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劍殘雪錄 第76章 寒刃破雪
二月初二,龍抬頭。
太初觀山門前新栽的梅樹冒出了骨朵,阿梨蹲在樹下給新翻的土壟撒藥種,忽見山徑儘頭走來個灰衣老尼。她手持九環錫杖,腕間掛串褪色的菩提子,腰間鐵牌刻著“恒山派”三字。
“阿彌陀佛。”老尼駐足,目光掃過懸於門楣的“義渡”匾,“貧尼法號‘無塵’,奉師命來謝陸少俠。”
陸昭正指導薪火堂弟子辨草藥,聞言迎出:“恒山派?可是為上月那批被調換的‘九花玉露丸’?”
無塵合十:“正是。我派運往京城的藥船在黃河遭劫,三百盒丸藥被換成了摻了‘醉仙散’的假藥。幸得太初觀‘義渡’名頭,沿河鏢局自發護送新貨,才未誤了太後用藥。”
她從袖中取出個檀木匣:“這是恒山後山采的百年首烏,聊表謝意。”
陸昭推讓:“江湖互助,何足掛齒。”
無塵卻未收,反而壓低聲音:“貧尼此來,另有一事——黃河劫鏢的,是碎星樓的人。”
碎星樓再入視野。
陸昭摩挲著檀木匣的雕紋,想起寒梅那句“清理門戶”。他喚來陳安:“備馬,去洛陽。”
“又是碎星樓?”陳安扛著齊眉棍,“老子早看那夥人不順眼!上回在江裡摸了半塊破布,這回直接堵門!”
秦錚收拾藥箱:“師兄,我帶解毒散同行。黃河水寒,恐有外傷。”
蘇清歡將銀針包塞進袖口:“我去備金瘡藥,路上用得上。”
阿梨追出來,往陸昭懷裡塞了個油紙包:“烤紅薯,路上暖手。”
洛陽城,黃河渡口。
碼頭上停著七八艘空船,船舷還沾著未洗淨的血漬。陸昭立在最高處的桅杆下,望著江濤翻湧,對陳安道:“下水。”
陳安紮個猛子紮進冰水,片刻後浮出,手裡攥著塊染血的碎布——與南陽渡那半塊嚴絲合縫。
“碎星樓的‘喪門旗’。”秦錚捏著布料,“他們劫鏢後,連船都燒了。”
陸昭望向對岸一片焦黑的蘆葦蕩:“去那。”
蘆葦蕩深處,有間破磚房。
推開門,黴味撲麵而來。牆上掛著七八張人皮麵具,案上擺著未完工的“醉仙散”,牆角堆著碎星樓的令旗。
“有人來過。”蘇清歡指著地麵的新鮮腳印,“鞋底沾著太初觀的藥渣。”
陸昭心頭一緊:“是內部的人?”
話音未落,房梁上忽有瓦片輕響。
陳安棍掃梁架,一人跌落——穿太初觀薪火堂服飾,左胸插著枚透骨釘。
“小方!”秦錚撲過去,見那弟子還有氣,“是中碎星樓的‘追魂釘’!”
陸昭掐他人中:“誰派你來的?”
弟子艱難開口:“樓主……要我偷‘義渡’令牌……說能換解藥……”
“解藥?”陸昭追問,“什麼解藥?”
弟子頭一歪,沒了氣息。
暮色漸沉時,他們在渡口截住一艘黑船。
船頭站著個戴鬥笠的灰衣人,見陸昭便笑:“陸少俠好興致,追到這兒來了?”
鬥笠摘下,竟是寒梅。
“你的人?”陸昭指著地上奄奄一息的小方。
寒梅皺眉:“我不知此事。碎星樓二當家叛了,他養的死士專替他背黑鍋。”
她甩來塊令牌:“這是二當家的人皮令,上有他的獨門暗記。”
陸昭接過,見令牌背麵刻著隻蠍子——與小方傷口的形狀吻合。
“他要‘義渡’令牌做什麼?”
“嫁禍。”寒梅望向黃河對岸,“碎星樓在洛陽有個據點,藏著當年陰羅教的‘萬蠱匣’。二當家想借太初觀的名頭,把這臟水潑給你們,再聯合萬蠱匣裡的蠱蟲,血洗洛陽。”
當夜,碎星樓洛陽據點。
陸昭踹開院門,正撞見二當家持刀砍向個孩童。
“住手!”他揮劍格開刀鋒,寒梅的鐵扇已鎖住二當家咽喉。
孩童縮在牆角,懷裡抱著個鏽鐵盒——正是萬蠱匣。
二當家獰笑:“陸昭,你壞了陰羅教的好事!當年滅你滿門,就是教主的意思!”
陸昭瞳孔驟縮:“你說什麼?”
“陰羅教沒滅!”二當家吼道,“教主躲在西域,養了批死士。你師父當年查到教主下落,我們才滅了他滿門!現在輪到你了——”
寒梅的鐵扇重重敲在他後頸,二當家癱倒在地。
陸昭抱起孩童,見他臉上有塊硃砂痣。
“是你?”他聲音發顫——這孩子,竟與自己小時候有七分相似。
寒梅低聲道:“陰羅教主是你父親的舊部。”
院外馬蹄聲急,洛陽知府帶著衙役趕來:“陸少俠,有百姓報官說這裡有邪教作亂!”
陸昭將萬蠱匣交給知府:“收好,莫要開啟。”
他轉身看向寒梅:“我要去西域。”
返程時,梅樹下的阿梨正踮腳折梅枝。
見陸昭回來,她舉著花跑過來:“師兄,你去哪兒了?我煮了薑茶。”
陸昭接過花,彆在她鬢邊:“去辦件大事。”
“和陰羅教有關?”阿梨輕聲問。
陸昭點頭:“我要替師父,也替自己,討個公道。”
藥廬的燈又亮了。
陸昭在“義渡”匾的背麵添了一行小字:“守正者,不畏前路險,不懼舊怨深。”
窗外雪停了,梅香漫進屋。
秦錚揉著凍紅的耳朵:“師兄,何時動身?”
“等開春。”陸昭望著梅樹,“等這樹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