旮旯村旮旯事 第282章 青石板下的賭約
殘雪在牆角縮成薄薄一層，被午後的風一吹，化作水珠順著青磚縫隙往下淌，像是冬天最後一聲清響。枝頭梅瓣還沾著昨夜的涼，卻已有嫩紅的芽尖從褐色枝椏裡探出頭，裹著層細細的絨毛，在陽光下透著怯生生的亮。
田埂上的凍土漸漸鬆了勁，踩上去不再是硬邦邦的脆響，反倒能陷下淺淺一個印子。溪邊的柳絲最先軟了下來，把輝煌的枝條垂進水裡，風一吹就晃出細碎的漣漪，驚得去年的浮萍慢慢舒展開綠瑩瑩的葉瓣。
巷口的老人們終於卸下厚重的棉襖，穿著小馬夾坐在牆根下曬太陽，手裡的蒲扇還沒派上用場，先用來撥弄腳邊新茂的草芽，放學的孩子們追著一隻黃蝴蝶跑過，驚飛了枝頭上作死的麻雀，也把藏在風裡的暖意，灑得滿街滿巷都是。
清風山的開發工程終於正式動工，那份繪於去年寒冬的圖紙，正一筆筆從筆尖走向現實——圖紙上的願景清晰而溫暖，要將這片山野打造成人與自然共生的和諧野生動物園。
說來也奇，以往青峰山但凡動土，總會遇上狂風驟雨，彷彿山靈不願被驚擾。可這次開工以來，日日都是風和日麗，清澈的天空，萬裡無雲，連山間的風都帶著幾分溫柔。工人們順著規劃好的路線推進，搬運材料，平整土地，搭建設施，每一項工序都有條不紊，連空氣裡都飄著順遂的暖意。
王秀梅的身影整日紮根在施工現場，沾滿塵土的工裝被汗水浸得發潮，卻絲毫沒影響她緊盯工程進度的專注。
此刻，平整山路的挖掘機正轟鳴著奮力作業，鐵鏟一次次插進泥土，揚起陣陣煙塵。山腳下圍了不少聞訊而來的村民，有的低聲議論，有的踮著腳張望，好奇這打通山路的工程究竟能帶來多少變化，熱鬨的像趕廟會似的。
突然，‘’哐當‘’一聲悶響，打破了機器的轟鳴，緊接著挖掘機猛地一頓，竟再也無法往下掘進分毫，引擎發出吃力的悶哼，彷彿撞上了千斤巨石。司機小張心裡一緊，趕忙熄了火跳下車，快步走到鏟鬥前俯身察看。這一看，他頓時倒吸一口冷氣，聽的聲音都拔高了幾分：‘’好家夥，這底下咋埋著這麼大塊青石板？光露出來的邊就又寬又厚實，摸著還冰涼堅硬。
他伸手敲了敲石板，傳來沉悶的回響，絕非普通山石。周圍的村民也湊了上來，對著這塊突兀出現的青石板指指點點。司機小張皺著眉繞著石板轉了兩圈，越看越覺得蹊蹺，忽然一拍大腿，臉上滿是驚疑的喊道：‘’咱這地界去年就出現過古墓，難不成……這底下又藏著一座。‘’
這話一出，圍觀的村民瞬間炸開了鍋，議論聲陡然變大，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驚奇與期待，原本緊張的施工場麵，驟然被一層神秘的色彩籠罩。
轟鳴聲戛然而止的瞬間，王秀梅正蹲在不遠處核對施工圖紙，聽見動靜立馬起身往這邊趕。沾滿泥點的工靴踩在碎石路上，褲腳帶起一陣塵土，她臉上還擰著工程推進的焦灼，趕到鏟鬥前一看那露在泥土外，泛著青黑光澤的厚實石板，心裡咯噔一下——先前果園裡挖出古墓的驚險場景瞬間湧上心頭。
‘’小張，立刻停工！所有機械都撤遠些！‘’王秀梅的聲音乾脆利落，沒等司機反應，她已經掏出手機撥通了報警電話，‘’喂，警察同誌，我們在三道路基施工處發現一塊大型青石板，疑似有地下遺址，麻煩你們儘快過來處置！‘’
話音剛落，人群裡傳來一陣緩慢的腳步聲，年近九十的張大爺拄著棗木柺杖擠進來，他滿頭銀發梳得整整齊齊，眼角的皺紋裡刻著歲月的痕跡，臉上卻帶著幾分抑製不住的激動，嘴角噙著和藹的笑，朝王秀梅擺了擺手：‘’秀梅呀，彆忙乎了，哪是什麼古墓呀！‘’
王秀梅愣了愣，還沒來得及接話，一旁看熱鬨的孫東已經上下打量了張大爺一番。見老爺子頭發花白，說話帶著幾分顫音，他心裡先入為主，覺得老人年紀大了精神恍惚，忙笑著勸道：‘’張大爺，你快往上邊站著，這石板底下說不定真是古墓，萬一塌了，可不是鬨著玩的，小心傷著你！‘’
張大爺聞言，臉上的笑意瞬間淡了下去，看向孫東的眼神裡滿是不屑。他抬手敲了敲身前的青石板，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什麼古墓！這是我當年親手埋的！地下是一口大缸，裝著半缸救命的糧食，還有十把‘’王八盒子‘’和幾十發子彈，錯不了！‘’
‘’噗嗤——‘’孫東沒忍住笑出聲來，心更覺得老爺子在說胡話，語氣裡帶著幾分調侃：‘’您這年紀可真夠牛掰的！埋糧食還帶埋手槍的，你咋不說這裡麵藏著一架轟炸機呢？‘’
這話一出，圍觀的村民頓時鬨堂的大笑，有的捂著肚子直樂，有的對著張大爺打趣：‘’張大爺，你這是跟我們講抗戰故事呢？‘’
笑聲中，張大爺的臉瞬間漲的通紅，氣的手都抖了起來。他抬起柺杖，指著孫東的鼻子，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卻字字鏗鏘：‘’你這個小王八羔子，胡說八道什麼？！老子當年打鬼子、藏物資的時候，你小子還不知道在誰的大腿肚子裡轉筋呢！‘’
孫東被張大爺懟的臉頰一陣青一陣紅，像是被當眾扇了兩巴掌，又羞又惱，覺得在這麼多鄉親麵前丟儘了臉麵。他梗著脖子，不服氣的往前湊了兩步，聲音帶著點賭氣道：‘’張大爺，這話您可彆亂說，咱今天打個賭——
要是這石板底下真像您說的，有兩把槍和半缸糧食，我當場給你磕三個響頭，恭恭敬敬叫你三聲爺爺，往後您的養老送終，我一力承擔！可要是裡啥都沒有……您就得……‘’
‘’好！乖孫子！‘’孫東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張大爺中氣十足的聲音打斷了。老爺子眼睛亮的像沿著簇小火苗，滿臉都是撿到寶貝似的笑意，拍著大腿到：‘’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當著全村人的麵，可不能反悔！我這輩子無兒無女，沒想到老了老了，還能撿個孫子！‘’
他轉頭指著腳下的青石板，語氣篤定的不容置疑，連細節都說的明明白白：‘’我再跟你說清楚，這裡麵除了十把‘’王八盒子‘’，子彈可不是幾十發，是整整八十發，我要是記錯一個字，就回去買塊豆腐撞死，絕不賴賬！‘’
這話一出口，圍觀的鄉親們頓時炸開了鍋，先前還跟著打趣的人，此刻都收了笑，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張大爺這話聽著不像假的，連子彈數都記得清清楚楚！‘’‘’聽說老爺子年輕時候確實出去過幾年，難不成真打過鬼子？‘‘’’要是真有槍，那可真是老物件，說不定還是抗日的念想呢！‘’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看向張大爺的眼神裡，漸漸沒了先前的戲謔，多了幾分鄭重與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