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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劍殘雪錄 第155章 梅香引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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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梧穀的春汛來得急。

陸昭蹲在竹庵後的溪澗邊,正用竹耙疏通被落石堵住的水道。溪水裹著融雪的涼意濺在褲腳,他卻隻顧著撥弄石塊——昨日蘇清顏在溪邊洗衣,被突來的山洪驚了裙角,此刻想起她紅著臉罵“笨手笨腳”的模樣,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陸昭。”

身後傳來熟悉的嗓音。陸昭回頭,見蘇清顏提著食籃站在廊下,鬢邊沾著片新落的桃花,手裡還攥著半塊烤紅薯:“灶上煨了紅薯粥,你去盛一碗來,莫要總在溪裡泡著。”

他應了聲,剛要起身,山道上忽然傳來馬蹄聲。

馬蹄踏碎晨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竹庵前的青石階下。馬上騎士身著月白勁裝,腰間懸著柄烏鞘劍,劍穗是鬆針編的——陸昭瞳孔微縮,這劍穗的紋路,與當年在終南山北麓救過蘇清顏的“摘星劍”柳三更如出一轍。

“柳兄?”蘇清顏迎上去,指尖拂過對方沾著草屑的衣襟,“可是師叔有信?”

柳三更翻身下馬,翻身下馬,拱手時腰間劍鞘輕響:“非也。是終南山另一脈的鬆濤觀。觀主清微真人差我來送信——半月前,觀裡鎮觀之寶‘寒玉玦’被盜,盜賊留了紙條,說要‘會一會陸大俠’。”

他從懷中取出個油紙包,層層拆開,露出一方素箋。陸昭接過,見紙上字跡狂放如奔雷:“陸昭親啟:寒玉玦藏處,關乎二十年前三樁舊案。三月初三,終南山鷹嘴崖,不見不散。”

墨跡未乾,還帶著些微的鬆煙味。

陸昭捏著紙條,指節漸白。二十年前三樁舊案——師父楊不疑年輕時最痛心的懸案:江南“威遠鏢局”滿門被屠,七十二口棺木一夜之間出現在漠北;漠北“萬金商隊”攜西夏密信失蹤,牽頭者是當今太子的乳母胞弟;終南山“鬆風書院”縱火案,燒光了半座藏書樓,卻獨留一間鎖著的密室……這些案子,師父生前從未對人提起,隻在臨終前撫著案頭殘卷,長歎“因果迴圈”。

“盜賊是誰?”蘇清顏湊近,指尖劃過素箋邊緣的焦痕,“這紙……像是被火燎過。”

柳三更點頭:“現場隻餘半塊青銅戒指,戒麵刻著‘九幽’二字。清微真人查了十年,這‘九幽’從未在江湖露過麵,卻像根毒刺,專挑名門正派下手。”

陸昭將素箋收入懷中,又看了眼蘇清顏:“我去鷹嘴崖。”

“我和你一道。”她將食籃塞進他手裡,“紅薯粥在灶上溫著,你若不吃,我今晚便絕不下廚。”

鬆濤觀在終南山雲棲峰下,觀門掛著塊褪色的“鬆濤”匾額,門環是青銅鑄造的鬆針。陸昭與蘇清顏通報時,觀裡的道童說清微真人正在“洗象池”邊候著。

洗象池是個半畝方塘,池邊遍植古鬆,鬆針落了滿地,像層薄雪。清微真人須發皆白,卻穿一身青佈道袍,正蹲在池邊用竹筢子攏鬆針。見兩人來,他直起腰,眼角的皺紋裡泛著精光:“陸少俠,蘇姑娘,老道有禮了。”

“觀主不必多禮。”陸昭拱手,“晚輩來遲,可是盜玉玦的賊人又有動作?”

清微真人引兩人到偏殿,指著案上的青銅戒指:“這便是現場留下的。老道請了鑄劍山莊的匠人看,說這戒指的材質是漠北‘玄鐵’,十年前西夏殘部在漠北活動頻繁時,曾見過類似的標記。”

蘇清顏捏起戒指,指尖觸到戒麵的“九幽”二字:“這字型……像極了西夏的‘鬼麵文’。”

“正是。”清微真人歎氣,“當年楊不疑楊大俠在漠北,曾搗毀過西夏一個秘密據點,裡麵全是這種刻著‘九幽’的兵器。老道猜,這盜玉玦的,定與當年被楊大俠斷了財路的人有關。”

陸昭心頭一震。師父臨終前咳血時,曾攥著他的手說:“昭兒,若有一日你見到刻著‘九幽’的東西……替我向漠北的舊友問個好。”原來師父早知道,自己的仇家並未死絕。

“觀主,寒玉玦究竟是何物?”蘇清顏問。

清微真人從袖中取出個錦盒,開啟來,裡麵是塊泛著幽藍光澤的玉玦,表麵刻著繁複的雲紋:“這是終南山鬆濤觀的鎮觀之寶,三代觀主用命護下的東西。據老道師父說,這玉玦裡藏著西夏寶藏的地圖。二十年前,楊大俠正是為了它,纔去了漠北……”

“師父去漠北,是為了找這玉玦?”陸昭追問。

清微真人搖頭:“楊大俠臨終前托人帶信,說他沒找到玉玦,卻找到了更重要的東西——西夏與大梁的和親密約。若這約書還在,足以化解兩國百年仇怨。”

陸昭如遭雷擊。師父一生豁達,臨終前卻攥著半塊殘卷不肯閤眼,原來藏的是這樣的秘密。他望著案上的寒玉玦,忽然明白:盜玉玦的人,不僅要奪寶,更要掩蓋那段可能改變天下格局的往事。

三月初三,終南山鷹嘴崖。

陸昭與蘇清顏摸黑登山。鷹嘴崖是終南山最險的所在,崖高千仞,隻有一條窄窄的山脊通向崖頂,兩側是深不見底的峽穀。山風卷著鬆濤聲,像無數人在耳邊嗚咽。

“小心腳下。”陸昭扶住蘇清顏的胳膊,掌心能觸到她衣料下的輕顫,“當年師父帶我來過一次,說這裡的風能吹裂人的魂。”

蘇清顏抿唇一笑:“有你在,我不怕。”

話音未落,崖頂忽起一陣狂風。

“來得好快!”蘇清顏低呼。

一道黑影自濃霧中掠出,手中長劍裹著勁風直刺陸昭咽喉。陸昭旋身揮劍格擋,隻覺虎口發麻——對方內力竟比當年王奐更沉,劍招更是詭譎,時而如毒蛇吐信,時而如狂風掃葉。

“陸大俠,十年不見,劍法生疏了?”黑影聲音沙啞,摘下麵巾,竟是個獨眼老者。他左眼蒙著塊黑布,右眼卻亮得駭人,像淬了毒的刀。

陸昭瞳孔微縮。這老者他認得——十年前在漠北,他曾見過這老者在西夏殘部的營地裡出現過,當時此人正指揮手下焚燒一批寫著“和約”的帛書!

“你是‘九幽’?”

“算是吧。”老者大笑,笑聲震得鬆針簌簌掉落,“當年楊不疑斷了我在西夏的財路,又燒了我大薩滿的密卷,今日盜寒玉玦,一來替主子出氣,二來會會他徒弟。”

他懷中鼓囊囊的,分明裹著塊泛藍光的玉玦。陸昭這才注意到,老者腰間懸著柄彎刀,刀鞘上刻著“九幽司”的圖騰——與當年西夏軍帳遺址的石碑如出一轍。

“還給我!”清微真人的聲音從崖下傳來,“那是我觀裡三代觀主用命護下的東西!”

老者反手將寒玉玦拋向空中:“想要?自己來拿!”

陸昭足尖點地躍起,劍鋒劃出半弧。就在他即將觸到玉玦時,老者突然甩出一枚透骨釘,直取蘇清顏心口!

蘇清顏反應極快,短刃回挑,叮的一聲磕開透骨釘。卻見老者趁亂將寒玉玦塞進腰間革囊,轉身便往崖下跳。

“休走!”陸昭緊追不捨,卻在崖半腰被藤蔓絆住。等他掙脫時,老者已沒了蹤影,隻留下一串笑聲回蕩在山穀裡:“陸昭,你師父沒告訴你?當年他殺了我大薩滿,奪了寒玉玦,今日我要讓他徒弟血債血償!”

陸昭望著空蕩蕩的崖邊,攥緊了拳頭。蘇清顏上前,替他拍掉身上的鬆針:“彆急,他跑不遠。”

兩人下崖時,清微真人已等在山腳。他望著陸昭腰間的“孤鴻”劍,歎道:“寒玉玦……或許本就不該屬於人間。當年楊大俠沒找到和約,卻找到了這玉玦,或許是天意要它重見天日。”

回程的路上,蘇清顏撿了塊鷹嘴崖的碎石,在掌心摩挲:“你說,那老者說的‘和約’,真的存在嗎?”

陸昭望著遠處的山影:“師父用命守護的東西,一定存在。”

他摸出懷中的素箋,上麵的“九幽”二字在夕陽下泛著冷光。風掀起素箋一角,露出背麵一行極小的字——是師父的筆跡:“昭兒,若見‘九幽’,替我向漠北的阿依娜問聲好。”

青梧穀的暮色漸濃。

陸昭與蘇清顏推開竹庵的門,見柳三更正坐在廊下,麵前擺著壇新釀的青梅酒。他舉了舉酒壇:“鬆濤觀的事,我聽說了。這酒,賀你們又揭了段陳年舊事。”

陸昭倒了杯酒,一飲而儘:“陳年舊事?怕隻是新仇的開始。”

蘇清顏將曬好的梅乾收進竹簍:“但至少,我們在靠近真相。”

遠處長安城的燈火次第亮起,像撒在黑綢上的星子。風裡飄來若有若無的梅香,混著酒氣,漫進竹庵的每一寸角落。

江湖路遠,恩怨未了。但他們知道,隻要彼此在側,再大的風雨,也能攜手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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