細碎的、像星星一樣的光——那是苦等多年後,終於盼來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