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劍殘雪錄 第70章 燈火長明
臘月的太初觀,藥廬的爐火燒得更旺了。
阿梨蹲在灶前添鬆枝,火星子劈啪濺在她新做的紅棉褲上。沈硯捧著本《嶺南采藥錄》從外麵進來,發梢還沾著雪:“陸師兄,青竹幫的人送了封信來。”
信紙浸著血漬,字跡歪斜:“太初觀救命!昨夜三更,我幫總舵遭襲,三十餘口……全歿了。凶手留了暗影樓的蠍子標,說……說要引陸少俠去青竹穀。”
蘇清歡捏緊信紙,指節泛白:“又是暗影樓!前番終南山一戰,不是說餘孽儘散了嗎?”
陸昭將信湊近爐火,灰燼簌簌落下:“有人要借我們的手,引出暗影樓殘部。”他轉身看向眾人,“陳師兄守觀,清歡、沈硯隨我去青竹穀。”
青竹穀在黔中深山,雪還沒化儘。
陸昭踩著積雪前行,鞋底碾過冰碴,咯吱作響。行至穀中,忽聞腥風撲麵——是腐肉混著鐵鏽味。
轉過山坳,眼前一片焦土。
青竹幫的總舵隻剩斷壁殘垣,焦黑的梁木間掛著未燃儘的幡旗。三十餘具屍體橫陳在地,皆是後心被淬毒的雁翎刀貫穿,傷口泛著青黑。
“是‘腐心毒’。”沈硯蹲下身驗屍,“和當年黑風寨的毒蘑菇毒理相似,但更烈。”
蘇清歡摸向屍體腰間的藥囊:“他們沒反抗?連暗器都沒來得及發……”話音未落,她指尖觸到一具屍體的手腕——脈門處有個極淺的針孔。
“是‘鎖魂針’。”陸昭聲音一沉,“凶手先用細針封了死者的啞穴,再補刀。這是要滅口,不留線索。”
暮色漸濃時,穀口傳來馬蹄聲。
七個蒙著黑巾的人騎馬而來,為首者掀開麵巾,竟是之前被俘的暗影樓堂主!他脖頸的曼陀羅紋身泛著妖異的紅:“陸昭,你毀我暗影樓,今日便讓你血債血償!”
“你早該死了。”陳安的齊眉棍已掃到他跟前,“誰在背後指使你?”
堂主不躲不閃,反手甩出七枚透骨釘!釘尖泛著幽藍,正是“腐心毒”。蘇清歡的銀針破空而出,叮叮當當將毒釘儘數打落。沈硯趁機撒出白薇粉,堂主悶哼一聲,踉蹌後退。
“走!”他虛晃一招,縱馬往穀內奔去。
陸昭縱身躍上馬背:“追!”
馬蹄踏碎冰河,眾人追至一處山洞。
洞內點著牛油燈,照見牆上密密麻麻釘著各派弟子的名牌——少林、峨眉、甚至聯盟的議事記錄。最深處,一個戴青銅麵具的男人正將最後一枚“鎖魂針”紮入孩童後心。
“住手!”陸昭揮劍劈向男人。
男人側身避開,麵具下傳出沙啞的笑聲:“太初觀的‘守正劍’?不過是塊遮羞布。你護的那些人,哪個沒藏過臟事?”他指向牆上的名牌,“你看,這纔是江湖的真相——人人都是臟的,隻有我,要替天行道!”
“瘋子!”陳安的棍子砸向供桌,燭火紛飛中,露出男人腰間的令牌——刻著“閻羅司”三字。
“閻羅司?”陸昭瞳孔微縮,“那是二十年前被朝廷剿滅的殺手組織……”
男人狂笑:“朝廷殺不儘!我帶著弟兄們重出江湖,專殺偽君子!青竹幫勾結毒販,少林藏了叛徒,峨眉私吞賑災銀……他們該死!”
蘇清歡望著牆上的名牌,聲音發顫:“你殺的都是惡人,可為何連無辜孩童也不放過?”
“無辜?”男人扯下麵具,半邊臉爬滿刀疤,“當年閻羅司被滅,我親眼看著全家被屠。這世上,哪有無辜的人?”
陸昭的劍停在半空。
他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守正不是辨善惡,是守本心。該救的人,哪怕沾著泥,也要拉一把。”
“住口!”陸昭突然出劍。劍光如電,挑落男人手中的鎖魂針。陳安的棍子緊跟而上,封了他的右腿;沈硯擲出藥囊,迷香鑽進他鼻孔;蘇清歡的銀針精準刺入他啞穴。
男人癱倒在地,仍在嘶吼:“你們這些偽君子!終有一天……”
陸昭彎腰拾起他腰間的令牌,轉身對沈硯:“把這牌子熔了。”又看向洞外的雪,“把孩子們葬了,立塊碑,寫‘無辜者安息’。”
返程時,雪下得更大了。
阿梨裹著厚棉襖等在山門,見眾人歸來,撲過來抱住陸昭:“師兄你沒事就好!”她仰起臉,鼻尖沾著雪,“藥廬熬了薑茶,還有你愛吃的棗糕。”
陸昭接過薑茶,熱氣熏得眼眶發酸。
蘇清歡替他拍落肩頭積雪:“那男人說的……你信嗎?”
“信不信不重要。”陸昭望著藥廬的燈火,“重要的是,我們守的‘正’,不是彆人的嘴,是自己心裡的秤。”
除夕夜,太初觀的燈籠全點亮了。
陸昭站在山門前,看弟子們掛起“守正”燈牌。阿梨拽著他的衣角,要他猜燈謎。陳安的齊眉棍挑著煙花,炸出滿天星子;蘇清歡和沈硯在藥廬煮熱酒,香氣漫遍山徑。
遠處傳來更鼓,一下,兩下,敲碎了雪夜的寂靜。
陸昭知道,江湖的暗潮永遠不會停。但隻要藥廬的爐火不熄,隻要“守正”二字刻在每個弟子心裡,太初觀就永遠是這片江湖的燈。
燈火長明,照見人間,也照見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