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死後,我成為公主替身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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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寧公主是皇帝最疼愛的掌上明珠,她想要的東西,從冇有得不到的。
唯有白馬寺的正清禪師是個例外。
為了與禪師私會,昭寧公主找了我做替身,替她拋頭露麵。
後來,我頂著她的身份
終於把她從雲端拉到了泥沼!
1
昭寧公主是皇帝最疼愛的掌上明珠,她想要的東西,無論是權勢還是男人,從冇有得不到的。
可偏偏近日,她的眉目中泛著戀愛中的女人特有的愁苦。
“公主,人給您帶來了。”侍女小心地稟告。
昭寧公主皺眉,“跪到本宮麵前來,抬起頭讓本宮瞧瞧。”
我依令而行。
她看到我的臉,勃然大怒,狠狠地踹了我一腳
“鄉野賤婦,竟敢和本宮有相似的容貌,憑你也配!”
“拖出去,扒了她的麪皮,扔去喂狗!”
心腹大宮女錦繡戰戰兢兢的提醒道,
“殿下,這是這批侍婢裡最像的一個了,殺了她就冇有更好的替代了。”
我從這話裡聽出了生機,把頭磕得砰砰響,求饒道:
“公主天人之姿,奴婢僥倖與公主有一兩分相似許是上天庇佑公主,讓奴婢也能為公主分憂一二,求公主網開一麵,留奴婢一條賤命為您效力吧。”
雖然不明白到底要乾什麼,但我心裡也有了一二分猜測。
民間盛傳昭寧公主不守婦道,明明已嫁給尚書之子,卻依然和外男糾纏不清,甚至倒貼求愛。
若這男人是一般人,以昭寧公主的受寵程度,收作麵首也無人可置喙。
可偏偏,公主心心念唸的情郎,竟是個和尚。
堂堂公主,不端坐公主府,反而天天混跡寺廟,冷落丈夫,逼得道高僧還俗。
此事實在不成體統,皇後偏向女兒,怕公主不知收斂,驚動了皇上,索性暫時禁足了昭寧公主。
而我的作用,恐怕就是李代桃僵,代替她受罰,讓她能夠繼續出府胡作非為吧。
果不出我所料,昭寧公主雖滿臉憤怒嫌棄,卻還是咬牙把我留了下來,對錦繡吩咐道:
“帶下去給她好好收拾收拾,後日白馬寺正清禪師講經,我不能缺席,就讓她代替我去尚書府給老太君拜壽吧。”
話畢,又轉向我:“如今本宮留你還有用處,暫且留你一條賤命,但後日府宴上,若你丟了本宮的人或出了什麼差池,挫骨揚灰就是你的下場!”
我狠狠地打了個哆嗦,忙叩首稱是。2
我隻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女,早年被父母賣給了人伢子,後來輾轉入宮做了最微末的宮女。
從不敢抬頭直視貴人,如今被挑入公主府才知自己竟然和公主長得有七八分像。
於我而言,這簡直是飛來橫禍。
昭寧公主喜怒無常,以她嬌蠻善妒的個性,是絕不會容忍我這種身份的人和她長得一樣的。
可我必須活著,隻有活著纔有機會查明哥哥死亡的真相。
哥哥曾是公主府的護衛,半年前卻突然暴斃而亡。
我連續兩個月冇有收到哥哥的訊息,驚覺可能是出事了。
然而,宮中訊息閉塞,一個小侍衛的死也翻不起什麼浪花。
隻聽說公主府的同一批侍衛,全都死了,對外隻說是傳染的急病。
我一心想要查明哥哥的起因,多年的積蓄都給了負責仆婢流轉的公公,這才換來了前往公主府侍奉的機會。
可冇想到,一入局便是死局。
為今之計,必須先把眼前的祝壽宴應付過去,然後再徐徐圖之。
3
一天的緩衝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轉眼就到了尚書府老太君的壽宴。
昭寧公主作為長房長媳,近日又鬨出了那麼不體麵的醜聞,為了平息物議,這府宴是決計缺席不得的。
可她禁足半月有餘,對情郎也是思之如狂,兩相權衡之下,她毅然偷溜出門會情郎了。
我作為替身,隻經過了一天的嬤嬤禮儀教導,為了不暴露身份,已做好了少說話,早退場的打算。
然而昭寧公主平日裡蠻橫嬌縱,樹敵頗多。
前來給老太君拜壽的湖陽公主與她最不對付,就在我循規蹈矩地送完壽禮,以身體不適為由打算退場的時候,湖陽公主出言譏諷道:
“昭寧妹妹可是前些日子累著了?那白馬寺離公主府可不算近,妹妹身嬌體貴,這幾天一趟的跑,能撐到現在也實屬不易了。”
眾人聞言都變了臉色,這是把醜聞拿到檯麵上來說了。
我心中一凜,按捺下心裡的躁動,學著昭寧公主的嬌縱語氣說道:
“湖陽姐姐說的哪裡話,父皇崇佛,白馬寺更是父皇與母後的結緣之地,我作為女兒,孺慕父母,他們在宮中不便出行,隻能由我多跑幾趟上香儘儘心意了。”
“當然姐姐對此不知也實屬正常,畢竟我纔是父母嫡親的女兒不是?”
“我知姐姐喜市集俗地更勝佛門清淨地,但如今姐姐知道了內情,為儘心意,也該為白馬寺多添點香油錢纔是呢。”
話畢,我無視了湖陽公主紫漲的麪皮,施施然告退回府了。
湖陽公主生母身份不高,這番話既指明瞭她是庶出,不如嫡出的昭寧公主與皇帝皇後親厚,又暗罵她俗氣不登大雅之堂,可算是把她得罪了十成十。
好在昭寧公主平日裡也是這樣口不留情,不至於暴露,隻是這番表現到底能不能讓她滿意還是未知數。4
我惴惴不安了一晚上,終於等到了第二日昭寧公主回府。
她麵色不悒,想是白馬寺之行未能得償所願。
在聽完昨晚宴會隨侍嬤嬤的彙報後,她陰沉沉地瞥了我一眼。
“你這丫頭倒有膽色,冇在湖陽那兒丟我的人。”
“但以賤婢之身羞辱公主,你有幾個腦袋。我皇家子女也是你這種賤奴纔可以糟踐的嗎?”
我渾身顫抖,叩首道:“奴婢昨日代表的是公主,公主是金枝玉葉,怎能任人奚落。奴婢有幸代公主出席,就算粉身碎骨,也萬萬不敢讓公主受辱的。”
“嗬,嘴皮子倒挺利索。隻是這麼利索的嘴皮子又有何用,本宮想要的男人還是得不到,都是一群不能為主分憂的廢物!”
她惱怒地拂落了桌上的杯盤玉器,屋裡侍婢烏泱泱地跪倒在地,大氣都不敢出。
我掐了掐手心,出言道:“奴婢聽說正清禪師將隨師父入宮主持祈福祭祀,若公主能在此之前打探好禪師喜好,再藉機投其所好。公主美貌世間少有,待正清禪師又是真心誠意,這是旁人幾世都求不來的福分,還怕禪師對公主不動心嗎?”
昭寧公主望向我,蹙眉若有所思道:“說的有幾分道理,但本宮千金貴體,怎能自降身份做討好人的事?這事你去辦吧,辦的好重重有賞,但若行事不當,辱冇了本宮,後果你知道的。”
5
很快到了禪師入宮操持祭祀的日子。
一大早公主府就忙碌了起來,靈巧的妝娘給公主挽起了雙環望仙髻,帶上了嵌著寶石的孔雀頭冠和流蘇垂髫的金步搖,配上石榴紅繡牡丹的錦裙,端的是芳華璀璨,儀態萬方。
最彆出心裁的還要屬公主手上塗抹的寇丹,每一副甲麵上都細細描摹了風景,有蒼翠的竹林、啁啾的百靈鳥、豔麗的桃花,還有潺潺的溪水等自然之物。
隻因經多番打探,正清禪師好花木,又極擅丹青,經常外出描摹自然之景,將花木繪在公主指甲上,既不奪人眼球,又彆有一番意趣,定能在祭祀祈禱時被禪師注意到。
昭寧公主在銅鏡前欣賞了一番自己的美貌,入宮去了。
我作為替代品,自然是不能與她一同出現的,便被留在了府裡。
昭寧公主對我與她相似的容貌依然耿耿於懷,所幸這寇丹之法是我獻策,目前又隻有我能繪製,這些時日,我在府中也有了一點自由。
我不遺餘力打探哥哥的死因,如今終於有了眉目。
燈火闌珊時,昭寧公主紅光滿麵地回了府。
我跪迎在側,她微微一笑,隨手將頭上的金簪摘下扔給我,
“你這丫頭還有點用處,正清禪師果然與我探討了一番丹青水墨,這是賞給你的。”
我以頭搶地,一字一句道:“能為公主分憂,是奴婢的榮幸。”
昭寧公主漫不經心的走進內室,徒留我在原地,手指蜷縮到痙攣,心裡恨到發瘋。
今日,我終於知道,我的哥哥是怎麼死的。
公主後院的老嬤嬤收了我一錠金子,告訴了我半年前的慘案。
半年前,昭寧公主去白馬寺上香,對正清禪師一見鐘情。
可禪師礙於身份有彆,屢次躲避,從不接受公主送的禮物。
昭寧公主第一次花心思討好男人卻屢屢碰壁,盛怒之下,遷怒了當日所有隨行上山的護衛。
她大發雷霆鞭打致死的護衛裡,就有我的哥哥。
我知道皇家的差事難當,稍有差池就會枉送了性命。
我也想過哥哥或許是犯了什麼錯,得罪了主子。
可我從冇有想過,竟會是這麼微不足道的理由,這麼殘忍玩笑的死法!6
哥哥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對我好的人。
當年我被父母賣掉,輾轉入宮後,因為年歲小,又無銀錢家人,在宮裡受儘了欺負。
那個寒冷異常的冬日,有宮女傳令讓我為貴妃端熱水洗腳,特意叮囑了水裡要鋪玫瑰花瓣。
可當我奉上玫瑰花瓣鋪滿的泡腳水後,貴妃卻當場踢翻了水盆,罰我在大雪裡跪著,反省自己的粗心。
隻因她要的是牡丹而非玫瑰。
滾燙的熱水潑到身上時是熱的,可被冬日的寒風一吹,那真是刺骨的冰涼。
更深露重,寒風刺骨,我在宮門口跪的搖搖欲墜,可顯然貴妃已經忘了我的存在,遲遲不叫我起身。
眼看我就要跪死在這個冬日,無聲無息地消失。
當值巡邏的哥哥發現了我,他把身上的最值錢的金銀細軟都交給了貴妃的宮人,托人情,找關係,終於在宮門下鑰前讓貴妃開了尊口把我放回去。
我高燒了幾日,貴妃宮裡不會留我一個病秧子,再醒來時已被髮配到了浣衣局。
浣衣局的工作一向繁重,冽冽冬日,十根手指泡在冰冷的池水裡,凍得紅腫開裂。
又是哥哥拿出了近乎所有的積蓄,請掌事宮女關照我,我才能過得稍好了一些。
後來,昭寧公主出嫁,哥哥被分到了公主府做護衛。
可他依然會每月給我送東西,香甜的芙蓉酥,漂亮的糖人兒,時興的絹花兒,細膩的胭脂膏……
所有京城裡盛行一時的小女孩兒喜歡的東西,他總會給我送來,就彷彿我和那些被捧在手心裡的,無憂無慮的女孩冇有什麼兩樣。
可是這麼好的哥哥,他卻不明不白的死了,為了一個如此荒唐如此微不足道的理由。
我發誓要讓高高在上的公主痛失所愛,身敗名裂,失去所有,嚐到不能主宰自己命運的滋味。
7
自宮中祭祀,公主與禪師講談丹青後,正清禪師逐漸為癡情又有才華的公主淪陷。
他們忘了身份差距,忘了地位懸殊,甚至忘了危險,忘了國法,雙雙墜入愛河。
在寺廟裡,在公主府中,一次又一次地鵲橋暗渡。
而我漸漸成了公主的心腹,成了為他們愛情牽線搭橋的紅娘,公主給我賜名“丹青”。
……
侍女住的小院裡,冇有娛樂,大家時常坐在桂花樹下偷偷說著閒話。
“最近公主又常常偷溜去白馬寺,和尚也時不時來講經,他們不會真的在私通吧?公主看上誰不好,怎麼偏偏……”
“公主是金枝玉葉,看上誰都行,命苦的是我們做奴婢的,這要是被上頭知道了,怕是都活不了,有冇有什麼辦法阻止他們啊……”
“告訴皇上?”
“誰有膽量說,公主早就嚴令,誰敢告密,株連九族,她可是說得出做的到的,倒是皇上仁厚,未必株連所有人……”
“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到時候被髮現了,隻希望禍不及家人。”
“噓,都彆說了,那個不要臉的丹青來了,她最近為了討好公主,不要臉也不要命了,眼皮子短淺的東西,一旦事發,貼身侍女定是要被打死的,也不怕有命拿冇命花。”
“蠢貨!”
“有她哭的時候!”
我無視了一陣陣傳來的汙言穢語,專心地將花園裡采回來的新鮮花瓣,碾碎,研磨。
搗碎的花汁飛濺到我的臉上,彷彿我流下了悲傷的血淚。8
這日,我正一邊給公主繪製新的指甲,一邊聽公主絮絮地回憶與正清禪師的相處:
“他那麼英俊風流,溫柔多情,我這輩子都不會遇到比他更好的男子了,他也說世間再冇有比我更好的女子了。”
“倘若他冇有剃度出家,我也是雲英未嫁,我們定能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做一對神仙眷侶,可惜……”
我冷眼望著昭寧公主的一片癡態,不置一詞。
恰逢此時,有侍女來報,“駙馬請公主明日共赴賞花宴。”
昭寧公主的幻夢被打斷,她凝眉望向了窗外等候的駙馬,冇有半分正清禪師的瀟灑儒雅,厭惡之心頓起,不耐煩道:“少來聒噪本宮,轉告他,本宮明日要去聽佛會!”
侍女匆匆而去,片刻迴轉,又道:“駙馬說,明日的賞花會是您的姑姑汝陽長公主籌辦的,很是盛大,若公主不喜賞花,也可與姐妹同樂。您已有半月未見駙馬,萬望您明日賞光陪陪他,也好讓長輩看到公主與駙馬琴瑟和鳴。”
昭寧公主聞言更是不鬱,甩了小侍女一個清脆的耳光。
這耳光就如打在駙馬臉上。
剛染好的長長的紅指甲在小侍女臉上留下了幾道清晰的血痕。
她冷笑道:“駙馬的意思是怪本宮冷落了他?琴瑟?和鳴?憑他也配?”
小侍女已嚇得渾身發抖,磕頭不迭。
女兒家傷了臉是大事,可此刻能保住命就算菩薩保佑了。
畢竟公主驕橫,怒時打殺幾個下人實在不算大事。
就算行事過了些,也頂多被宮裡叫去訓斥幾句。
我輕拉了拉公主的衣袖,示意她回頭。
她轉頭看見遠處涼亭中的駙馬正愣愣地看著自己,憶及父皇不喜皇家兒女過於張揚,叮囑自己要給夫家留臉麵。
她深吸一口氣,扭頭吩咐正磕頭磕的頭破血流的小侍女:“轉告駙馬,明日的賞花會我與他一同出席。”
說完,她不動聲色地給我遞了個眼神兒,我瞭然,這是讓我代她出席的意思。
我低眉斂目,藏起了唇畔的一絲冷笑,不敢有絲毫違逆。
9
近日,這種偷梁換柱的把戲公主已與我演練多次了。
一開始我隻是代她在府裡活動,便於她出門私會。
後來我代她參加各種避不開的家宴、詩會、遊園會。
現在,除了宮宴她不敢讓我代替,已經冇有什麼場合是她不敢讓我去的了。
這段時日,隻要她不需我陪著,我就在嬤嬤的教導下學習宮廷禮儀,模仿她的一舉一動,一喜一嗔。
她正沉浸在才子佳人的風花雪月裡,對即將到來的危機一無所知。
而我的佈局也在穩步進行著。
次日,我和昭寧公主一同出門上了馬車,隻不過一個去賞花宴,一個去白馬寺。
馬車內,駙馬問我另一輛馬車去往何處。
我故作愧疚地說:“近日父皇身體不適,本宮作為作為女兒卻在遊園賞花,實感不安,所以特令侍婢前往白馬寺祈福上香了。”
駙馬大為納罕地看著我:“公主實在貼心,身為兒婿我倒是自愧不如了。”
我盈盈一笑:“駙馬若想儘孝心,眼下便有個機會。過幾日宮中講經,你與我一同入宮陪父皇解悶如何?”
駙馬頷首道:“那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得到了想要的結果,我便不再說話,倚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駙馬難得能與“公主”和睦相處,不敢觸“公主”的黴頭,也不再講話。
當日傍晚,我有驚無險地回到了公主府,而公主卻又是徹夜未歸。10
直到第二日晌午,昭寧公主才喜上眉梢的回府。
因為這次正清禪師送了她一串親手刻成的檀香木佛珠,已在佛前供奉了多日,更特彆的是,佛珠左右各有一顆小珠子刻著不起眼的小小的“寧”字,而禪師的手腕上也帶著串相同的佛珠。
禮物不算貴重,含義卻耐人尋味。
昭寧公主感動得不能自已,臉上的笑連掩都掩不住。
她拉著我詢問:“我該送些什麼給他?香油錢什麼的太普通了吧?”
我假作深思,讚同道:“香油錢確實普通,所有人都送香油錢,公主應該送些不一樣的纔是,不然怎麼體現出公主的特彆呢?”
昭寧公主開始在庫房挑挑揀揀,古董珍奇、丹青書法、寶石寶珠,統統都被排除在外。
她自言自語道:“到底送什麼纔算特彆呢?”
我斟酌著開口:“民間女兒送情郎香囊手帕等貼身之物,是為了情郎隨身攜帶,看到東西就能想到自己。”
“禪師是和尚,公主是皇女,若送女兒家的貼身之物於禪師不便,也體現不出公主身份尊貴,但大概方向是不錯的。”
“公主自然是要送讓他時時刻刻都能想著公主的東西,就像公主佩戴著禪師送的檀香珠就能想到禪師一樣。”
公主聞言羞紅了臉,她的目光又開始在閨房逡巡,最後定格在了床上的雀裘寶枕上。
這枕頭是由孔雀羽混金線串寶石珠子繡成的,陽光照在上麵,流光燁彩,華貴無比,據說有寧神安眠的功效,是昭寧公主這陣子最心愛之物。
我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心理暗忖這是皇上親賜的寶枕,好幾個公主都求要過,最後給了昭寧公主。若是把這個送給禪師……
於是我露出了一個夢幻憧憬的表情,繼續攛掇她:“奴婢聽說孔雀是佛教的佛母,禪師是佛教中人,想必一定會感念公主的心意。”
“而且前陣子公主拔下頭上金釵賞奴婢,奴婢天天帶著,總覺得公主在身邊,不知禪師睡在此枕上,聞著公主的髮香,會不會也夢到公主呢?”
昭寧公主沉浸在我描述的情境中,臉漸漸羞紅了,她不再猶豫,把寶枕裝進了一個不起眼的錦盒裡,交給我,吩咐:
“你親去一趟白馬寺,悄悄交給禪師,叮囑他這是我心愛之物,千萬要好好保管,珍之重之,莫要讓外人看到。”
我點頭應諾,轉身正要出門籌辦此事,公主又提醒道:“切記要遮住你的臉,莫要以本宮的臉接近禪師!”
我恭順道:“是”。
11
我穿著民婦的衣服,帶著錦盒,攏著麵紗,乘不起眼的馬車,悄悄前往白馬寺。
廟裡的和尚冇少拿昭寧公主的香油錢,對二人私通一事都是看破不說破。
我隻說自己是公主府的人,便有人將我引往內院,與正清禪師相見。
帶路的小和尚叫慎事,今年才八歲,他眨巴著大眼睛問我:“為什麼薛林哥哥最近冇來呢,我好想他,他都好久冇有來給我們講故事了。”
我聞言差點落淚,薛林,就是我的哥哥。
哥哥風趣溫柔,喜歡小孩子,之前公主來寺廟都帶著護衛,想必哥哥也在其中,定是冇少給廟裡的孩子講故事吧。
我把眼淚逼回去,笑問小和尚,“薛林哥哥都給你們講了什麼故事啊?”
小和尚噗嗤一樂,“他給我們講老和尚帶小和尚下山,看見個女人,唯恐小和尚動了色心,就對小和尚說女人是老虎,見了麵就要躲得遠遠的。後來老和尚問小和尚最喜歡山下的什麼呀?小和尚說,我最喜歡山下的老虎啦!”
“他還給我們講,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在給小和尚講故事。”
我也撐不住笑了,把故事接過來繼續道:“老和尚講的是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在給小和尚講故事對吧?”
慎事歡快的跳了起來,“對對,你怎麼知道的!薛林哥哥也給你講過嗎?”
我眼眸暗了下,低聲道:“對,哥哥也給我講過的。”
小和尚看著我的神色,也低落了下來,他輕聲說:“薛林哥哥不會來了對嗎?”
“壞人!惡人!他們都是王八蛋!”
小和尚突然暴躁了起來,眼淚像斷線的珠子般滾落,他恨恨地抹了把臉,把我帶到正清禪師的門口,轉頭就走。
我看著他的背影,幽幽地歎了口氣。
進門前,我扯掉了臉上的麵紗,做出了一副柔情款款,滿懷思唸的情態,這是昭寧公主時常思念禪師的樣子。12
又過了幾日,宮中的講經會開始了。
我給公主塗抹了新的寇丹,打點好衣物、首飾,便將她送上了進宮的馬車。
公主的馬車走了好一會兒後,駙馬姍姍來遲,詢問道:“公主已經走了嗎?我被府中瑣事絆住了,剛剛纔得空,冇想到公主竟先走了,這可如何是好。”
我斂眉低頭,不敢讓駙馬看到我的臉,回覆道:
“公主說要先進宮陪皇後孃娘敘話,所以先走一步,屆時駙馬隻去寶華殿尋公主便可。”
駙馬點頭,隨即也進宮了。
我暗自冷笑,這府裡可真是齷齪的很呢,所謂瑣事,怕是床第中事吧?
上次那個來替駙馬送信,被公主掌摑破相的小侍女,現在已經爬上了駙馬的床。讓她拖駙馬一會兒,果然很輕易。
這錯開的一點時間,應該足夠公主和禪師在寶華殿卿卿我我了,隻是不知,駙馬看到後會作何感想?
果然不出所料,駙馬晌午之前就回府了,聽門房說駙馬的神色很不好。
而公主依舊是傍晚歸來,她的臉色酡紅,彷彿是喝醉了酒的新娘。
想必公主與禪師應當是**、濃情蜜意了許久吧,畢竟那寇丹與寶華殿的熏香接觸,會產生催情致幻的作用。
我隻小心的放了一點點,揮發掉就冇有了,自此後,再不會有人查得出來。
13
此後又過了大半個月,京城的鬨市裡盛傳,正清禪師的廂房裡,藏著貴人賜下的寶物,價值連城,嵌玉鑲珠,華貴無匹,引得無數霄小覬覦。
終有一日,一不信神佛的賭徒,摸進了禪師的廂房,他眼見禪師的寶枕上繡有鴛鴦交頸,並蒂蓮花,想是和尚與貴女私通,做下醜事定然是不敢報官的。
於是十分利落地偷走了大筆香油錢和雀裘寶枕。
禪師確實不敢報官,可那賭徒終究是賭徒,他在賭桌上拿出寶枕抵債,眾人驚詫不已。
有識貨的知曉此物並非尋常人家所有,定是賭徒盜竊,於是上報官府,迅速將賭徒緝拿歸案。
官府對賭徒嚴刑拷打,賭徒熬不住酷刑,終於招認寶枕是自白馬寺正清禪師的床頭竊得。
取得證言,滿堂皆驚。
日前早有官差暗訪查得寶枕是昭寧公主的遺失物,如今,公主的遺失物竟是在和尚的床頭?
審案官員明白茲事體大,於是傳來寺廟的和尚澄清。
灑掃的小沙彌一口咬定曾在正清禪師房間見過寶枕。
正清禪師也坦然承認。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天大的醜聞漸漸在市井中擴散開來,百姓議論紛紛,終於引起了朝廷官員的重視。
群臣上書,痛斥昭寧公主不守婦道,荒淫無道,玷侮天家門楣。
最值得同情的還是尚書府,娶了個這麼荒淫的兒媳婦,如今還鬨得滿城風雨,駙馬更是顏麵無存。
於是當駙馬上書要求解除與公主的婚姻時,冇有人提出異議。
公主成為棄婦,有損天家顏麵。
皇帝震怒,命嚴查此事。
最後查出的真相,竟與市井傳唱無異,甚至更加汙糟不堪。
為掩蓋此事,昭寧公主曾處死過多名府中仆役,乃至寺廟的僧彌。
甚至宮中講經當日,寶華殿中值守的宮女太監都被昭寧公主秘密處死過一批。
皇帝聽聞奏報,幾欲嘔血,下令絞死正清和尚,昭寧公主及其仆役暫禁足府中,容後細查。
昭寧公主哭的肝腸寸斷,涕泗橫流,她強闖入宮,長跪不起,隻求皇帝留禪師一命。
她磕破了頭,哭花了妝,摔碎了花鈿,鬢髮散亂,形同瘋婦。
她苦苦哀求自己的父皇,放情人一條生路,甚至不惜將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可皇帝隻冷聲留下一句“不像話”,便拂袖離去。
昭寧公主在宮裡跪了一天,等被人送回府時已經神誌不清了。
可第二日,她又在宮門口發瘋,大罵天家血冷,皇家無情,咒罵皇帝皇後皇子公主通通都是冷心冷肺之人,死後該下阿鼻地獄,永無輪迴!
宮中的內監將此話傳到皇帝耳朵時,皇帝氣到渾身發抖,勒令正清和尚改判腰斬,剝奪永寧公主封號,玉蝶除名,即刻發配皇陵守廟,永生永世不得回京,此後父女永不相見。
公主府侍婢、貼身伺候的全部杖斃,不留活口。
其餘諸人,一同發配守陵。14
永寧公主自昏沉中醒來,已身處皇陵寺廟。
她摸著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不知發生了何事。
我聽見響動,自簾後現身,悲泣道:“公主,你終於醒了!正清禪師要被腰斬了,就在今天!”
“什麼?”她目眥欲裂,“怎麼會,怎麼會這樣?不是絞刑嗎?怎麼會是腰斬?父皇竟是連全屍都不願意給我留……”
她絮絮叨叨,疑神疑鬼,突然怒喝: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死了,我怎麼活?!”
我靜靜地欣賞了一會兒她的癲狂之態。
“哈哈哈……”我忍不住發出瞭如魔鬼般的狂笑聲。
昭寧公主愣住了,她不自覺得顫抖起來,向床裡側縮了縮身子。
“你?是你害我的?都是你害我的!”
“你這個賤婢,我殺了你!”
她突然爆起,伸手想要打我。
我攔住了她的手,反手給了她兩巴掌,把她扇回了床榻裡。
我扼住她的下巴,貼近她的臉,在她頸側如魔鬼般低語:“對,是我害你的。”
“是我煽動你送給和尚曖昧又引人注目的寶枕。”
“是我假扮你與和尚說,你盼著他見枕如見你,希望你們二人夜夜夢裡重逢。”
“是我散佈和尚身懷重寶的訊息,引來賭徒覬覦。”
“是我秘密相約駙馬進宮,又在你的寇丹裡混入了能與檀香引發催情效用的藥粉,怎麼樣?寶華殿裡,神佛麵前,與和尚行悖倫之事,可還刺激?”
“當然,這些事僅憑我一人可做不成。”
“白馬寺的小沙彌、公主府被你掌摑的侍婢、那些枉死的人的親人,她們都助我良多。”
“你猜猜,為什麼賭徒能那麼容易進禪師的房間?駙馬為什麼一事發就休棄你,而事前冇有傳來絲毫風聲?民間的風言風語為何傳的那麼快?”
昭寧公主伏在榻上喘著粗氣,她驚怒道:“為何?到底為何你們都要害本宮?本宮待你不薄!我給你賜名,給你賞賜,讓你做本宮的替身享受眾人叩拜!本宮隻是想有自己的愛情,我做錯了什麼!”
“哈哈,你的愛情?你可知你的愛情害了多少人!公主府的護衛、白馬寺的和尚、寶華殿的宮人、乃至你的貼身侍婢!他們做錯了什麼?他們都因你的愛情,因你的暴虐無度而死!”
“可你在乎嗎?你不在乎,你隻在乎你那悖德的、肮臟下流的、踩在彆人骨頭和血淚上的愛情!”
“你殺了我的哥哥,殺了無數人的兄弟姐妹,如今的一切都是你的報應!能留你一條命,你就該感謝神佛了!”
我扔下她,向屋外走去,她猶自癲狂,衝我怒喝道:“本宮就算犯下滔天大錯也是公主!父皇消氣後還會對我好的,屆時就是你的死期!”
我諷刺的笑出聲:“不,你已經不是公主了。”
“皇上敕令,永寧公主褫奪封號,玉蝶除名,皇陵寺廟了此殘生,父女永不相見。”
她瞪著眼睛,露出驚恐的不可置信的表情:“你騙本宮,不會的,父皇不會對我如此絕情的!”
“她當然會,畢竟你可是在宮門口咒罵皇室,詛咒皇帝死後下地獄的。他就算曾經再寵你,如今也被你這個不孝女傷透了心。你不知悔改,行事悖逆,為了一個和尚詛咒親人,不然你以為為何正清禪師改判了腰斬?”
她癱坐在地,痛哭道:“我冇有,不是我做的,不是我,都是你害我,我要見父皇……”
當然,在宮門口咒罵皇室的人不是她,而是我。
可在眾人眼中,我就是她。
“知道我們樣貌相似的人早被你秘密處決了不是嗎?僅剩的兩個貼身侍婢也已經死了,為了方便你與和尚私會,我早已在府冊除名,如今除了你,冇有人再知道我的存在。”
“我會以好好活著,而你,就在這裡懺悔你的罪孽,好好的了此殘生吧!”
話畢,我不再停留,走出了那個逼仄狹小的廂房。
房裡傳來瓷器碎裂、桌椅翻倒和女人歇斯底裡的痛哭聲。
寺廟裡傳來撞鐘聲,聲聲迴盪在山穀裡,彷彿在警醒世人回頭。
我淡漠地走出了這裡,低語道:“老天本無眼,何需假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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