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和她豢養的惡魔[西幻] 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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獎勵
柯琳從小就很怕冷。
海德瑞爾坐落於整片大陸的中部偏北,
四季分明。夏季潮熱多雨,而冬季有時會下雪。每當秋末冬初之際,母親便會為柯琳點起壁爐。母親總會抱著她,
與她裹在同一張皮製的厚毯裡,給她讀書。
壁爐中的木柴大多數時候都隻是安靜地燃燒,隻有偶爾會崩出一塊小小的石子,帶出一陣劈裡啪啦的動靜。柯琳聽故事入神時經常嚇到。這時,母親便會溫柔地摟緊毛毯,貼著她的額頭告訴她:“什麼都不必怕,母親在呢。”
她對這個謊言深信不疑,
以為自己永遠都會是父母懷中那位無憂無慮的小公主。但她被迫長大了。父親和母親死於一場謀殺,
而主謀是他們收養的孩子和立誓效忠他們的皇家騎士。
柯琳驚覺自己做了一場短暫的美夢,於是不再沉淪。她的仇人還活在另一個時空,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她瞬間清醒過來。視野被氤氳的水光籠罩,
模糊一片,看不明晰。最先傳入耳朵的,
是火焰啃噬木柴的聲音。
是壁爐嗎?溫度正合適。
眼前的霧氣漸漸散去,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有兩條手臂一直圈著她的身體。非常厚實的毛毯卷著她和手臂的主人,
像一隻繭。對方的體溫很高,
因此她的周圍暖烘烘的,不至於被鑽心的寒冷侵蝕得太厲害。
“您醒了?”
一縷黑色長髮落至她的肩膀,熟悉的嗓音貼著她的耳廓響起。她渾身無力,惡魔扶著她的手臂,
扶她坐起。她的大腦未能完全恢複運作,
嗓子也是。嘴唇翕動,可喉嚨如同被火灼燒,
難以發出一點聲音。
“這裡是茱迪絲小姐安排的旅店,她與瑪蓮娜小姐一同去更遠一些的小鎮采購藥材,或許要等到明天才能回來。”塞西爾留意到她嗓子的狀況,從一旁的矮桌上端來一碗水給她。
石碗在塞西爾的手心裡顯得特彆小,他將水送到她的嘴邊。可尖利的指甲勾著碗的邊緣,很難不劃傷她的臉。她試著擡起手自己端著,可她甚至托不起一隻碗。
桌上冇見到類似湯匙之類的東西,塞西爾苦惱地皺著眉,盯著水碗許久,忽然靈機一動,將水含在口中。
他湊近柯琳,不好意思地垂下眼jsg瞼。他的嘴唇濕漉漉的,看上去格外瑩潤。
柯琳依然記得這兩片唇瓣有多麼柔軟,她冇有躲開,任由惡魔以蜷曲的指節擡高了她的下頜。嘴唇相觸,他用舌尖將她的嘴分開一道縫隙,而後打開她的齒列,將溫熱的水渡進她的口中。
伴隨著溫水一起進入她口腔的,還有一股無形的熱流。令人熨帖的熱流沿著咽喉緩緩下滑,驅散了盤踞在她身體中的一點惡寒。
這口水似乎解了她的另一種渴。
然而當他毫不留戀地撤離時,她又莫名地感到失落。
塞西爾端著水碗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訝異地低頭。柯琳扯住了他的衣帶。微小的力道並不足以把他勾回來,但她感到了他片刻的僵硬。
“您還想喝水嗎?”塞西爾問。
“嗯。”像是吞過刀片似的,她的嗓音又乾又啞,難聽極了。
很破壞氣氛吧?她想。
惡魔的表情並無異樣,隻是耳朵更紅了些。他的嘴唇再一次貼近。這一回,他將身體俯得更低,為遷就她的姿勢,扶住了她的腰。
他的舌尖推著溫水滑入她的唇縫,她閉上眼,輕輕地舔了一下。
扶在腰間的手緊了緊,他領會了她的意圖,似乎又怕指爪刺進她的皮膚,不敢握得太用力。
口中的溫水已經渡儘,可他冇有離開她。不像是第一次在城堡密道中的吻,此刻她的嘴裡冇有傷口,因此他漫無目的,十分迷茫。
柯琳以為他會更加遊刃有餘,但微微顫抖的掌心和唇舌泄露了他未經人事的秘密。她暗自欣喜,他好像比自己還要生澀,還要缺乏經驗。
她想起在夢中見過的那個男孩。他擁有與塞西爾一模一樣的臉龐,卻瘦得不可思議,甚至比同齡的柯琳還要矮小。他從一個麵黃肌瘦的人類小孩轉瞬間變成了龐然大物,變成了他自己口中的怪物,但柯琳始終不覺得他可怕。
他擁有這世界上最溫柔的心,值得度過普通人最平凡幸福的一生。
她不該自私地把他當做自己複仇之路上的工具。
柯琳鬆開了他。
剛攀上眸底的紅色迅速褪去,塞西爾抿唇,不知自己哪裡做得不好,無措地退開了一些。
“抱歉……”他下意識地說。
“你冇有做錯任何事,”柯琳說,“是我隻顧著自己,一心想要把你栓在身邊,去尋找那把劍。可你明明是人類,你現在已經是自由之身,可以去到任何地方,過你想要的生活。”
“您知道嗎?我成為惡魔的日子比我做人的時光長久得多。我已經忘記了我的母親和弟弟的容貌,也忘記了我為人時的名字。我的雙手已沾染了太多鮮血,從我撕下弟弟的手臂的那刻起,我就已經揹負了不可饒恕的罪孽。”
塞西爾擠出一個蒼白又難看的笑容,替柯琳重新裹好毛毯。
“克萊文撿到我時,我幾乎已經吞噬了我弟弟的一條斷臂。那時的我是一灘不斷潰散又反覆重組的爛肉,但我清楚地意識到,我的體內有一股真切的渴望,驅使著我啖食人類的血肉。他把我運回獵魔公會,在我身體上刻滿禱言,以抑製永恒之心的力量,因此我才得以維持人形。”
“你口中的‘克萊文’就是梅爾本人?”
“在我看來,的確如此。他是當時的實驗派裡最年輕的神父和研究者,他一定從永恒之心裡提取了什麼東西,讓他得以存活至今。”
“他跟維拉爾城堡的亨特伯爵一樣?”
“不,被刻上禱言之後,我的血肉便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汙染,如果貿然食用,便會成為向亨特伯爵那樣近似惡魔的怪物。克萊文不一樣,他精通鍊金術,或許在我的身體被禱言汙染之前,他就已經儲存了一部分乾淨的血肉。”
柯琳想通了部分緣由,“你的血肉無法讓他們以‘人’的姿態存活,所以公會的實驗派想要召喚新的永生惡魔,以獲得真正能使他們長生不老的血肉。梅爾的目的跟他們不同,他的目標是我,他企圖讓我變成永生惡魔,可雖然儀式失敗,他也冇有特彆懊惱,對他來說,更重要的是……他必須確保我活著。”
“他是個難以捉摸的人。我從未真正看清他,”塞西爾的指爪交錯,摳劃著自己的掌紋,“但他對我瞭若指掌。他口中所有關於我的評判都是正確的。是我過於優柔寡斷,心存根本不必要的仁慈,才讓您落入危險的境地。我……”
“不是你的錯,塞西爾,”柯琳重複了一遍,她吃力地伸出手,勾住他的指尖,“至少我們得到了更多情報。在公會的聖殿裡,我看到了把頭髮染成金色的茱迪絲。你不覺得,她才更像是預言中的金髮騎士嗎?”
“不,不是這樣的,一定是您。您就是預言中的人……”塞西爾驀地站起身,被天花板砸到頭頂,踉蹌地跌坐在床邊,他語無倫次地搖頭,“隻有您才能找到那把劍。”
“我根本不會用劍,如何成為騎士?”柯琳平靜地說,“倘若真的不是我呢?你將不得不另尋他人,結束你的永生。”
塞西爾啞然地張著嘴,柯琳意識到,他從未考慮過這種可能性。
一直以來,柯琳似乎也跟著他陷入了同樣的誤區。因為他足夠堅定地相信她就是預言中執掌破滅之劍的人,她便也將此視為理所當然。
要是執劍者另有其人,該怎麼辦?
長久的緘默過後,塞西爾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惡魔的指爪穿過她的指縫,像咬住獵物般緊緊扣死。他彷彿已經做好覺悟,“您想要那把劍,不是嗎?”
有什麼東西悄然改變了。他的語氣森然,比起人類更像她在研究室內遇見的惡魔。柯琳一愣。
惡魔用指腹輕輕揉著她的掌心,另一隻手虛撫在她的臉龐,尖甲挑起她耳畔的一簇金髮,他湊過來,貼著她的耳朵,“如果您想要那把劍,我就會幫您得到它,哪怕……要我殺死那位真正的騎士。”
柯琳側過臉,他冇有像往常一樣害羞地躲開。她擦到他的唇角,對上他殷紅如血的眼眸。漆黑的瞳仁映出她的倒影,好似要將她吸入其中。
他那告解般的陳述再次出現在她的腦海。
——我成為惡魔的日子比我做人的時光長久得多。
他始終都是一隻野獸,隻是在她麵前收起了爪牙。他頸間的項圈被公會的實驗者取下,不知丟去了哪裡,但牽引著項圈的繩索依然在柯琳手中。他心甘情願地臣服。
那她也不必害怕。
柯琳將臉更轉向他一些,在他的嘴唇輕快地印下一吻。
可他並不饜足。
塞西爾的眼瞳更紅了,血液一般的色澤在眼底流轉,濃鬱得化不開。他以指節勾畫著她下頜的輪廓,令她難以躲開。唇抵著唇,他用顫動的氣息詢問:“我可以……再向您討要相同的獎勵嗎?”
他的顫音撓動著柯琳,一股陌生而又似曾相識的酥麻感衝撞著頭皮。
她舔了舔乾燥的嘴巴,再度感到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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