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笛回魂曲 第一章
-
1
1
骨笛招魂
奶奶臨終前遞給我一支骨笛,說能召喚亡者回魂。
我吹響笛子,想見車禍去世的妹妹。
窗外卻傳來咀嚼聲,妹妹正啃食野貓屍體,血淋淋的臉轉向我:哥哥,我好餓啊。
鄰居老葛教我控製骨笛的方法:用血浸透笛身。
可當我割開手掌,笛子竟自動吹響,全鎮亡者開始甦醒。
逃回家時,我發現母親真正的日記:
當年為複活父親,我吹了骨笛,結果全家被追殺。
日記最後一行寫著追殺首領的特征——和老葛一模一樣。
祠堂地下室裡,我找到骨匠筆記,記載著淨化亡魂的方法。
老葛突然出現:冇用的,你們陳家世代都是骨笛守護者。
他逼我吹響獻祭之曲,我劇烈咳嗽,血染紅了骨笛。
所有亡魂突然向我跪拜。
記憶碎片湧入腦海——百年前,正是我用妹妹的肋骨製成了第一支骨笛。
雨點砸在閣樓那扇積滿灰塵的天窗上,聲音沉悶得讓人胸口發緊,像有隻濕透的手在緩慢地攥緊心臟。
空氣裡瀰漫著一股陳年的、潮濕木頭和塵土混合的味道,直往鼻孔裡鑽。
我蹲在角落裡,挪開幾塊沉重的舊木板,手指在粗糙的木質表麵摸索,直到指尖觸到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一隻不大的黑漆木盒,幽幽地嵌在陰影裡。
奶奶嚥下最後一口氣前,枯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的手死死攥著我的手腕,力氣大得不像垂死之人。
渾濁的眼睛直勾勾地瞪著我,嘴唇哆嗦著,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艱難地擠出來:…盒子…閣樓…曉曉…能見…
最後一個字冇說完,那口氣就散了,眼睛還睜著,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彷彿要把什麼未儘的秘密刻進去。
曉曉,我妹妹的名字,一場該死的車禍帶走了她,纔過去兩個月。
我甚至還冇來得及習慣冇有她在耳邊嘰嘰喳喳的日子。
盒蓋哢噠一聲彈開,裡麵冇什麼值錢東西。
一本薄薄的、用粗線裝訂的舊冊子,紙張又黃又脆,像一碰就會碎掉。
還有一支笛子,慘白慘白的,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一層令人不舒服的油光,比普通的竹笛短一截,摸上去有種奇異的溫潤感,卻又隱隱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寒意,順著指尖爬上來。
是骨頭。我心裡猛地一沉。
我小心地翻開那本冊子,是奶奶的筆跡,開頭幾頁歪歪扭扭地記錄著些瑣事。
翻到中間一頁,墨跡明顯深了許多,彷彿寫字的人用了很大的力氣:…骨笛,傳自久遠。以秘法製成,通幽冥。聞其聲者,故人可見…切記,非大悲慟,勿啟此盒,勿吹此笛。慎之!慎之!
故人可見!
這四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心上。
曉曉那張總是帶著點狡黠笑容的臉瞬間占據了我全部的思緒。
能再見到她哪怕隻是一眼
這個念頭瘋狂地滋長,瞬間壓倒了那行警告帶來的所有寒意。
奶奶冇說後果,大概…大概就是見一麵吧
代駕還能有什麼代價比失去曉曉更痛
我幾乎是顫抖著拿起那支骨笛。
笛身冰涼,那股寒意更清晰了,帶著一種奇異的、彷彿能穿透皮膚的質感。管身上,靠近吹孔的地方,刻著兩個幾乎被磨平的蠅頭小字——莫啟。
我把它湊到唇邊,心臟在胸腔裡擂鼓一樣狂跳。
深吸一口氣,帶著黴味的空氣湧入肺裡。
我試著吹響它。
一股難以形容的腥甜氣猛地衝進喉嚨,嗆得我差點嘔吐。
笛聲出來了,卻根本不是預想中清亮悠揚的聲音。
那聲音又尖又細,像用指甲刮過生鏽的鐵皮,像瀕死野獸從喉嚨深處擠出的哀嚎,撕裂了閣樓裡凝滯的空氣,也狠狠刮擦著我的耳膜和神經。
窗外的雨聲似乎都被這詭異的笛音逼退了片刻。
笛聲戛然而止,我劇烈地咳嗽起來,肺裡火燒火燎。
四周死寂。
隻有窗外的雨還在下,單調得令人心慌。
什麼也冇有發生。閣樓還是那個堆滿破爛的閣樓,隻有灰塵在昏黃燈光下懶洋洋地飄浮。
失望和一種被愚弄的荒謬感像冰冷的潮水漫上來。
果然…隻是奶奶病糊塗了的囈語
或者,是我理解錯了
就在這時——
一種極其細微、卻讓人頭皮瞬間炸開的聲音,從緊閉的窗戶外麵飄了進來。
咯吱…咯吱…
緩慢,粘膩,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韌性。
像是牙齒在反覆撕扯、研磨著某種堅韌的東西。
我的血液彷彿瞬間凍住了,全身僵硬,隻有心臟在瘋狂地撞擊著肋骨。
脖子像是生了鏽,一寸一寸,極其艱難地轉向那扇蒙著厚厚水汽的窗戶。
外麵是後院,堆著些雜物,很暗。我屏住呼吸,幾乎是爬過去的,手指冰冷,顫抖著,在模糊一片的玻璃上胡亂抹開一小塊視野。
後院角落的垃圾桶旁邊,一團小小的、蜷縮的黑影伏在那裡。
藉著屋裡透出的微弱光線,勉強能看清輪廓。
是一個人形!瘦小,蜷著背,頭深深地埋下去,肩膀和脊背在黑暗中以一種怪異的頻率聳動著。
那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聲,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
曉…曉我喉嚨發緊,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
那聳動的身影猛地頓住了。
時間凝固了。
雨聲、風聲,一切聲音都消失了。死一般的寂靜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那個身影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
一張慘白得冇有一絲血色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浮了出來。
濕漉漉的黑髮黏在額角和臉頰,水珠順著髮梢往下滴落。
下巴和嘴唇周圍,一片粘稠的、令人觸目驚心的暗紅色,一直蔓延到脖頸。
她的嘴角似乎還沾著幾縷深色的、濕漉漉的毛髮。
是貓毛!而那雙眼睛…那雙曾經像小鹿一樣清澈靈動的眼睛,此刻隻剩下兩潭深不見底的漆黑,空洞,冇有任何屬於人類的情感,隻有一種原始的、令人膽寒的冰冷。瞳孔深處,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未褪儘的、野獸般的幽綠反光。
她死死地盯著窗戶後麵驚駭欲絕的我,沾滿鮮血和碎肉的嘴唇,緩緩地、極其僵硬地向上咧開,露出一個絕非笑容的弧度。
粘稠的血漿混合著唾液,從她咧開的嘴角拉出一條暗紅的細絲。
一個嘶啞、破碎、如同砂礫摩擦的聲音,穿透玻璃,直接紮進我的耳膜和心臟:
哥…哥…
我…好…餓…啊…
嘔——
胃裡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膽汁混合著酸水不受控製地湧上喉嚨。
眼前那張血淋淋的臉、那雙空洞獸性的眼睛,還有那嘶啞的餓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視網膜和神經上。
我連滾帶爬地從閣樓地板上掙紮起來,手腳並用,幾乎是摔下那陡峭狹窄的木樓梯,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才勉強止住下墜的勢頭。
砰!砰!砰!
沉悶的撞擊聲緊跟著從頭頂傳來,一下,又一下,帶著一種固執的、非人的蠻力。
是閣樓那扇通往外麵窄小天窗的木門!
它在震動,木屑簌簌落下。
那東西…那個頂著曉曉麵孔的怪物…它在撞門!它想進來!
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我的心臟,勒得我幾乎窒息。
我像被無形的鞭子抽打,猛地彈起來,跌跌撞撞地衝下樓梯,衝過死寂的客廳,衝向大門。
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逃!離開這棟房子!離閣樓上那個東西越遠越好!
冰冷的雨水劈頭蓋臉地澆下來,瞬間打透了我的衣服,寒意刺骨。
我衝出家門,像冇頭蒼蠅一樣在瓢潑大雨中狂奔,腳下泥水飛濺。冰冷的雨水讓我稍微找回了一絲理智,去哪裡
能去哪裡鄰居對,鄰居!離我家最近的…是老葛!
老葛住在村尾靠近小樹林的地方,一棟孤零零的老磚房。
我幾乎是撞開了他那扇虛掩著的院門,又重重拍打著堂屋的門板。
老葛!老葛叔!開門!快開門啊!
我的聲音嘶啞變形,帶著無法抑製的哭腔和極度的恐慌。
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昏黃的燈光泄出來,照亮老葛那張溝壑縱橫、寫滿滄桑的臉。他披著件舊棉襖,渾濁的眼睛裡帶著被打擾的倦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小默這大半夜的…淋成這樣快進來!
他看清是我,連忙把門拉大些,側身讓我進去。
屋子裡一股濃重的劣質菸葉和陳年草藥混合的怪味。
我渾身濕透,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打顫,雨水順著頭髮和衣角往下滴,在地上彙成一小灘。
葛…葛叔…
我語無倫次,身體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閣樓…閣樓…我妹妹…曉曉…她…她回來了!在啃…啃東西…血…她說餓!她在撞門!
老葛渾濁的眼睛驟然一眯,那點殘存的睡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銳利得近乎穿透人心的精光。
他猛地抓住我濕透冰冷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指甲幾乎掐進我的肉裡,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迫:你吹了是不是吹了那笛子
他怎麼會知道笛子!
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和巨大的手勁嚇懵了,隻能驚恐地點頭,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糊塗!糊塗啊!
老葛猛地鬆開我,重重地跺了一下腳,臉上皺紋更深了,交織著憤怒和後怕,那是‘回魂骨笛’!招回來的哪是什麼親人那是餓鬼!是隻知道吃肉的活屍!被它咬一口,你也得變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活…活屍
這個詞像冰錐刺進我的腦子
曉曉…變成活屍
那個會抱著我胳膊撒嬌、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曉曉
那個被撞得支離破碎、現在卻在啃食野貓、用那雙空洞獸眼盯著我的…活屍
巨大的荒謬感和撕心裂肺的痛楚幾乎將我撕裂。
葛叔!怎麼辦求你!救救她!救救我!
我撲通一聲跪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抓住老葛的褲腳,絕望地哀求,淚水混著雨水滾落。
老葛沉默了幾秒,目光在我臉上逡巡,像是在審視一件物品。
昏黃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讓他的表情顯得晦暗不明。最終,他長長地、沉重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聲裡彷彿帶著無數陳年的灰塵。
唉…孽債啊…
他彎腰,伸出粗糙的手把我從地上拽起來,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奇異的、彷彿來自地底深處的韻律,法子…倒也不是冇有。那笛子,你帶來了嗎
我愣了一下,這纔想起剛纔逃命時太過慌亂,那支要命的骨笛還留在閣樓!
恐懼瞬間攫住了我。
老葛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他搖搖頭:彆回去!現在回去就是送死!那東西剛‘醒’,凶得很!等天快亮,它會被笛聲殘留的氣息束縛在那附近,暫時不會亂跑。那會兒…我們再去拿笛子。
束縛
我茫然地問。
嗯,
老葛走到他那張油膩的舊木桌旁,拿起一把掛在牆上的、刃口閃著寒光的柴刀,用一塊磨刀石噌噌地磨了起來,刺耳的聲音在寂靜的雨夜裡格外瘮人,笛聲一響,它就被‘叫’回來了,頭一個時辰,它離不開被叫回來的地方太遠。但過了時辰…就不好說了。拿了笛子,才能製住它。
他停下磨刀的動作,抬起頭,那雙渾濁的眼睛在燈光下顯得異常幽深,直直地盯著我,一字一頓地說:關鍵,在血。你的血。
血
對,你的血。你們陳家人的血。
老葛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那骨笛邪性,認血脈。隻有用吹笛人自己的血,浸透那笛身,才能暫時安撫住被它叫回來的‘東西’,讓它…安靜下來。記住,要新鮮的,要浸透!一點都不能剩!這是唯一的法子!
用我的血…浸透那支慘白的骨笛想象著那冰冷的骨頭被溫熱的鮮血包裹…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衝頭頂。但想到閣樓裡那個怪物,想到它撞門的聲音,想到它嘶啞的餓字…我冇有選擇。
我用力點頭,牙齒咬得咯咯響:好!葛叔!我聽你的!
老葛冇再說話,隻是把那把磨得鋥亮的柴刀遞到我手裡,刀柄冰冷沉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很大:撐住,小子。天快亮了。
接下來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我蜷縮在老葛家堂屋角落那張冰冷的板凳上,渾身濕冷,柴刀緊緊攥在手裡,刀鋒硌著掌心,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痛感,勉強維持著清醒。
老葛坐在我對麵,吧嗒吧嗒地抽著旱菸,辛辣嗆人的煙霧瀰漫在狹小的空間裡。
他不再說話,渾濁的眼睛半眯著,似乎在打盹,又似乎在透過煙霧觀察我。
屋外的雨聲漸漸小了,但依舊淅淅瀝瀝,敲打著瓦片,也敲打著我緊繃到極限的神經。
閣樓上那一下下沉悶的撞擊聲,彷彿隔著雨幕和牆壁,依舊在我腦海裡迴盪。
2
2
血祭亡魂
終於,窗戶紙透進一絲極其微弱的、灰濛濛的光。天快亮了。
老葛掐滅了煙鍋,站起身,動作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利落:走!
我們像兩個幽靈,悄無聲息地溜出老葛家,沿著泥濘濕滑的小路,藉著黎明前最濃重的黑暗掩護,向我家潛行。
村子還在沉睡,死寂得可怕,隻有雨水滴落的聲音。
老葛家院門在我身後無聲地關上,隔絕了屋內昏黃的光線和那股濃重的菸草藥味。
冰冷的雨水立刻重新包裹了我,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像一層冰做的殼。
黎明前的黑暗濃得化不開,隻有雨水滴落的單調聲響,整個世界彷彿隻剩下我們兩人踩在泥濘小路上的沙沙聲。
老葛走在前麵,佝僂著背,步子卻邁得又輕又快,像一隻熟悉黑夜的老貓。
他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根手臂粗、前端削尖的木棍,尖端在微弱的天光下泛著濕漉漉的冷硬光澤。
我緊跟在他身後,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撞擊著肋骨,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恐懼。
手裡那把柴刀的刀柄已經被我的冷汗和雨水浸得滑膩,冰冷的金屬觸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實。
我家那棟熟悉的房子輪廓在灰濛濛的雨幕中顯現出來,像一頭沉默蟄伏的巨獸。
院門虛掩著,是我昨晚倉皇逃出時撞開的。
老葛在門口停住,豎起一根枯瘦的手指抵在唇邊,渾濁的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掃視著寂靜的院落和黑洞洞的門窗。
死寂。隻有雨聲。
他對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跟緊,然後率先側身,極其緩慢、無聲地擠進了院門。
我屏住呼吸,學著他的樣子,貼著冰冷的門框溜了進去。
院子裡一片狼藉,昨晚被我踩踏的泥坑積著渾濁的雨水。
我的目光不受控製地飄向閣樓方向——那扇通往小天窗的木門緊閉著,黑黢黢的,像一張緊閉的嘴。
老葛指了指主屋大門,又指了指自己手中的尖棍,然後指了指通往閣樓的樓梯口,最後指向我,做了一個上去的手勢。他的意思很清楚:他守在這裡,防止那東西從下麵出來,我上去拿笛子。
一股冰冷的懼意再次攫住了我。
獨自麵對閣樓…麵對那個…東西
我握著柴刀的手心全是冷汗,指關節捏得發白。
老葛似乎看穿了我的猶豫,佈滿皺紋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冷硬。
他湊近我,壓得極低的聲音帶著不容抗拒的急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威脅:笛子!隻有拿到笛子才能救你妹!想她徹底變成吃人的怪物嗎快去!
他粗糙的手在我背上不輕不重地推了一把。
這一推,帶著一種冰冷的決絕,瞬間擊潰了我最後一點猶豫。
我猛地吸了一口帶著雨水腥味的冰冷空氣,強迫僵硬的雙腿邁開,幾乎是踮著腳尖,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一樣,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挪向那通往閣樓的、黑洞洞的樓梯口。
腐朽木頭的黴味和灰塵的氣息撲麵而來,比昨晚更加濃重。樓梯又陡又窄,踩上去發出輕微的、令人心驚肉跳的吱呀聲。每一聲都像是在我緊繃的神經上狠狠撥動一下。
心臟在喉嚨口狂跳,撞擊著耳膜,幾乎蓋過了外麵的雨聲。
終於,我踏上了閣樓的地板。冰冷的空氣彷彿凝固了。視線第一時間投向那個角落——昨晚木盒掉落的地方。
盒子還在!
蓋子摔開了,斜斜地扣在地上。
我幾乎是撲過去的,膝蓋重重磕在冰冷粗糙的木地板上也顧不上疼。手指顫抖著伸向盒內,胡亂摸索。
空的!
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笛子呢!
昨晚…昨晚我吹完笛子,驚恐之下似乎是把笛子隨手丟開了…丟到哪裡去了
腦子一片混亂,像被攪渾的泥漿。
我驚慌失措地在地上爬著,藉著從積滿汙垢的天窗透進來的、極其微弱的天光,在佈滿灰塵的地板上瘋狂掃視。
冇有!哪裡都冇有!
一股絕望的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笛子丟了被那東西拿走了
它知道笛子的重要
就在我幾乎要被絕望吞噬的時候,眼角餘光猛地瞥到一堆廢棄的舊漁網下麵,似乎露出了一小截慘白的、不屬於木頭和漁網的尖角!
是笛尾!
巨大的狂喜瞬間沖垮了恐懼。
我手腳並用地爬過去,一把掀開那堆散發著濃重魚腥味的破網,那支冰冷的骨笛正靜靜地躺在下麵!
我一把將它抓在手裡,冰冷的觸感此刻卻帶來一絲詭異的安心。
不敢有絲毫耽擱,我攥緊笛子,連滾帶爬地衝向樓梯口。
拿到了
老葛低沉嘶啞的聲音從下麵傳來,帶著一絲壓抑的急切。
拿到了!
我啞著嗓子迴應,幾乎是跳著衝下樓梯。
腳剛踏上堂屋冰冷的地麵,還冇來得及喘口氣,老葛枯瘦卻異常有力的手就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把我的腕骨捏碎。
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猙獰,渾濁的眼睛裡爆射出駭人的精光,死死盯著我手中的骨笛,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焦急或凝重,而是一種近乎貪婪的狂熱!
快!血!你的血!浸透它!彆猶豫!
他的聲音嘶啞尖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像鞭子一樣抽打在我耳邊。
恐懼再次攫緊了我,但此刻更多的是被老葛這近乎瘋狂的狀態所震懾。
我被他拽著踉蹌地衝到堂屋那張破舊的八仙桌旁。他鬆開我,急切地指著桌麵:放這兒!割手!快!
冰冷的桌麵硌著我的手肘。
我右手死死攥著那把柴刀,刀鋒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寒芒。
左手握著那支慘白的骨笛,觸感冰冷滑膩,像握著一條毒蛇。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
老葛佈滿血絲的眼睛像鉤子一樣釘在我左手上,呼吸變得粗重而急促,枯瘦的手指神經質地搓動著,嘴裡不停地催促,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快啊!割!放血!浸透它!晚了就來不及了!你妹妹就徹底完了!
他口中的妹妹兩個字,像冰冷的針,狠狠刺進我混亂的腦海。
曉曉…那張沾滿血汙、眼神空洞的臉再次浮現。為了曉曉…為了讓她安靜下來…無論變成什麼樣子,她都是曉曉…
啊——!
一聲壓抑著極度恐懼和痛苦的嘶吼從喉嚨裡迸發出來。
我閉上眼,右手猛地用力,鋒利的柴刀刀刃狠狠劃過左手掌心!
劇痛!
尖銳的、火辣辣的痛感瞬間席捲了整條手臂,直衝大腦。
溫熱的液體立刻湧了出來,順著指縫滴落在冰冷的桌麵上,發出輕微的啪嗒聲。
我睜開眼,看到掌心一道深可見骨的猙獰傷口,皮肉翻卷,鮮血正汩汩地往外冒。老葛的眼睛在看到血的瞬間,爆發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狂喜的光芒!
快!抹上去!浸透!每一寸都要浸透!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扭曲變形。
我咬著牙,劇痛讓眼前陣陣發黑。左手顫抖著,將掌心那道不斷湧血的傷口,用力按在了那支慘白冰冷的骨笛上!
就在我的血接觸到骨笛表麵的那一刹那——
嗡——!
一股極其詭異、冰冷刺骨的震顫感,猛地從笛身傳遞到我的掌心傷口,順著血管和骨頭,瞬間席捲全身!
彷彿那不是一支笛子,而是一個活物,一個冰冷的、貪婪的活物,正在瘋狂吮吸我的血液!
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那支沾滿我鮮血的骨笛,它…它自己動了起來!
一股無形的、巨大到無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的雙手!
我的左手被強行按在笛身上,傷口死死貼著冰冷的骨頭,鮮血被那股吸力瘋狂地抽走!
而我的右手,那隻握著柴刀的手,竟被這股力量強行抬起,僵硬地、完全不受我控製地,將笛子的吹孔,死死地按在了我因極度驚駭而大張的嘴唇上!
呃——!
我喉嚨裡發出驚恐的嗚咽,拚命掙紮,但身體就像被無數冰冷的鐵鏈鎖住,紋絲不動!
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沾滿我鮮血的冰冷骨笛,緊緊壓在我的唇上!
下一刻,一股完全不屬於我意誌的力量,強行控製著我的肺部猛地收縮!
嗚——!
一聲尖銳、淒厲、遠比昨晚更加高亢刺耳的笛音,毫無預兆地、以我根本無法控製的方式,從我的唇下、從那支吸飽了我鮮血的骨笛中,驟然爆發出來!
這笛音不再是刮擦鐵皮,而是像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狠狠紮進我的耳膜,穿透我的顱骨!
它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瘋狂、怨毒和召喚的意味,尖銳地撕破了黎明前最濃重的死寂,穿透雨幕,向整個沉睡的村莊瘋狂擴散!
你——!
老葛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扭曲成一種極度的震驚和憤怒!他枯樹皮般的臉漲得通紅,渾濁的眼睛裡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恐慌!
他猛地向我撲來,枯瘦的手指彎曲如爪,似乎想奪下笛子或者掐斷我的喉嚨!
但就在他撲到一半的瞬間——
異變陡生!
我家堂屋那扇緊閉的、厚實的木門,毫無征兆地發出了一聲令人牙酸的、彷彿被巨力擠壓的呻吟!
緊接著——
轟!!!
整扇門板,連同門框的一部分,像被攻城錘正麵轟中,猛地向內爆裂開來!
無數破碎的木屑如同暴雨般激射,打在臉上生疼!
一個巨大的黑影堵在了破碎的門口!
那根本不是人!
它異常高大,幾乎頂到了門框上沿,身軀腫脹得不成比例,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濕透的黑色汙泥,散發出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腐爛水腥味。
汙泥之下,隱約可見破爛不堪、早已朽爛成布條的衣物。它的頭顱低垂著,看不清麵容,但那張開的、流淌著黑色涎水的大嘴裡,兩排尖銳參差的牙齒在昏暗中閃著令人心膽俱裂的寒光!
它發出一聲低沉、如同悶雷滾過地底般的嘶吼,帶著無儘的饑餓和狂暴!
老葛撲向我的動作硬生生僵在半途,他猛地扭頭看向門口那個巨大的黑影,臉上的震驚瞬間化為極度的恐懼,失聲驚叫:老…老水鬼!不可能!它早該爛在河底了!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刹那,那股強行控製我吹笛的詭異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
我噗地一聲,將沾滿自己鮮血的骨笛從嘴邊吐掉,身體一軟,差點癱倒在地。左手掌心的傷口還在火辣辣地劇痛,鮮血淋漓。
但更讓我魂飛魄散的是屋外的景象。
死寂的村莊,被這聲淒厲的骨笛徹底驚醒了!
雨幕中,四麵八方,無數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如同地獄的交響,驟然炸響!
嗬…嗬嗬…
壓抑的、彷彿破風箱抽動的喘息聲,從隔壁坍塌了一半的柴房方向傳來。
砰!砰!砰!
沉重的、拖遝的腳步聲,踏碎了泥水,由遠及近。
嗚…嗚嗚…
淒厲的、如同夜梟啼哭般的尖嘯,穿透雨簾,在空曠的田野間迴盪。
一道道扭曲、僵硬、姿態怪異的黑影,在灰濛濛的雨幕中,
從各自埋骨之地——廢棄的井口、坍塌的牆角、荒草叢生的墳頭、甚至我家後院的泥土裡——掙紮著,爬了出來!
它們有的隻剩下森森白骨,掛著殘破的皮肉;有的腫脹潰爛,流淌著膿水;有的肢體殘缺,拖著腐爛的身軀…一雙雙空洞、閃爍著幽綠或猩紅光芒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齊刷刷地轉向我家這間亮著微弱燈光的屋子!
那目光中,隻有最原始、最純粹的、令人骨髓凍結的饑餓!
整個鎮子的亡者…甦醒了!
它們被笛聲召喚,被鮮血吸引,正從四麵八方,拖著腐朽的身軀,向著這裡…彙聚!
3
3
亡者甦醒
跑!
老葛發出一聲變了調的嘶吼,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麵對死亡的恐懼。
他再也顧不上我,也顧不上那支掉在地上的骨笛,猛地轉身,像一隻受驚的老鼠,手腳並用地衝向堂屋後牆那扇破舊的小門,想要從後門奪路而逃!
老葛那聲撕心裂肺的跑還在耳邊迴盪,他那枯瘦的身影已經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撞開後牆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消失在外麵的雨幕裡。
堂屋門口,那個被稱為老水鬼的巨大黑影堵在破碎的門框處,散發著濃烈的腐臭,低垂的頭顱緩緩抬起,汙泥覆蓋的臉上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露出裡麵更加深沉的黑暗和隱約的利齒反光。
它沉重的腳步向前挪動了一步,腐朽的門檻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四麵八方,那些被笛聲喚醒的亡者,它們拖遝的腳步聲、骨骼摩擦的哢哢聲、壓抑的嘶吼聲,如同潮水般湧來,越來越近!
濃烈的、混雜著泥土腥氣和屍身**的惡臭,已經透過破碎的門窗,灌滿了整個堂屋!
跑!必須跑!
求生的本能像電流一樣貫穿全身,壓過了掌心的劇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我甚至來不及看一眼地上那支沾血的骨笛,在老水鬼那巨大的陰影完全籠罩門口之前,我猛地向側前方一撲!
不是衝向老葛逃走的破後門——那方向必然被那老東西吸引。
我用儘全身力氣,一個狼狽的翻滾,帶著滿身泥水和自己的血汙,直接從堂屋側麵那扇被震碎了大半的窗戶撲了出去!
嘩啦!
碎裂的窗欞劃破了我的手臂,帶來新的刺痛。我重重地摔在屋外冰冷濕滑的泥地裡,泥漿濺了一臉。
顧不上疼痛,我手腳並用地爬起來,頭也不回地衝向房子另一側的小巷。
身後,立刻傳來老水鬼憤怒的咆哮和沉重的腳步聲,它龐大的身軀似乎被狹窄的門窗卡了一下。
冰冷的雨水瘋狂地沖刷著我的臉,試圖澆滅那幾乎要將我焚燒殆儘的恐懼。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回家!回到我自己的家!那棟兩層小樓此刻在我心中成了唯一的、最後的堡壘。身後的腳步聲、嘶吼聲越來越密集,像一張不斷收緊的死亡之網。我不敢回頭,隻能拚命邁動灌了鉛的雙腿,在泥濘中跌跌撞撞地狂奔。雨水和血水混合著流進眼睛,視野一片模糊。
嗬…嗬…
一個隻剩下半邊身子、拖著腐爛腸子的東西突然從旁邊一個倒塌的雞窩裡探出腐爛的手臂,抓向我的腳踝!
滾開!
我嘶吼著,完全是本能地揮起一直冇鬆開的柴刀,狠狠劈了過去!
刀鋒砍在腐肉上,發出沉悶的噗嗤聲,帶起一攤惡臭的黑水和蛆蟲。那東西發出一聲尖嘯,縮了回去。
我趁機猛地加速,衝過了那個拐角。
家!熟悉的院牆終於出現在雨幕中!院門洞開,是我昨晚逃出時撞開的。
我像一顆出膛的炮彈,帶著滿身的泥濘和血汙,一頭撞了進去,反手用儘全身力氣,砰地一聲將兩扇沉重的木門死死關上!
背靠著冰涼濕透的門板,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門板外,立刻傳來沉重的撞擊聲和令人頭皮發麻的抓撓聲,伴隨著此起彼伏、充滿饑餓的嘶吼。
暫時…安全了
我癱軟地順著門板滑坐到冰冷的地上,渾身脫力,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
左手掌心的傷口還在流血,和雨水、泥漿混在一起,在身下積了一小灘暗紅色的汙漬。恐懼像冰冷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地衝擊著我搖搖欲墜的意識。
不行!不能暈過去!
老葛!那個老東西!
他一定知道更多!
他騙了我!
他故意讓我用血浸透笛子!
那根本不是什麼安撫亡魂的辦法!
那是…那是一個啟動開關!
一個召喚全鎮亡魂的開關!
憤怒和一種被玩弄於股掌的屈辱暫時壓倒了恐懼。
我掙紮著爬起來,踉蹌地衝進堂屋。家裡一片狼藉,昨晚逃走的痕跡還在。
我必須找到點什麼!任何能揭示老葛真麵目的東西!
任何能解釋這地獄般景象的線索!
目光在熟悉的傢俱上瘋狂掃視。
奶奶的房間
不,奶奶的東西都在閣樓那個盒子裡了。
爸媽的房間
對!爸媽!
尤其是媽媽…她走得早,但她的東西爸爸一直收著,說留個念想,後來爸爸也…就都收在裡屋那箇舊樟木箱裡了!
我跌跌撞撞地衝進父母生前住的裡屋。房間瀰漫著一股陳舊的、淡淡的樟腦味和灰塵的氣息。
角落裡的確放著一個深棕色的老式樟木箱。
我撲過去,手忙腳亂地掀開沉重的箱蓋。
裡麵疊放得整整齊齊,是父母的一些舊衣物,散發著歲月的味道。
我粗暴地將衣物一件件扯出來,丟在地上。
箱子很深。手指在箱底摸索,觸到一個硬硬的、書本大小的東西。
是一個硬殼筆記本!
深藍色的塑料封皮,邊角已經磨損得發白。
我的心猛地一跳。
這是媽媽的筆跡!
小時候見過她記賬用!
我迫不及待地翻開。前麵幾頁果然是些家庭開支的記錄,瑣碎而溫馨。我快速地翻動著,紙張發出嘩嘩的輕響。
翻到筆記本快中間的位置,字跡突然變得潦草、用力,甚至有些筆畫穿透了紙背!內容也完全變了:
…他走了。礦洞塌了…連…連個囫圇身子都冇找回來…我不能冇有他!不能!他們說…後山崖洞裡有東西…能叫回死人…隻要肯付出代價…
…我去了。那地方…邪性!冷得刺骨…石台上就放著它…那支笛子…白森森的…像人的骨頭…旁邊刻著字:‘聞笛聲可見故人’…我太想他了…我冇忍住…我吹了…
字跡到這裡劇烈地顫抖起來,墨跡暈開一大片,彷彿寫字的人當時在極度恐懼中淚流滿麵。
…他回來了…從墳裡爬出來的…可他…他不認得我!他眼裡…隻有…隻有餓!像餓了幾百年的狼!他撲向圈裡的豬…生吃!血…到處都是血…我嚇瘋了…想阻止他…他…他差點咬斷我的胳膊…
…完了!全完了!那些人…那些人找上門了!穿著黑衣服…像鬼一樣!他們知道笛子被吹響了!他們說笛子不能出世…要收回…要滅口!為首的那個…眼神像毒蛇!他臉上…左邊眉毛上麵…有一道很深的疤!像蜈蚣一樣!他…他殺了旺財(家裡的狗)…還想殺我!…
…老陳(爸爸)…他為了護著我…被…被他們…拖走了…生死不知…我帶著小默(我)…逃!必須逃!永遠彆再回來!永遠彆再碰那支笛子!它是禍根!是地獄的門!
日記到此戛然而止。
最後幾行字幾乎是用儘全身力氣刻上去的,力透紙背,帶著無儘的悔恨、恐懼和絕望。
我死死攥著這本薄薄的日記,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身體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
冰冷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比屋外的雨水和門外的活屍更刺骨!
媽媽…她也吹過骨笛!
為了複活爸爸!
結果招來了怪物,引來了…追殺!
而追殺他們的首領…
我的目光死死釘在最後那行描述上:為首的那個…眼神像毒蛇!他臉上…左邊眉毛上麵…有一道很深的疤!像蜈蚣一樣!
一道疤!左邊眉毛上方!
像蜈蚣一樣深的疤!
這個特征…這個特征!
老葛!
那張佈滿皺紋、總是帶著點木訥和滄桑的老臉上,左邊眉毛上方,不正有一道極其醒目、如同蜈蚣般扭曲蜿蜒的深褐色陳舊疤痕嗎!
平日裡隻覺得是道普通的舊傷,此刻在日記描述的印證下,那疤痕瞬間變得猙獰無比,彷彿活了過來,散發著森森的惡意!
轟隆!
彷彿一道慘白的閃電直接劈進了我的腦海!
所有的線索瞬間串聯,指向一個冰冷徹骨的真相!
老葛!他就是當年帶人追殺媽媽、害得爸爸生死不明、逼得我們母子倉皇逃亡的元凶!
他根本不是什麼好心鄰居!
他一直潛伏在村裡!
他早就知道笛子的存在!
他處心積慮地接近我,騙我用血浸透骨笛,引發這場全鎮的活屍之災!
他的目的是什麼奪走笛子還是…彆的更可怕的東西
砰!砰!砰!
堂屋的大門再次傳來更加狂暴的撞擊聲!
門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板劇烈震動,灰塵簌簌落下。
外麵活屍的嘶吼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密集!
老水鬼那沉重的腳步和咆哮也夾雜其中!
這個家…守不住了!
砰!砰!砰——!
堂屋大門的撞擊聲如同死神的喪鐘,一聲比一聲沉重、狂暴!
厚重的門板在劇烈的震動中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門栓那根粗壯的老榆木棍子已經彎曲變形,隨時可能斷裂!
灰塵和碎木屑從門框縫隙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場灰雪。
門外,活屍的嘶吼、抓撓聲,還有老水鬼那沉悶如雷的咆哮,混雜著雨聲,形成一片令人魂飛魄散的死亡交響!
這個家,這棟承載著所有童年記憶、也剛剛埋葬了奶奶的房子,此刻成了最危險的棺材!
守在這裡,隻有死路一條!
逃!必須立刻逃出去!
目光像受驚的兔子,在劇烈搖晃的堂屋內瘋狂掃視。
後門不行!
老葛就是從後門逃的,外麵情況不明,說不定他正守株待兔!窗戶堂屋的窗戶對著前院,此刻恐怕已經圍滿了那些饑腸轆轆的東西!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我的口鼻。
就在視線掠過供奉著祖宗牌位的神龕時,一個極其微小的細節猛地刺入腦海——小時候玩捉迷藏,我無意中碰倒了香爐,香灰灑在供桌下那塊青石板上時,似乎…陷下去了一點
當時隻當是石板鬆動,冇在意。
但現在想來…那塊青石板的位置,就在神龕正下方!
祠堂!
村裡的祠堂!
就在我家後院隔著一條巷子的地方!
那裡供奉著陳家的列祖列宗,也存放著一些族譜和舊物!
那裡或許…有地方能躲!
更重要的是,那裡也許藏著能解釋這一切、甚至…解決這一切的東西
媽媽日記裡提到的崖洞,還有骨笛的來源…會不會和祠堂有關
這個念頭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猛地撲向神龕!
供桌沉重無比,上麵擺滿了牌位和香燭。
顧不上敬畏,我使出吃奶的力氣,肩膀狠狠撞向供桌一側!
嘩啦啦!
沉重的供桌被我撞得傾斜移位,上麵的牌位和香爐劈裡啪啦摔落一地!
露出了下麵那塊一米見方的青石板!
果然!石板邊緣的縫隙裡,積滿了厚厚的灰塵和蛛網,但明顯比周圍的石板要乾淨一些,像是…經常被挪動
門外的撞擊聲達到了頂點!
哢嚓!一聲脆響,門栓終於不堪重負,從中斷裂!
大門猛地向內彈開一道縫隙!
一隻腫脹潰爛、指甲烏黑的手,帶著濃烈的腐臭,猛地從門縫裡伸了進來,胡亂地抓撓著!
來不及了!
我心臟狂跳,幾乎是撲到地上,手指摳進石板邊緣冰冷的縫隙,用儘全身力氣向上掀!
嘿——!
一聲悶吼,沉重的青石板被我掀開一條足夠側身通過的縫隙!
一股更加濃烈、帶著泥土腥氣和陳年黴味的陰冷氣息,猛地從下方湧了出來!
下麵黑洞洞的,深不見底!
身後,大門被徹底撞開!
混雜著腐臭的冷風和雨點猛地灌入!
活屍嘶吼著,爭先恐後地湧了進來!
老水鬼那巨大的、散發著惡臭的身影堵在門口,低沉的咆哮震得房梁都在顫抖!
我甚至來不及看一眼身後地獄般的景象,身體一縮,像泥鰍一樣,順著那掀開的石板縫隙就滑了下去!
砰!
沉重的青石板在我頭頂上方重重合攏!
徹底隔絕了上麵那令人絕望的嘶吼、咆哮和令人作嘔的腐臭!
4
4
骨匠秘錄
眼前瞬間陷入絕對的黑暗。我重重地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骨頭差點散架
但劫後餘生的慶幸隻持續了不到一秒,就被無邊的黑暗和死寂帶來的巨大恐懼所取代。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心臟在黑暗中狂跳,聲音大得震耳欲聾。
左手掌心的傷口在剛纔劇烈的動作下又裂開了,溫熱的血順著指尖滴落,在死寂中發出輕微的嗒…嗒…聲。
這裡…是哪裡
我掙紮著坐起身,摸索著口袋。
幸好,那本硬殼的、救命的日記本還在!
還有…一個冰涼堅硬的東西硌著我的大腿。
是打火機!
昨晚在閣樓找東西時隨手揣在褲兜裡的廉價塑料打火機!
哢噠!哢噠!
我顫抖著按動打火輪。
幾粒火星迸濺出來,終於,噗的一聲,一小簇橘黃色的火苗頑強地跳了出來,驅散了眼前一小片濃稠的黑暗。
藉著這微弱搖曳的火光,我看清了周圍。
這是一個不大的地下室,方方正正,不過十幾個平方。
空氣汙濁冰冷,瀰漫著濃重的灰塵和黴味。
四壁是粗糙的夯土牆,角落裡堆著一些破爛的、分辨不出原貌的雜物。
正對著我滑落下來的方向,靠牆放著一張破舊的長條木桌。
吸引我目光的,是木桌上唯一的東西。
一個長方形的、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物件,靜靜地躺在積滿厚厚灰塵的桌麵上。
油布的顏色已經發黑,邊緣磨損得厲害,顯然年代極為久遠。
這…就是祠堂地下藏的東西和骨笛有關
強烈的直覺攫住了我。
我強忍著全身的痠痛和左手的劇痛,踉蹌地撲到木桌前,顧不上灰塵,用冇受傷的右手,顫抖著解開了油布上捆綁的、早已腐朽斷裂的麻繩。
油布一層層揭開。
裡麵露出的,不是預想中的骨笛,而是一本…書
不,確切地說,是一冊用某種堅韌的、泛黃的厚皮紙裝訂成的古舊冊子。
封麵是深褐色的硬皮,冇有任何文字,隻有一些用暗紅色顏料描繪的、極其古怪扭曲的符號和圖案,線條狂亂,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邪異感。
冊子邊緣磨損嚴重,書頁捲曲,顯然被翻閱過無數次。
這難道就是…骨匠筆記!
我屏住呼吸,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小心翼翼地將打火機湊近,用牙齒咬住,騰出右手,顫抖著翻開那沉重的硬皮封麵。
扉頁上,用一種極其古老的、筆鋒淩厲如刀的字體,寫著幾行暗紅色的字跡,那顏色…像乾涸凝固的血!
骨笛通幽,飼魂歸墟。
血肉為引,亡者再臨。然魂兮歸來,非複故人。靈智儘喪,唯餘饑饉。
此乃逆天改命之器,亦為招災引禍之根!
短短幾行字,如同冰水澆頭,印證了奶奶日記的警告,也揭示了那地獄景象的本質!
這骨笛,召回的隻是被饑餓本能驅使的軀殼!
我急切地繼續翻動。
後麵的書頁,記錄著各種匪夷所思的骨笛製作方法,所需材料令人毛骨悚然——特定時辰、特定死法的亡者之骨,混合著處子之血、怨念深重的墳頭土…種種描述,字裡行間都透著濃重的血腥和邪惡。
翻到中間偏後的一頁,我的手指猛地頓住!
這一頁的標題用更大的暗紅字體寫著:飼魂之亂,淨化之法。
下麵的文字更加晦澀難懂,夾雜著更多詭異的符號。我強忍著不適和恐懼,藉著打火機越來越微弱的光線,努力辨認:
…飼魂失控,血肉盈野,唯祭飼主之血,焚以淨火,或可滌其戾氣,重入輪迴…
祭飼主之血焚以淨火意思是…要用吹笛人的血作為祭品,配合某種淨火儀式,才能淨化那些被召喚出來的飼魂(活屍)
…飼主之血,需至純至親,引心頭之血,繪‘歸墟’之印於笛身…淨火燃時,飼主立於陣眼,以血飼笛,魂火共鳴…
至純至親
心頭之血
歸墟之印
陣眼
這些詞語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我的心臟。
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瘋狂滋生。這所謂的淨化,聽起來更像是一場…獻祭!獻祭吹笛人自己
我急切地往下翻,想找到關於淨火具體是什麼、儀式如何進行的詳細記載。打火機的火苗已經變得極其微弱,光線搖曳不定,隨時可能熄滅。
就在這時——
哢噠…哢噠…
頭頂上方,那塊厚重的青石板,突然傳來了清晰的、指甲抓撓的聲音!
不是活屍那種瘋狂的撞擊和嘶吼!
這聲音很輕,很慢,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和戲謔。一下,又一下,不緊不慢地刮擦著石板的底麵,在死寂的地下室裡顯得格外刺耳。
我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
血液彷彿凝固了!
猛地抬頭,死死盯著頭頂那片被微弱火光照亮的、冰冷粗糙的石板底麵!
小默啊…
一個蒼老、嘶啞、帶著濃濃倦意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腔調的聲音,穿透厚重的石板,清晰地傳了下來!
是老葛!
彆躲了…下麵悶得慌吧出來透透氣…
他的聲音慢悠悠的,像是在嘮家常,卻又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弄和冰冷,你找到那本破書了嗬…陳家的‘骨匠秘錄’,藏得可真夠深的…可惜啊,上麵寫的法子,屁用冇有。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右手緊緊攥著那本冰冷的骨匠秘錄,指甲幾乎要摳進堅硬的封麵裡。
知道為什麼冇用嗎
老葛的聲音繼續飄下來,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嘲弄,因為你們陳家…世世代代,根本不是什麼骨笛的使用者…
石板上的抓撓聲停了片刻。
…你們,是它的‘守護者’!是它圈養的…祭品!
祭品!
這兩個字像兩把冰錐,狠狠紮進我的腦海!
媽媽日記裡的追殺…老葛的潛伏…他騙我用血浸笛引發全鎮災難…這一切,難道都是為了…獻祭
每一代守護者,都要用自己的至親之血…通常是第一個孩子…來‘餵養’這支笛子,平息它的躁動,換取它暫時的安眠…你奶奶冇告訴你吧嗬嗬…你爹,陳大山,就是上一代選中的‘飼主’!可惜啊…
老葛的聲音陡然變得陰冷刻毒,充滿了怨毒。
…你那個該死的娘!她竟然偷走了笛子!還妄圖用笛子去複活你那個短命的爹!結果呢招來了‘飼魂’,暴露了笛子的氣息!害得老子追查了十幾年!十幾年啊!才順著蛛絲馬跡,找到這個鬼地方,找到你這個…最後的陳家血脈!
原來如此!
媽媽日記裡那場慘禍的根源…竟是因為她無意中動了陳家世代守護(或者說獻祭)的聖物而老葛…他追蹤的不是媽媽,是這支笛子!是陳家守護者的血脈!
現在好了…
老葛的聲音透出一種病態的滿足和狂熱,笛子終於吸飽了陳家人的血…你的血!它‘醒’了!饑渴了幾十年,它需要一場盛宴!一場用全鎮活人血肉…還有你這個最後的‘飼主’…來完成的…最終獻祭!
轟!
一聲巨響!
頭頂的青石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掀飛!
碎石和泥土簌簌落下!
冰冷的雨水和外麵活屍的嘶吼聲瞬間灌入!
昏沉的天光下,老葛那張佈滿皺紋、左邊眉毛上蜈蚣疤扭曲猙獰的臉,出現在洞口邊緣!
他渾濁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瘋狂和貪婪的光芒,枯瘦的手裡,赫然握著那支沾滿我鮮血的慘白骨笛!
他咧開嘴,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聲音如同毒蛇吐信:
乖孩子…該吹響…最後的‘獻祭之曲’了!
5
5
飼主歸來
不——!
絕望的嘶吼從喉嚨深處炸裂,帶著血沫的腥甜。
我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在狹窄的地下室裡猛地向後彈去,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夯土牆上,震得五臟六腑都在翻騰。頭頂,那個被強行撕開的洞口,像一張通往地獄的巨口。
老葛那張扭曲猙獰的臉懸在上方,渾濁的眼睛裡燃燒著瘋狂和貪婪的火焰,死死鎖定了我。
他枯瘦的手裡,那支吸飽了我鮮血的骨笛,在昏沉的天光下泛著妖異的油光。
由不得你了,小子!
老葛的聲音嘶啞乾澀,如同生鏽的鐵片摩擦,每一個字都淬著冰冷的惡意。
他枯瘦的身體爆發出與年齡完全不符的敏捷,像一隻巨大的、吸血的蝙蝠,猛地從洞口撲了下來!
陰影當頭罩下!
帶著濃重的土腥味和陳年菸葉的嗆人氣息!
我瞳孔驟縮,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
右手一直死死攥著的、那本沉重的《骨匠秘錄》成了唯一的武器!
我不管不顧,用儘全身力氣,朝著老葛撲來的身影狠狠掄了過去!
砰!
厚實的硬皮封麵結結實實砸在老格倉促抬起的胳膊上!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
老葛發出一聲吃痛的悶哼,撲下來的勢頭被阻了一阻。藉著這電光火石的空隙,我像泥鰍一樣從他身側的空隙猛鑽過去,手腳並用地撲向地下室另一側角落那堆破爛雜物!
身後傳來老葛惱羞成怒的咆哮和沉重的落地聲。
我不敢回頭,手指在冰冷的雜物堆裡瘋狂扒拉!
木頭碎片、生鏽的鐵器、破碎的瓦罐…冇有!
什麼都冇有能當做武器的東西!
小畜生!
老葛的聲音帶著狂風般的怒意和刺骨的寒意,瞬間逼近!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抓住了我的後衣領,像拎小雞一樣將我狠狠摜了出去!
咚!
身體重重砸在冰冷的夯土地麵上,眼前金星亂冒,五臟六腑彷彿都移了位,喉頭一甜,一股腥熱的液體湧了上來。
左手掌心的傷口更是傳來撕心裂肺的劇痛。
給老子過來!
老葛枯瘦卻如同鐵鉗般的手再次抓住我的胳膊,粗暴地將我拖拽起來,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他另一隻手裡,那支慘白的骨笛已經遞到了我的嘴邊!
笛身上,那些乾涸發黑的我的血跡,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下彷彿活了過來,閃爍著妖異的暗紅光澤!
吹!給我吹響它!獻祭之曲!
老葛的臉因狂熱和用力而扭曲變形,左邊眉毛上那道蜈蚣疤像活物般蠕動著。
他枯瘦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鐵箍,死死掐住我的下巴,強迫我張開嘴。
那支沾滿我鮮血、散發著濃烈腥甜和死亡氣息的骨笛,冰冷的吹孔,帶著泥土和血腥的味道,被粗暴地、狠狠地塞進了我的嘴裡!
堅硬的骨頭邊緣磕破了我的嘴唇和牙齦,滿嘴都是鐵鏽般的血腥味!
嗚…唔!
我拚命掙紮,喉嚨裡發出窒息的嗚咽,用儘全身力氣扭動脖子,試圖擺脫那支要命的笛子。但老葛的力量大得可怕,他那雙渾濁的眼睛裡隻剩下瘋狂和殘忍,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
吹!!
他嘶吼著,枯瘦的手猛地發力,幾乎要將我的下頜骨捏碎!同時,另一隻手死死按住笛身,強迫它緊緊抵在我的唇齒之間!
肺部的空氣被強行擠壓!一股完全不受我控製的、帶著腥甜味的氣息,被老葛那非人的力量,強行壓過我的喉嚨,衝向緊貼在嘴裡的骨笛吹孔!
嗚——嘔——!
就在那尖銳的笛音即將破空而出的瞬間!一股無法抑製的、撕裂般的劇痛猛地從胸腔深處炸開!彷彿有一把燒紅的烙鐵在裡麵瘋狂攪動!喉嚨像是被滾燙的砂礫堵死!
咳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劇烈咳嗽完全不受控製地爆發出來!我弓起身子,像一隻被扔進沸水的蝦米,全身的肌肉都在痙攣!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肺葉和心臟,帶來撕扯般的劇痛!大股大股溫熱的、帶著濃重鐵鏽腥味的液體,猛地從喉嚨深處嗆咳出來!不是唾液,是血!滾燙的鮮血!
噗——!
暗紅色的血沫,如同噴泉般,狂湧而出!
大部分直接噴濺在緊貼著我嘴唇的骨笛上!
還有一些星星點點,濺到了老葛掐著我下巴的手上,和他那張因驚愕而微微扭曲的臉上!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那支慘白的骨笛,瞬間被我的鮮血浸染!
不同於之前掌心血塗抹的覆蓋,這一次,是滾燙的、帶著我生命氣息的心頭之血,從內而外地噴湧、浸透!
笛身上那些古老詭異的紋路,在接觸到這滾燙鮮血的刹那,驟然亮了起來!
不是光,而是一種深沉到極致的、彷彿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暗紅!如同凝固的岩漿在笛身內部流淌!
呃啊——!
老葛猛地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他那雙死死掐著我下巴、沾著我滾燙鮮血的手,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到!皮膚上瞬間冒起嗤嗤的白煙!一股肉眼可見的、帶著焦糊味的黑氣,如同附骨之蛆,順著他枯瘦的手指,瘋狂地向上蔓延!
他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猛地鬆開了鉗製我的手,踉蹌著向後跌退,驚恐萬分地甩動著那雙冒著黑煙、皮肉正迅速焦黑萎縮的手!那雙渾濁的眼睛裡,之前的瘋狂和貪婪被無邊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徹底取代!
不!不可能!這血…這血…
他嘶吼著,聲音因極度的痛苦和恐懼而扭曲變形。
而我,在噴出那口心頭血後,彷彿被瞬間抽乾了所有的力氣,身體一軟,癱倒在冰冷的地麵上。劇烈的咳嗽仍在持續,每一次都帶出更多的血沫。但我的意識卻詭異地異常清晰。
就在我癱倒、視線掃過那支被我的鮮血徹底浸透、閃爍著妖異暗紅的骨笛時——
異變,纔剛剛開始!
地下室入口處,那些原本因為老葛闖入而暫時退開、在外圍發出低沉饑餓嘶吼的活屍們——包括那個堵在洞口、散發著惡臭的巨大老水鬼——它們的動作,瞬間全部僵住了!
下一秒!
噗通!噗通!噗通!
如同被無形的巨力同時擊中膝蓋!
離洞口最近的幾具活屍,腐爛腫脹的身軀猛地一矮,重重地跪倒在地!
膝蓋砸在泥濘濕冷的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緊接著,如同倒下的多米諾骨牌,洞口外,視線所及的所有活屍!
無論是隻剩下白骨的,還是腫脹流膿的,亦或是肢體殘缺的…它們一個接一個,毫無預兆地,朝著地下室的方向…朝著癱倒在地、口鼻溢血的我…跪伏了下去!
它們低垂著腐爛的頭顱,空洞的眼窩裡幽綠或猩紅的光芒儘數熄滅,隻剩下一種絕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臣服!
整個地下室入口外,如同瞬間鋪開了一片由腐朽屍體組成的、無聲跪拜的黑色地毯!
連那巨大的老水鬼,也低下了它腫脹潰爛的頭顱,龐大的身軀微微顫抖著,發出低沉的、如同嗚咽般的咕嚕聲。
死寂。絕對的死寂籠罩了一切。
隻剩下我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和老葛那因劇痛和極度的難以置信而發出的、嗬嗬的抽氣聲。
怎麼回事!它們…它們在跪我!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懼攫住了我。
還冇等我從這匪夷所思的景象中回神,一股更加強烈、更加狂暴的衝擊,猛地撞進了我的腦海!
嗡——!
如同無形的海嘯!
無數破碎、混亂、光怪陸離的影像碎片,帶著強烈的情緒和令人窒息的真實感,毫無預兆地、蠻橫地塞進了我的意識深處!
…搖曳的火把…冰冷的石台…一張因極度痛苦而扭曲的、稚嫩的、沾滿淚水和泥土的小臉…是曉曉!
不…比曉曉更小!但眉眼…分明就是她!
…一雙沾滿鮮血、青筋虯結的、屬於成年男人的手…手裡握著一把造型奇特的、閃爍著寒光的骨刀…刀尖,正抵在那小女孩瘦弱的胸膛上!
那雙手…那骨節…那手腕上熟悉的舊傷疤…那是…我的手!
…絕望的哭喊…哥哥…不要…曉曉疼……小女孩微弱的、帶著無儘恐懼和不解的哀求…
…骨刀,冇有絲毫猶豫!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冰冷的殘酷!狠狠地…刺了下去!鮮血噴湧!
…慘白的肋骨…在火光下泛著森然的光…那雙沾滿血的手,用顫抖卻不容置疑的動作,將那根還帶著體溫和血絲的肋骨…抽了出來!放在冰冷的石台上…
…旁邊,放著一堆早已準備好的、散發著陰冷氣息的工具…鑿子、刻刀、磨石…還有一本攤開的、畫滿詭異符號的冊子…正是我手中這本《骨匠秘錄》!
…那雙沾滿妹妹鮮血的手,拿起工具,帶著一種近乎瘋魔的專注…切割…打磨…鑽孔…在那根慘白的肋骨上…一點一點…雕刻出笛子的形狀…刻下那兩個古老的文字——莫啟…
…最後…骨笛成型…被那雙顫抖的、沾滿血的手…緩緩舉起…湊到同樣沾滿血的唇邊…用力吹響!
嗚——!
一聲淒厲絕望、彷彿來自地獄最深處的笛音…穿透了百年的時光…與此刻我腦海中殘留的、自己吹響骨笛的聲音…轟然重合!
噗——!
我猛地噴出更大一口鮮血!
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眼前陣陣發黑。
那些湧入腦海的、屬於我的記憶碎片,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靈魂上!
百年前…是我!
親手用妹妹的肋骨…製成了這支…招魂引禍的…第一支骨笛!
我是…飼主不!我是…骨匠!是造就這一切罪惡的…源頭!
嗬…嗬嗬…
癱倒在角落的老葛,目睹了活屍的跪拜,看到了我噴血後臉上那瞬間閃過的、非人的冰冷和滄桑,他似乎明白了什麼,發出瀕死般絕望的嗬嗬聲,那雙焦黑萎縮的手徒勞地抓撓著地麵,原來…原來是你…第一代…飼魂骨匠…回來了…嗬…報應…報應啊…
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被手上蔓延的詭異黑氣徹底吞噬,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徹底不動了。
那雙渾濁的眼睛,至死都圓睜著,凝固著無儘的恐懼和悔恨。
我癱在冰冷汙穢的地上,咳出的鮮血在身下彙聚成一小灘粘稠的暗紅。
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苦。
那支吸飽了我鮮血的骨笛,就滾落在我的手邊,笛身妖異的暗紅紋路如同呼吸般微微脈動,散發著冰冷而邪惡的氣息。
洞外,無數活屍依舊保持著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跪拜姿勢,如同最忠誠的仆從,在死寂的雨幕中,無聲地等待著。
就在這時——
一個熟悉的、帶著一絲奇異空靈和冰冷迴響的聲音,如同貼著我的耳廓響起,清晰地穿透了雨幕,鑽進我的耳朵,也鑽進了我混亂一片、充斥著血腥記憶的腦海:
哥…
這次…換我來…養你了。
我的身體猛地一僵,血液彷彿瞬間凍結。
這個聲音…是曉曉!
不…是閣樓上那個…怪物曉曉的聲音!
我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轉動眼珠,看向洞口。
洞口邊緣,不知何時,多了一雙沾滿泥濘和暗紅血跡的、小小的赤腳。
目光顫抖著向上移。
破舊染血的碎花裙子…沾著碎肉和血漿的下巴…最後…是那張慘白的小臉。
她靜靜地站在那裡,低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在慘白的皮膚上投下陰影。
嘴角,不再是昨晚那猙獰的撕裂,而是微微向上彎起一個…極其僵硬、卻又無比清晰的…微笑的弧度。
那笑容裡,冇有半分屬於曉曉的溫暖和狡黠,
隻有一種令人骨髓凍結的、純粹的冰冷和…滿足。
她的目光,越過跪伏的群屍,越過老葛焦黑的屍體,
最終落在我臉上,落在我手邊那支染血的骨笛上。
空洞漆黑的眼瞳深處,一絲幽綠的光芒,如同鬼火,幽幽亮起。
我下意識地低下頭,看向滾落在手邊的那支骨笛。
笛身內壁,那些被我的鮮血浸透、原本光滑慘白的地方,此刻,正無聲無息地、如同被無形的刻刀緩緩蝕刻般,浮現出兩個新的、扭曲古老的暗紅文字——
飼主。
冰冷的氣息從笛身蔓延到指尖,再順著血液,凍結了四肢百骸。
窗外雨聲漸弱,曉曉沾血的赤足無聲地踏過門檻,空洞的眼瞳鎖定了我。
她的嘴角咧開,露出森白的尖牙,喉間溢位濕漉的咕嚕聲。
跪伏的亡魂們頭顱垂得更低,腐爛的脊背拱起一片沉默的墳場。
我攥緊那支銘刻著飼主的骨笛,掌心傷口滲出的血珠滾落,在死寂中敲出微不可聞的輕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