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劍 第101章 暗流未息

    何勁那雙冷冽如冰湖的眼睛微微眯起，按在刀柄上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韓沐那不卑不亢、甚至帶著一絲強硬拒絕意味的回答，顯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也觸動了他身為鳴劍山特使的威嚴。

他身後那數十名身經百戰、殺氣未褪的鳴劍山精銳弟子，感受到首領氣息的變化，幾乎同時向前踏出半步，“唰”的一聲，兵刃半出鞘，一股凝練如實質的肅殺之氣，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向韓沐與馬撼山壓迫而來！

總部殘存的弟子們剛剛放鬆的神經瞬間再次繃緊，下意識地握緊手中殘破的兵刃，臉上露出驚懼與決絕交織的神色，艱難地抵抗著這股可怕的壓力，緩緩向韓沐與馬撼山靠攏。剛剛平息的血戰，似乎立刻就要以另一種形式再次爆發！

氣氛緊張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馬撼山強忍傷痛，須發戟張，上前一步與韓沐並肩而立，沉聲道：“何首領！韓沐所言極是！他並非貴莊囚徒，而是助你們清理門戶、誅殺叛徒的功臣！更是我馬撼山的女婿，隴平鏢局的恩人！豈有如此對待之理？至於羅炳仁逃脫，我等亦深感遺憾，追凶之事，我等義不容辭，但需從長計議，絕非此刻強行帶人所能解決！”

他的聲音雖然因傷勢而略顯中氣不足，但話語中的分量與維護之意，卻擲地有聲！

何勁冰冷的目光在馬撼山和韓沐臉上來回掃視，沉默了片刻。他自然看得出馬撼山傷勢不輕，也看得出總部弟子已是強弩之末，若真要強行拿人，眼前這些人絕難抵擋。

但是……

他眼角餘光掃過地上王重嶽那死不瞑目的屍體，又掃過周圍那些雖然驚恐卻依舊圍攏在韓沐身邊的隴平弟子。強行動手，固然能壓下眼前局勢，但必定傷亡慘重，且徹底與隴平鏢局結下死仇，更可能逼得韓沐這等高手魚死網破，絕非上策。莊主之命雖是帶人回去，卻也未曾言明不惜一切代價。

更重要的是，羅炳仁確實跑了！眼下最重要的，確實是儘快追緝那個罪魁禍首！韓沐與此人有血海深仇，其追蹤的決心與價值，或許比強行帶一個心懷怨憤的“俘虜”回去更大。

利弊在何勁這等人物心中飛快權衡。

終於，他周身那淩厲的殺氣緩緩收斂，按在刀柄上的手也鬆了開來。他身後那些弟子見狀，也悄無聲息地將半出鞘的兵刃歸位，但那警惕冰冷的目光依舊未曾離開韓沐等人。

“馬總鏢頭，韓沐，”

何勁開口，聲音依舊冰冷，卻少了幾分之前的壓迫感，“莊主之令，非同兒戲。羅炳仁逃脫，事關重大，其可能造成的危害，爾等應當清楚。”

他目光如刀，直視韓沐：“你說你會自行前往鳴劍山，此言可作數？”

韓沐毫無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斬釘截鐵道：“韓某言出必踐！

待我安頓好嶽父傷勢，穩定總部局勢，自會親赴鳴劍山，麵見陳莊主，陳明一切，並全力協助追緝羅炳仁！此獠不除，我韓沐誓不罷休！”

何勁盯著韓沐看了半晌，彷彿在審視他話語中的真偽。良久，他緩緩點了點頭：“好！我便信你一次。也希望你莫要自誤。”

他話鋒一轉，語氣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我給你十日時間。十日內，務必處理好此間事務。十日後，我鳴劍山會有人在此城等候，帶你一同返回總莊複命。若逾期不至……”

何勁沒有把話說完，但那冰冷的眼神中蘊含的警告意味，卻比任何威脅都更加清晰。

說完，他不再多言，猛地一揮手！

“我們走！”

鳴劍山眾人立刻如同退潮般，動作整齊劃一，迅速轉身，護衛著何勁，毫不留戀地向著城外方向撤去。他們甚至沒有去理會那些跪地投降的王重嶽殘部，彷彿那些人與他們毫無關係。

沉重的壓力驟然消失。

總部殘存的弟子們幾乎虛脫般地鬆了口氣，許多人直接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臉上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

馬撼山也長長舒了一口氣，身體晃了一下，險些站立不穩。韓沐連忙伸手扶住他。

“嶽父，您怎麼樣？”

韓沐關切地問道，看到馬撼山臉色越發蒼白。

“無妨……還死不了……”

馬撼山擺擺手，目光卻望向鳴劍山眾人離去的方向，眉頭緊鎖，“沐兒，十日之期……鳴劍山勢大，此番雖暫退，但其意難測，你屆時前往，仍需萬分小心。”

韓沐眼神沉靜，點了點頭：“我明白。但無論如何，羅炳仁必須找到。鳴劍山，是眼下追查他下落最可能的線索所在。我必須去一趟。”

他頓了頓，看向滿地狼藉的戰場和那些投降的叛軍，沉聲道：“當務之急，是儘快穩定總部，救治傷員，清點損失，安撫人心。這些降兵……還需嶽父定奪。”

馬撼山看著眼前慘烈的景象，眼中閃過一絲痛楚，隨即化為堅毅：“嗯……隴平鏢局曆經此劫，百廢待興……但隻要根基未毀，總有重整旗鼓之日！這些事，我來處理，你先去休息……”

然而，韓沐卻搖了搖頭。他目光掃過遠處陰暗的角落，那裡，似乎有一些原本屬於王重嶽麾下、此刻卻眼神閃爍、悄悄向後縮去的身影。

“休息之事，稍後再說。”

韓沐聲音低沉，“王重嶽雖死，羅炳仁潛逃，但其黨羽未必儘數清除。總部之內，或許還有隱藏的暗樁。在徹底肅清內部之前，我還不能安心。”

他的手掌，再次輕輕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之上。

表麵的風暴似乎暫時平息，但水下的暗流，卻或許才剛剛開始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