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狀元及第,老爹造反了? 第14章 深閨念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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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黑儘,月光如水,揮灑在大地上。
沈國公府繡春閣,也就是沈家大小姐的住處,沈芷蘭身著一身淺粉色的素錦百褶裙坐在窗前,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月色。
她的手裡還緊緊攥著那套用軟牛皮包裹的銀針,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園,奇花異草,假山流水應有儘有,一派富貴雍容,此刻在她眼中卻顯得有些索然無味。
人在府中坐,可她的心卻還留在京城西市那喧囂的街頭,留在那個叫陳青的年輕男子。
這些年來,私底下來找爹爹提親的男子,有些是官員子弟,有些是書香世家,毫不誇張地說,都快把府上門檻踏破了。
雖說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沈芷蘭每次都會在屏風後偷偷觀望。
那些提親的少爺公子,即使他們極力掩飾,可眼神不會騙人,根本就不是衝著自己這個人來的,他們眼底深處藏著貪婪,就是想把她當作仕途上的墊腳石。
見過這些醜惡的一麵,沈芷蘭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再對男子感興趣了,可意外卻出現了。
在她最無助的時刻,是那個就叫陳青的男子揹著書箱出現,從容不迫地拆穿騙子,不僅幫她找回錢財,還送了她一套精巧秀氣的銀針。
“陳青……陳……青。”她打開軟牛皮,拿起銀針對著月光,低聲重複著這個名字,久而久之臉頰不禁有些發燙。
倒不是因為男女感情,她自幼性子野慣了,等閒男子還不入她眼。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羞愧、感激和強烈好奇的情緒。
羞愧自己自作聰明,女扮男裝偷溜出去,卻差點著了那麼低劣的道,若非他出手,後果不堪設想。
感激他不僅解圍,還這麼顧及她的顏麵,冇有當眾點破她的女兒身,那份體貼與風度,與她平日裡見的那些要麼阿諛奉承、要麼迂腐刻板的公子哥兒截然不同。
而最讓沈芷蘭心潮澎湃的,是他說起“醫道”時的神情,那種既緬懷又遺憾的神情,是根本不可能裝出來的!
“醫者仁心,能活人性命,便是正道,何分內外?”
“外科一道,對解剖、縫合、消毒要求極高,非心思縝密、膽大心細者不可為。”
這些話,彷彿一道驚雷,炸響在她沉悶的閨閣生活中。
她是沈國公長女,父親沈驍是跟隨先帝馬上打天下的功臣,軍旅出身,對她這個女兒雖疼愛,卻也不免帶有武人的粗放。
母親倒是與彆家一般無二,早晚盼望著她早日嫁個“好人家”,相夫教子。
在這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是世道裡,女子從小便要學習“女戒”“女德”,被告訴你小時候要聽父母的話,嫁人後更要唯夫君馬首是瞻。
可沈芷蘭偏偏和尋常女子想法不同,自幼便不愛濃妝豔抹,對女工更是一竅不通,偏偏喜歡那些被人們視為“賤業”的外科醫術。
她曾看過府裡老醫官給人正骨治病,也偷藏過一本殘破的《靈樞》,對著上麵晦澀的經絡圖比畫,幻想自己能理解人體的奧秘。
可她不敢說,更不能放手去做。
雖然爹爹很寵溺自己,可堂堂國公府千金,怎能去碰那些“賤業”?
那是會被人笑話,給家族蒙羞的!
所以,她隻能將這份渴望深深埋藏,用叛逆和“不像個大家閨秀”的行為來無聲的抗議。
女扮男裝溜出去不是第一次了,這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能短暫逃離這金絲牢籠的方式。
可不管跑出去多遠,最後都會被人逮回家。
無數個深夜,沈芷蘭都會想,外醫之道好像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可今天,那個叫陳青的人,那個新科狀元(她後來向丫鬟打聽才知道),竟然如此坦然,甚至可說是推崇的談論“外科”!
他看向她的目光裡,冇有輕視,冇有獵奇,隻有一種平等的、對“同道中人”的探討意味。
這讓沈芷蘭那顆沉寂已久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
“消毒……解剖……縫合……”她摩挲著冰涼的銀針,這些從陳青口中聽到的陌生詞彙,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嚮往的魅力。
“他怎麼會懂這些?他不是文人嗎?”
“小姐,您都對著這包針發了好一會兒呆了。”貼身大丫鬟雲翠端著茶點進來,擔憂地看著她,“可是今日在外麵受了驚嚇?都怪奴婢冇跟緊您……”
“我冇事。”沈芷蘭搖搖頭,猶豫了一下,問道:“雲翠,你聽說過……那個新科狀元陳青嗎?”
“陳青……陳狀元?”雲翠眼睛一亮,“聽說過呀!都說他年紀輕輕就深得皇上信任,如今在樞密院參讚軍機呢!而且模樣也是生得極好,是京城好多貴女心中的如意郎君呢!”
沈芷蘭盯著銀針,想起下午他身著半舊青袍的模樣,低聲喃喃道:“原來……你這麼出名的嗎?”
“小姐,您怎麼問起他來了?”見自己小姐魂不守舍的模樣,雲翠臉上露出促狹的笑意,故意打趣道。
果不其然,沈芷蘭當即紅了臉,嬌嗔道:“胡……胡說什麼!我隻是……隻是偶然聽人提起過!”
“咱們這位陳狀元在市井風評很不錯的。”
聞言,沈芷蘭來了興趣,雖然告訴自己要矜持一些,可終究按捺不住好奇,小聲問道:“那他在朝中,風評如何?”
雲翠放下茶點,想了想:“聽前院的小廝們議論,說這位陳狀元很有本事,皇上派往幽州平亂的將領就是他推舉的,不過好像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至於具體得罪誰,我就不清楚了。”
聽到陳青剛入朝便得罪同僚,沈芷蘭又有些擔憂,她雖深處閨閣,但也知道朝堂派係傾軋的凶險。
想不到那個看起來溫潤如玉的人,竟有如此鋒芒?
短暫的對話,不禁讓她這位沈國公嫡女,對陳青的印象,又添了一層複雜。
這位狀元郎,不僅僅是一個懂些奇術的謙謙君子,更是在權力漩渦中如魚得水的才子。
“還有呢?”沈芷蘭追問道,“可曾聽聞過他……他懂醫術?”
“醫術?”雲翠愣住了,搖了搖頭:“這倒冇聽說過。陳狀元可是文官,怎麼會懂醫術呢?小姐,您是不是聽錯了?”
沈芷蘭冇有再解釋,隻是心中好奇更深。
他不懂醫術嗎?
可今天下午街頭風診斷是怎麼回事,那番關於外科的見解,又從何而來?
難道他跟自己一樣,也是偷偷學的?
這個猜想,讓沈芷蘭莫名生出一絲“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親近感。
“小姐,小姐……”雲翠有些無奈的呼喚。
“啊,怎麼了?”
“您又在發呆了。”
作為貼身丫鬟,雲翠自然能看出沈芷蘭和平日不一樣,有些擔心地問道:“小姐,您真的冇事嗎?”
“冇事應該是太累了,今晚早點休息就好了。”
她點點頭,端心盤子準備離開:“那我就先退下了,小姐您早些休息。”
待雲翠離開,沈芷蘭從櫃子暗格裡拿出一個錦盒,將銀針排列整齊放了進去,如同珍藏一個珍貴的秘密。
一番梳洗,沈芷蘭躺在床上,卻又心事重重,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眠。
今天這場意外的遭遇,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少女心中漾開了層層漣漪。
那個叫陳青的男子,像一道突然照進沈芷蘭單調世界的光,讓她看到了另一種可能——一種或許不必完全遵從世俗規範,可以憑藉自己的興趣和才能,去做點什麼的可能。
她不知道這念頭意味著什麼,到底是福是禍。
但沈芷蘭知道,見識過這樣的人,自己恐怕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心安理得地隻做一個待嫁閨中的國公府小姐了。
“陳青……陳狀元……”
深夜的閨房內,她再次默唸這個名字,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
“我們……還會再見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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