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者修仙傳 第5章
-
倫天帝崖蕩迷的統治，以楊魏家族的覆滅和十萬大軍的鮮血為祭品，迅速穩固下來。熒蘭國全境，數千萬凡人，數萬中小貴族，數千擁有大片領地和巨量資源的大貴族，都被納入了這套殘酷而高效的“靈氣供養”體係。
倫天帝是一個數學和統計的天才，在他的主導下，一套精確的計量單位被強行推行開來：
一百個凡人勞作十個時辰（接近一整天），所產生的靈氣被定義為“一分”。
這一分靈氣，足以讓一個資質尚可的貴族成功踏入練氣期，並能維持其基本的境界不退化。
而積累一百個這樣的“一分”，即“百人百日”勞作產生的靈氣總量，被稱為“一成”。
這一成靈氣，正是崖蕩迷自己摸索出的，鑄就“築基期”那“靈氣池”所需的基礎量。
憑藉帝王的權柄，崖蕩迷開始了對整個國家靈氣的瘋狂汲取。各級貴族為了自保和討好新帝，也為了換取自身修煉所需，層層加碼，將壓力最終轉嫁到最底層的凡人身上。一座座規模更大的“靈氣工坊”如同雨後蘑菇般在各地建立起來，裡麵是無數揮舞著靈石錘、麵容麻木、日夜不休的凡人“靈氣奴”。海量的靈氣，通過特製的輸送法陣和貢品車隊，源源不斷地彙聚到倫天城的皇宮深處，湧入崖蕩迷的體內。
他的力量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體內的“靈氣池”早已不再是小小的池塘，而彷彿化作了一片深不見底的靈液之湖。百成靈氣？他早已超越！在收繳了全國數年積累的靈氣後，他體內積蓄的靈液總量，達到了驚人的百成，甚至更多！
他感覺自己的力量無窮無儘。隨手一擊，便可開山裂石；全力施為，足以改變小範圍的地形。靈氣護盾堅韌無比，等閒攻擊根本無法撼動。飛行速度更快，持續時間更長。他對法術的掌控也愈發精妙，火球術的溫度更高，冰刺術的範圍更廣，甚至還衍生出了一些新的、更具破壞力的應用。
然而，在這力量澎湃的表象之下，一種深刻的焦慮和無力感，如同附骨之疽，纏繞著崖蕩迷。
他能夠清晰地“內視”到自己身體的每一個細微變化。那浩瀚如海的靈液，確實在不斷地滋養、強化著他的肉身，讓他的體魄遠超凡人，甚至超越了普通築基期的概念。但他同樣能感覺到，生命最本質的那根“弦”，並冇有被延長。細胞深處傳來的那種緩慢卻不可逆轉的衰老感，依然存在。
他參照皇室秘藏的曆代帝王壽命記錄，結合自身對生命力的敏銳感知，估算出築基期的壽元，大概在三個甲子左右，即一百八十年。這遠比凡人長壽，但對於一個品嚐到力量滋味、渴望永恒的存在來說，遠遠不夠！
他原本寄希望於海量的靈氣衝擊，能夠帶來生命層次的又一次質變，突破這壽元的限製。他瘋狂地汲取了百成靈氣，期待著量變引起質變的那一刻。
可是，冇有。
什麼都冇有發生。
力量增強了，根基更紮實了，靈液幾乎多到用不完，施展法術隨心所欲，消耗的靈液相對於他體內的總量來說微乎其微。但是，他依然能感覺到那無形的、一百八十年的壽命天花板，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命運之上。他冇有感覺到任何突破到新境界的征兆，冇有新的能量核心形成，冇有生命本質的躍遷感。
“為什麼……為什麼無法突破？”
深夜的蕩迷宮中，崖蕩迷對著空曠的大殿低吼，聲音中充滿了困惑與不甘，“百成靈氣！足以造就一百個築基的靈氣！為何堆不出一個更高的境界？！難道這就是天地的極限？修仙之路，走到築基便是儘頭了嗎？”
他嘗試了各種方法：不同的靈氣運行路線，極致的壓縮與爆發，甚至冒險嘗試將靈液逆向轉化為更原始的能量狀態……無一成功。每一次嘗試，都彷彿撞在了一堵無形無質、卻又堅不可摧的牆壁上。那牆壁，似乎並非來自外界，而是源於他自身生命的某種……缺憾。
他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修仙者，隻能止步於此？長生久視，隻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幻夢？
就在崖蕩迷沉浸於自身瓶頸的苦惱，並對全國靈氣的收繳變本加厲，試圖用更多的能量去衝擊那看似存在的壁壘時，被他視為螻蟻、視為燃料的凡人，終於被逼到了極限。
最初的美好早已蕩然無存。所謂的“靈氣復甦”，帶給凡人的並非福祉，而是更深重的奴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那已是遙遠的記憶。現在，他們被迫在監工的皮鞭下，不休不眠地工作接近十個時辰，才能得到一點點可憐的、僅能勉強餬口的“工資”，以及短暫的喘息之機。
更可怕的是，失去了土地。在貴族們聯合推動的土地兼併和“工坊化”浪潮下，絕大部分凡人失去了他們祖輩耕種的土地，變成了純粹的無產者。他們吃糧，需要向貴族開設的糧店購買；他們居住，需要向貴族繳納高昂的租金。微薄的工資在層層盤剝下，連維持最基本的生存都變得困難。疾病、疲勞、營養不良，如同陰影般籠罩著每一個凡人家庭。
琅琊郡，崑馬家的靈氣工坊區。窩棚林立，汙水橫流，空氣中瀰漫著絕望的氣息。
王氏，李老石的妻子，如今更加蒼老憔悴，眼神渾濁，隻有在看向女兒時，纔有一絲微弱的光亮。而她的女兒，那個曾經眼睛彎成月牙的小草，耳朵上還殘留著可怕的傷疤，臉色蠟黃，瘦骨嶙峋，常年累月的管道檢查和疏通工作，讓她的脊背都有些佝僂。
“娘……我餓……”
小草虛弱地靠在母親身邊，聲音細若遊絲。她們今天的工錢，又被監工以“靈氣純度不足”為藉口剋扣了大半，連買最粗糙的黑麩餅都不夠。
王氏看著女兒，又看了看窩棚外那些同樣麵黃肌瘦、眼神麻木的工友，一股積壓了太久的悲憤，混合著母性的絕望，在她胸中翻騰。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一個沙啞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是另一個同樣失去丈夫的老織工，“他們會把我們最後一點骨髓都吸乾！看看我們的孩子！他們連活都活不下去了！”
“可是……我們能怎麼辦？他們有仙法，有刀劍……”
有人恐懼地低語。
“橫豎都是死！”
王氏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中燃燒起一種決絕的光，“餓死也是死，累死也是死，被他們打死也是死！為什麼不拚一次？！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牲口！我們也要活！”
這番話語，如同火星落入了乾涸的草原。長期的壓迫，生存的絕境，讓絕望化作了瘋狂的勇氣。
“對！拚了！”
“不乾活了！我們要糧食！要活命！”
“罷工！所有工坊的人都停下！”
憤怒的吼聲從一個窩棚傳到另一個窩棚，迅速蔓延至整個工坊區。被逼到絕境的凡人們，拿起了手邊任何可以充當武器的東西——石頭、木棍、甚至是乾活用的靈石錘，他們不再走向那令人窒息的工位，而是聚集起來，堵塞道路，高喊著抗議的口號。
“停止勞作！要求飽飯！”
“廢除苛捐雜稅！歸還土地！”
“仙人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罷工的浪潮，並非孤例。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熒蘭國各地，凡是被殘酷剝削的靈氣工坊、礦場、乃至為貴族服務種植靈穀的農奴，都爆發了規模不等的罷工和反抗。他們要求減少工時，提高報酬，獲得基本的生存權利。
後世的曆史，尤其是由勝利的修仙者書寫的曆史，將這次席捲全國的凡人反抗，輕蔑地、卻又帶著一絲刻意強調地稱為——“原罪”。
這個稱謂，充滿了扭曲的意味。它將修仙文明發展所必需的基礎——對凡人勞力的剝削——所必然帶來的矛盾與反抗，定義為了凡人天生自帶的、需要被永久懲罰的“罪孽”。彷彿正是因為凡人的這次“忘恩負義”的罷工，打斷了“偉大”的修仙進程，才使得後來的修仙者們不得不采取更嚴厲、更徹底的控製手段。這成了後世修仙者心安理得、甚至帶著一種“被迫無奈”的優越感，去持續剝削和壓迫凡人的最佳藉口。
而在當時，這場被稱為“原罪”的罷工，對於正處在力量瓶頸焦躁不安的崖蕩迷而言，無異於一場公然的反叛和挑釁。
訊息傳到倫天城，崖蕩迷勃然大怒。他正苦於無法突破，這些螻蟻竟敢斷他的靈氣供應？！
“不知死活！”他眼中寒光四射，“既然爾等自尋死路，便讓爾等知曉，何為帝威，何為仙凡之彆！”
一場針對凡人的、更加血腥殘酷的鎮壓，即將降臨。王氏、小草，以及千千萬萬掙紮求生的凡人，他們的命運，再次被推到了懸崖邊緣。而崖蕩迷，也在用暴力維護統治的過程中，距離他渴望的“突破”，似乎越來越遠。那生命的桎梏，究竟源於何方？或許，答案並不在更多的靈氣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