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退休日常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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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看貴妃保持著淩空時的姿勢,牢牢扒住金玉肩頭,雙眼緊閉,嘴角發顫,滿頭金釵玉飾叮噹作響。
這麼怕還碰啥瓷?金玉心下嘀咕,抽身退到劉昭身後。
出了這麼大動靜,席間眾人表麵上還在飲酒作樂,暗中卻早已側目。
“是本宮站立不穩,不怪旁人~”貴妃自知失儀,起身朝台上說辭。
餘光瞥向一旁,見金玉也正跟著躬身行禮,嘴角一撇。
到底是宮裡的老人,心思活絡,動作也矯捷。
打眼又看了看劉昭——約莫三十的模樣,身長八尺,寬肩窄腰,一頭黑髮齊齊束在腦後,幾縷碎髮撒在額前鬢角,許是方纔摔倒的緣故。
微風拂過,髮絲飄搖,很是清秀瀟灑。
這般姿色,勤加學習,不日中個探花豈不輕輕鬆鬆?察覺到貴妃的注視,劉昭匆匆謝過敬酒之恩,拉著金玉回了座位。
酒過半酣,歌舞稍歇,一直候在兩側的皇商們開始上呈寶物,錦羅綢緞、美酒佳肴、奇珍異寵,應有儘有,一時間,大殿上驚異之聲此起彼伏。
正看得熱鬨,忽見一人自偏門入殿,徑直走向殿前的空位上。
殿前到他們這處距離甚遠,又隔著這老些人,金玉隻見得那人入席後貴妃忽而活潑了許多,又是賜酒,又是賜菜的,好容易清閒了兩分鐘的宮人們立時又忙了起來。
“那是誰啊?”金玉指向那人,問劉昭。
“邵景軒。
”劉昭抿了一口桂花釀,隨口回道,轉頭見金玉眯瑟著眼,問道:“你……看不清?”邊說,邊又看了眼邵景軒那處——人正一邊給上邊敬酒,一邊看著她呢。
合著人這麼多“媚眼”都拋給“瞎子”看了?劉昭這般想著,輕笑出聲。
金玉不知劉昭在笑什麼,但看他笑得好看,就也笑了起來。
有人歡喜就有人愁。
另一頭,邵景軒一邊應付著貴妃連珠炮般的賜酒,一邊注意著金玉那桌的情況。
隻見二人有說有笑,推杯換盞間,眉眼傳情,好不愜意!這不,不知劉昭又說了些啥,倆人又笑到一處去了,男俊女美,那叫一個賞心悅目。
他倆不是隻見過一麵嗎?這些日子和金玉做皇商報名的生意,明明是他和金玉形影不離,他倆什麼時候感情這麼好了?這是宮中家宴,在座大臣隻許攜正妻入席,這才半日不見,他倆就成婚了?家裡長輩知道嗎??貴妃趙柔見邵景軒心不在焉,向身旁宮人耳語了兩句,宮人頷首,隨即點了邵景軒上台獻寶。
“哥哥不必憂慮,本宮已有一計~”趁邵景軒遞來吃食的工夫,趙柔低聲囑咐。
邵景軒聞言一愣,欲言又止。
一旁宮人心思敏捷,速速趕到下一桌,邵景軒隻得跟上。
為了讓皇商們混個眼熟,敬了台上,接下來還得一一敬過文武官員。
輪到金玉這桌時,邵景軒挑出一隻花紋別緻的小碟遞給金玉:“這兩天琢磨的新口味,嚐嚐如何?”轉到劉昭,一句“大人請”便打發了,端來的吃食形狀也不甚美觀,許是路上顛簸散了。
金玉見狀,便想喚人換一碟,卻被劉昭叫住了:“無妨,味道總是好的。
”同為男子,劉昭自然看出了邵景軒的心思,隻是金玉似乎不然。
好在大家都被榴蓮的味道和造型吸引了去,一心專注於自己桌上的吃食,冇注意到這邊的區彆對待。
然而皇上身居高位,台下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
“柔兒,你這哥哥可是認識劉昭的夫人?”皇上問道。
“兄長進京後,臣妾也隻見過一麵,聊了些家常。
兄長在京的人際往來,臣妾不知。
”趙柔恭敬回道。
這可是道送命題。
如若不撇清關係打馬虎眼兒,邵景軒的行徑便是唐突朝廷命官的夫人,輕則打板子,重則下獄。
最好的回答便是不知道。
天知地知,你不知我不知,那便是隨緣之事,無可厚非。
邵景軒應該也想到了這一層,給後邊的吃食中,也夾雜了幾碟金玉同款,這才矇混過了關。
良久,宴飲既罷,一眾人三三兩兩或摟或扶,依次離席。
劉昭席間已然坦白不勝酒力,金玉千攔萬攔,甚至主動擋酒,還是冇能攔住大家的熱情,劉昭最終以六杯的戰績不省人事。
背個人走點路,金玉自是不在話下。
可來時天色已晚,她又忙著暈車,冇太看路,也不好問其他人自己家怎麼走。
一籌莫展之際,一道身形忽而出現,扛起劉昭就走:“坐我的車。
”路上,念著劉昭醉了,邵景軒有意詢問金玉和劉昭的情況,不料每每開口,劉昭便開始作嘔,嘗試數次無果,最後隻得乖乖閉嘴,二人一人望一個窗戶,一路無話。
回到府上,自有衙役打點劉昭。
深更半夜,平民不便進官府,見邵景軒有話要說,金玉想起那日遇見邵景軒的小館,正好也不遠,二人便棄了車馬,挑了燈籠行去。
小館果然還開著,小二熱情相迎,見來的是二人,麵上笑意更多幾分,直喚邵景軒“邵老闆”,喚金玉“夫人”。
“你這訊息倒是靈通。
”金玉嗔道。
邵景軒笑了笑,點了壺清茶,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近來聯絡報名之事,二人時常光顧這邊生意,金玉出手大方,常常打點,一來二去便混熟了。
偶然嚐了小二自個醃製的梅子,酸甜生脆,很是爽利。
方纔席間多油膩,這便想起了這一口。
趁小二斟茶的空檔,兀自拾了一小碟。
小二來時一見,就要噘嘴,金玉便掏出一份糕點討好。
這小二倒也好哄,拿了糕點,喜笑顏開,唸叨著等明日和老闆一同嚐嚐,便下去收拾了。
二人終於有了獨處的機會,金玉吃著梅子、品著清茶,問起邵景軒有何事。
邵景軒與金玉接觸了小一個月,知道金玉不喜歡彎彎繞,便直截了當道:“你和劉昭,什麼時候的事兒?”“什麼?”金玉一下子冇反應過來,以為在說生意上的事,合計一番,尋思她和劉昭也冇啥生意往來呀。
邵景軒話一出口,也意識到多有不妥。
儘管金玉不似尋常女子矜持保守,但高低是女兒家的私事,他一外人這般詢問,實在冒犯,忙換了說辭:“我、我是說,你倆怎麼突然成婚了?依律,成婚後,女方財物應儘數歸入夫家,我們的生意又該如何籌算?”“啥?!”金玉聞言一驚。
好哇!原來劉昭不僅盤算著她的小權勢,還惦記著她的銀錢!那可是她日日起早貪黑賺的血汗錢!可看劉昭那古板書生的樣子,也不像是鳳凰男吧……不、不行!俗話說,人不可貌相。
古往今來多少人就是吃了這虧,纔有了這句老話?該防還是得防!這般想著,金玉起身便往回走。
剛出門,就碰上前來尋她的衙役。
“夫人,夜深了,大人請您早些回去。
”衙役恭敬說著,邊說,邊瞧了眼屋內的邵景軒。
“正好,我正要去找他。
”金玉回道,說完,便要衙役帶路,全然忘了屋內之人。
還是衙役有眼力見兒,朝邵景軒一禮,這才帶著金玉離開。
金玉此刻滿心惦念著婚後財產分配之事,無心其他,自也冇注意到二人互動,頭也冇回便走了,留邵景軒獨坐窗邊,一路注視……回到府衙,衙役一路引著到了後邊兒住宅區,轉進一處院子,主屋大門敞開著,屋內正亮著燈火,桌前正端坐一人,似乎正在寫著什麼。
衙役見狀默默退下。
金玉快走三兩步進了屋,來到桌台前,看向書麵——【結誼通契】【立契人:】【男方:劉昭】【女方:金玉】【男方劉昭,年三十,官九品,拜桃溪縣丞,初涉宦海。
】【女方金玉,年廿五,侍奉宮闈十餘載,今功成身退,漂泊四方。
】【現,男方需諳達之人引路,以明聖意、通人情。
女方需安身之所,以避風雨、享清靜。
】【故暫結同心,各取所需。
名為夫妻,實為盟友。
現約定如下……】寫到此處,劉昭頓筆,看向金玉:“擬這契約還需些時間,你若困了,便先歇著,明日再看不遲。
”金玉擺擺手,搬了個凳子就近坐下:“不必,今日事今日畢。
你且寫著,如有不妥,我便直接說了。
”劉昭聞言點頭,複又提筆——【其一:男方當以正妻名份,迎女方入宅,提供衣食住行。
一應起居,皆按夫人禮製,不得怠慢。
】【其二:女方當以手中權勢人情,為男方指點迷津、通達訊息,不得藏拙。
】【其三:雙方婚前私有財物、婚後各自所得,皆歸各自保管經營,互不乾涉。
日常用度開銷,皆由男方承擔。
】【其四:共居一室,同進同出,但需分床而居,以禮自持。
】【此契一載為期。
期滿當日,此約立時解除,女方可自行去留,男方需儘快出具放妻文書,全其名節。
】【此書既成,前塵儘棄,未來前途,同舟共濟。
陰陽燮理,各取所需。
恐後無憑,特立此存照……】書畢,劉昭簽字畫押,將文書遞給金玉。
金玉細細看過,心下不覺起疑。
隻需要她有事冇事指點一二,便能一整年吃穿不愁。
她的錢是她的,他的錢,她隨便花。
那他圖啥呢?公司簽員工,工資都得分基礎薪資和績效,可他這契約隻說了需要她做什麼,卻隻字未提需要做到什麼程度,怎麼看都不太公平。
似是看出了金玉的疑惑,劉昭又道:“在下久居村野,不通官場人情。
京中人情複雜,在下初來乍到,無親無故,故欲借姑娘之勢乘風而起。
在下自持好學,姑娘隻需日常稍加提點,在下定能舉一反三。
待在下熟絡官場事故,姑娘可自決去留。
一年之期應當足矣。
”說罷,起身深鞠一躬。
言辭誠懇,禮數週全,金玉腦中忽而閃過自己初入職場的迷茫。
若那時能有一個引路人,或許她後麵的路能少了那許多坎坷,或許,就冇有那些遺憾了……按記憶,劉昭躊躇滿誌,一心事業,隻是運氣差了些,被那些歪門邪道盯上了,這才導致三十才取了功名。
當下她手握宮中各方情報,又熟知權貴行事作風,若有心提點,他確實不愁青雲之誌。
況且,人家也並未限製她的行動。
有了這官家夫人的背景,對她的營生,也是有利無弊不是?“好,成交。
”金玉學著劉昭簽字畫押。
文書一式兩份。
劉昭字跡清新,筆鋒遒勁,一看就是個飽讀詩書的學士。
金玉未曾寫過軟筆,隻按硬筆用筆寫了,墨跡龍飛鳳舞,隻將將能比過三歲孩童。
劉昭看向金玉那側的簽名,直慶幸金玉名字筆畫少。
若是再多幾筆,墨跡便要穿了紙張,怕是得另謄一份了。
“我冇學過寫字。
”金玉見劉昭直盯著自己簽名看,麵露尷尬,指尖繞起了衣角。
“無妨,日後教你便是。
”劉昭說道,手下仔細收了紙張,再抬頭時,麵色略顯凝重:“近日貴妃定會召你入宮,你可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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