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枕刃 第十七章 拈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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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魂
前些年安池兒在田莊,白日跟李先生唸書,黃昏接受何夏言的考覈,晚飯後,何在還要監督她完成每日的體能訓練
——可即使那時候也冇有最近幾日這麼累!
安池兒實在太困立馬陷入沉睡,隻是就連在夢裡她都馬不停蹄地奔跑趕路。
翌日是遲圖安排的出宮考察日,安池兒在晨起時就暗自下了決定。
待她與沁珠在馬車上坐定,她陳情道,“今日回程時我想回府看望爹孃,亥時末會趕回宮中,還望公主應允。”
“池兒去吧。”沁珠取下腰間令牌遞給她,“這公主令雖然不能出宮,但從宮外回來時可省去麻煩,我等你回來。”
“多謝公主!”她將令牌收入囊中。
馬車行了半個時辰,車隊駛出北城南邊的雁平門,又過了半個時辰,向榆輕敲車門將兩人喚醒,“公主、安小姐,我們到了。”
“這麼快就到了!”沁珠迷糊地嘟囔,還是下了馬車站定。
遲圖掃視堂生們道,“郭莊是離北城最近的田莊,請郭莊長為我們介紹郭莊情況。”
郭莊長道,“歡迎各位來到郭莊,我是莊長郭朗。郭莊是北城管轄的眾多田莊之一,主要為宮城提供鮮果蔬菜、雞鴨牛魚等類食材,由於離北城最近又占地廣袤,郭莊有著重要使命,請各位隨我前來。”
堂生們經過曲折小路後遼闊田地映躍眼前,正值五月麥浪翻金、黍稷待播,農田一派生機勃勃。將近午時,地溫高升,土壤的濕度下降,雜草根部由於失水變得脆易折斷,田莊人便在此時除草,被鋤斷的草根在烈日下脫水乾枯。
郭朗道,“眼前是郭莊主田,占地三千七百畝,共有五十二戶,三百餘人,每畝能產3石,若是遇到豐收之年則高達4石!”
沁珠蹙眉追問道,“郭莊長,這些產糧都要運送進宮城嗎?”
郭脆粗糙地行了禮,“小姐好,莊內產糧統一存放在莊中糧倉,每日開倉兩次。一是選糧運進宮城,二是每戶按照人口領取每日食糧。”
安池兒蹙眉思忖:不公平!幼時孃親帶她來,每家上繳宮城所需,其餘的便可自留,怎麼幾年不見家家戶戶竟是連餘糧也不能有了!
沁珠湊近道,“池兒也覺得不妥?”
池兒道,“極為不妥!無論多勞少勞都得一樣多,長此以往人力儘費。”
——此舉對她的開市之策大為不利,若是糧產尚不能自主,何談需要更高靈活度的開市!
堂生們在察看了田地後,又去看了果園、養殖場和糧倉,最後又拜訪了幾家農戶,在她們仔細瞭解郭莊情況,將問題一一記錄後,今日行程纔算結束。
返程之路顛簸,待到返回北城時,夜幕微啟,正是酉時二刻。安池兒下了馬車,她與樂晴兩人邁著快步轉了兩個彎纔來到安府門前,安池兒穿過大門徑直走向書理間。
她叩門溫聲道,“爹爹,是我!”
話音剛落,她就聽到裡麵傳出“咚”地一聲,不過片刻,門裡探出安統憔悴的臉龐,安統握著她的手,白淨的嘴角顫抖,半晌他憋出了句,“我叫人去青雲齋買點心。”
晚風吹得樹葉“簌簌”作響,安池兒莞爾一笑點頭,她正好也有些饞了。
安統陪她走回挽安閣,池兒瘦了也沉穩了!他心中酸澀都怪自己不好!
“皇上允許池兒回來了?”安統輕聲問道。
“池兒是偷偷回來的,隻能停留兩個時辰,也請爹爹幫池兒隱匿行蹤。”
安統頜首,“池兒有何事?我能否做些什麼?”
炯炯的目光盯著他,她問道,“挽安閣中的花圃,爹爹可曾交代花匠照料?”
“夏言不許人靠近你閣中花圃,可即便無人照料,花圃裡的無儘夏卻從不見衰敗枯萎,竟比府中其他花木長勢驚人。”
安池兒的心如毒蟲叮咬,又痛又燥,“百花嬌嫩,細心照料尚且存活不高,怎地獨獨我的花圃不必照料呢?”
安統安慰道,“池兒莫要心中不快!此間定有你我不知的緣由,待夏言回來我們一起詢問可好?”
池兒寬慰道,“爹爹莫要擔心,池兒隻是好奇罷了。孃親去哪了?”
“夏言隻說有事出城,可是去哪我也不知。”安統望著挽安閣的牌匾,“我們到了。”
“爹爹留步,我一人在這待會兒。”她頜首請安統離開。
“也好,過會兒我再來。”他說完轉身邁著大步離開,安池兒注視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拐角,她才旋步走進挽安閣。
——沈星亦,我會救你的。但是在此之前,我想看看你的心。
她從屋內搬出椅子放在花圃間坐下,綿綿目光在花間留戀。
沈星亦為何要照顧無儘夏?孃親明明知曉一些事情,又為何要隱瞞?
倘若回城後沈星亦不曾打擾,那她豈不是永遠也不會來此尋找答案。
金烏西垂,啼鳴淡了,天色漆黑,夜幕將她包圍。
她起身走回屋內點燃琉璃提燈,然後提燈踩上花圃內泥地在花間穿梭。她的裙衫被樹枝掛住撕扯,又不時地被飛蟲嚇到,總之如墨夜色下她一團糟。當她從花圃走出,帶著殘破的裙角和滿手泥濘,以及一支繁茂盛開的怒放。
時間差不多了,她折身回到閣中坐定等那人來,不過五息,安統左右手拎著食盒折返。
安統三十有餘,可容顏嬌好、氣度風雅,惹人垂涎戀慕,他將食盒置桌,“我令人將你愛吃都買了!”
“爹爹最好了!”
他取出兩袋金豆,“你在宮中周旋不易,若是銀錢能夠解決皆不足為懼。”
“池兒知道了,爹爹來時可是亥時?”
“差一刻亥時,現在應是差不多了。”他沿著她的視線望向花圃,“池兒是在等人?”
她冇有作答,驀地起身熄滅燭火,四周沉寂如淵。
安統瞥見一身影從樹梢躍下,那人熟練地取出火折在花圃間穿梭。
賊!
有賊!
他睜大雙眸正要尖叫,卻被安池兒按住小臂直搖頭,池兒看著那人像是意料之中此人會來!思緒至此,他才驚覺此事與她方纔的問詢有關。
一刻鐘後,黑影躡手躡腳爬回樹上消失不見。
她手持提燈走進花圃,方纔殘謝的花已被新的取代,她望著黑影消失的地方陷入沉思。
幽微燭火映照在她的臉上,安統見她似是痛苦,隱約欣喜,他靜默在她的身側等待。
“爹爹,我要回去了,德王府的馬車是否還在府中?”她掛著淡笑轉身問道。
安統目光眷戀,“就在府中後院。”
“爹爹陪池兒到後院可好!”
“哎,好。”
待兩人到時,樂晴已在車旁等候,她接過安統遞來的食盒和錢袋轉身放進車中。
池兒道,“爹爹放心,池兒皆好,倒是爹爹總在朝中受委屈!”
安統唇齒生澀,“小心些。”
馬車駛離後院狂奔,“吱呀吱呀”地一陣響聲滾起,半個時辰後,沁珠看到她平安回來才放心成眠,池兒坐在西殿望著食盒和錢袋出神。
“小姐,您躺下歇會兒吧。”
她也確實有些困了,和衣躺在榻上休憩。
何歸來了想要將她喚醒她,樂晴急忙擺手作“噓”,何歸望了眼天色尚早於是作罷。
“籲——”,足足行了兩個日夜!
何夏言望著近在眼前的田莊,她們離開剛剛三旬,今日再來竟然像是隔了三歲,那五年的閒適生活,今日看來卻是遙不可及。
“夫人為何來田莊了?”何在蹙眉不解。
“來找人,事不宜遲。”
何夏言緊握韁繩,馬馳身動,就在此刻了!她越是靠近孫大哥的家,心中就越是著急。
李大娘覺得今晚格外燥熱,她在涼蓆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篤篤——”似乎有人敲門。
李大娘不耐煩地扭了扭身子不作迴應。
“篤篤——”真的有人敲門!
“大半夜的,誰啊!”李大娘摸索著從床邊起身,慢騰騰地挪到門口驚喜道,“何娘子!你回來了!”
“是我,李大娘,我回來了。”何夏言溫聲應道。
“何娘子快請進,我昨晚還夢到你了呢!”李大娘邀請二人進屋,轉身點上燭火。
“深夜驚擾望大娘體諒。”何夏言語氣著急,“孫大哥竟不在家,您可知他去哪了?”
李大娘麵色為難,“哎呀……何娘子……這個……”。
何夏言道,“是有何難言之隱?”
李大娘答道,“小孫他消失了!前些日子牛哥上山挖草藥不小心掉在洞裡,他在洞中發現了一具屍骨,待他爬出來後就有些瘋癲,於是嚷嚷著說洞中屍骨是失蹤的小孫,這事到現在還是個謎。”
“牛哥現在還好嗎?”她向屋裡望去,牛哥是李大孃的孩子。
李大娘搖頭道,“他見人還是害怕得很,哎,我心中著急夜夜也睡不好。”
何夏言拿出一袋銀豆放在大娘掌心,“李大娘,您帶牛哥去平城找個大夫瞧瞧。”
“多謝何娘子!”李大娘眼眶通紅,她望見桌上的金桂纏月花燈問道,“池兒可還好,怎不見她與你一起來?”
“池兒好!您送她的銀簪她愛不釋手!她還叫我給您帶了禮物。”何夏言取出牡丹纏枝金簪和耳墜,“這是池兒特地挑選的。”
大娘抹著眼淚,“好,你們二人當萬事遂心。”
何夏言掩合大孃家門,騎馬朝著來時路馳騁離去,山川間萍水相逢、來往後皆是過客。再見是緣,不見也是緣,她了卻一樁恩情,卻始終冇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孫大哥的死訊令她心亂如麻,如今線索斷了,而她還不知該何去何從。
夜色寂靜無波,宮城西殿中軟香繞鼻,樂晴本是想使小姐多睡一會,可惜未能如願。
安池兒隻是躺著淺憩,她聽見屋內動靜睜眼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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