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劍 第86章 陳景天憤怒
可令翟正臨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此刻鳴劍山莊內部，正因韓沐那石破天驚的質問與那險些致命的一劍，而掀起一場遠比外部刀兵追殺更加劇烈、更加致命的驚天波瀾！一場指向山莊內部、刨根問底的信任風暴，已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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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劍山莊頂層書房。
燭火搖曳，將人影投在牆壁上，拉長又縮短，彷彿內心掙紮的具象。空氣中彌漫著金瘡藥的苦澀與一絲尚未散儘的、極淡的血腥氣。
陳景天**著肌肉虯結的上身，左肩處包裹著厚厚的白色繃帶，隱隱有血跡滲出，如同一抹刺眼的硃砂。他臉色因失血和震怒而略顯蒼白，但那雙向來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此刻卻翻湧著滔天巨浪——巨大的震動、深入骨髓的困惑，以及一種被徹底矇蔽、信仰近乎崩塌的沉重與憤怒！
迷情劍——秦瑤，正小心翼翼地為他係好繃帶最後一個結。她的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眼神卻複雜無比，既有對莊主傷勢的真切擔憂，更有對先前那場驚心動魄的變故的深深餘悸。
室內一片死寂，隻剩下兩人壓抑的呼吸聲和燭火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
良久，陳景天緩緩抬起頭，目光沒有焦點地投向窗外沉沉的、彷彿能吞噬一切的夜色，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彷彿每個字都耗費了他極大的力氣：
“小瑤啊……”
他喚著秦瑤的本名，語氣中竟帶著一種極其罕見的、幾乎從未有過的迷茫與自我懷疑，“你說……那年輕人所言……屠戮江城韓家滿門，逼死情劍夫婦，強攻桃花劍莊，甚至動用猛火油焚穀……
這等喪儘天良、人神共憤的惡行……當真……是我鳴劍山莊所為？！”
他猛地轉過頭，銳利如劍的目光死死釘在秦瑤臉上，彷彿想從她那裡得到一個斬釘截鐵的否定答案：“這……這怎麼可能？！我陳景天一生癡迷劍道，欲集百家之長、窺武道極致不假，但行事自有章法底線！或下帖邀戰，或重金求購，或等價交換，何曾……何曾下作兇殘至此？！莊內究竟是誰？！竟敢背著我，陽奉陰違，下此等絕戶命令？！做出此等罄竹難書的惡行？！是誰？！究竟是誰？！”
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激動而微微顫抖，牽動了肩頭的傷口，一陣劇痛襲來，令他眉頭死死蹙緊，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秦瑤被他眼中那近乎痛苦的質疑與暴怒所震懾，連忙低下頭，恭敬而謹慎地回道：“莊主息怒，萬請保重身體要緊。屬下……屬下常年鎮守七重樓，職責所在，極少過問莊外俗務，更未曾參與任何……征伐行動。此事……屬下實在不知。”
她的話語將自己摘得乾淨，卻也道出了實情——她這個層級的守關者，確實不涉核心決策與外部血腥行動。
陳景天重重地靠回椅背，閉上雙眼，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顯然內心正經曆著驚濤駭浪。韓沐那充滿血海深仇的決絕眼神、那字字泣血的控訴、那最後不顧一切、險些將他斃命的瘋狂一劍……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腦海中反複回響、震蕩！那其中蘊含的極致痛苦與仇恨，絕非偽裝！那是傾注了十八年煎熬與絕望的力量！
如果……如果那少年所言非虛……
那他鳴劍山莊百年基業與苦苦維係的正道清譽……豈非儘毀於一旦？！毀於一些潛伏在他眼皮底下、欺上瞞下的宵小之徒手中？！而他陳景天，竟成了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昏聵之徒？！
“不……不可能全是假的……那猛火油……他連西北猛火油都知道……”
陳景天猛地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駭人的厲芒！他猛地想起韓沐提及的“猛火油焚穀”之計，這種陰毒酷烈、且管製極其嚴格的軍用物資，其調動使用絕非等閒之事！這讓他心中的寒意與懷疑瞬間達到了！
必須查！一查到底！掘地三尺，也要把真相挖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氣血與滔天怒意，臉色重新變得冷硬如鐵，那股屬於一方雄主的決斷與威嚴再次回歸，但其中更摻雜了一種不容置疑的肅殺之氣！
他看向秦瑤，聲音沉凝如冰，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秦瑤聽令！”
“屬下在！”
秦瑤心神一凜，立刻躬身應道。
“即刻以我的名義，傳令下去！”
陳景天的聲音在寂靜的書房內回蕩，每一個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盤，帶著一股令人膽寒的肅殺之氣，“鳴劍山莊內外一切事務，無論輕重緩急，暫予擱置！所有對外行動，一律中止！”
“令：山莊所有副莊主、長老、各堂執事、以及所有統兵在外的將領、主事，無論身處何地，手頭有何等要事，接到此令後，必須以最快速度趕回總莊！不得以任何理由延誤！”
他頓了頓，目光如淬毒的寒刃，一字一句地補充道：“就告訴他們……本莊主有關乎鳴劍山莊生死存亡、關乎我山莊百年清譽之根本的要事，需當麵垂詢！凡有推諉拖延、抗命不尊者……視同叛莊！
依最高叛律論處，格殺勿論！”
最後幾句話，他咬得極重，凜冽的殺意毫不掩飾，讓書房內的溫度都彷彿驟降了幾分！
秦瑤心中凜然生寒，她知道，莊主這次是動了真怒，甚至可能引發了某種深層次的恐懼！這是要不惜一切代價，徹底清查了！她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垂首領命：“是！屬下遵命！這便去傳令！”
“等等！”
陳景天叫住了她，補充道，語氣森然，“傳令之後，你親自去一趟‘刑誡司’和‘外事堂‘以我的令牌，調閱最近二十年！對，二十年！所有關於對外征伐、勢力衝突、資源掠奪、以及一切與江城韓家、桃花劍莊相關的行動卷宗、命令記錄、物資調撥清單！哪怕是隻言片語，也給我全部翻出來！我要親自——過目！”
他將“親自”兩個字咬得極重，表明瞭他對此事的高度重視與絕不假手於人的決心。
“是！”
秦瑤再次應聲，接過莊主令牌，快步退出了書房，腳步匆匆而去，彷彿身後有無形的壓力在驅策。
書房內，再次隻剩下陳景天一人。
他獨自坐在搖曳的燭光下，抬手輕輕按著隱隱作痛的傷口，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無邊的、彷彿能吞噬一切光明的黑夜，眼神變得無比深邃、複雜，甚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疲憊與恐懼。
韓沐那年輕卻布滿了與年齡極不相符的仇恨與痛苦的臉龐，再次浮現在他眼前，揮之不去。
“韓沐……江城韓家……桃花劍莊……猛火油……”
他低聲喃喃自語，將這些觸目驚心的線索碎片一點點拚湊，“若你所言為真……那我鳴劍山莊看似鐵板一塊的內部……定然出了碩鼠巨蠹！甚至可能是一個……龐大的、隱藏極深的毒瘤！”
他的拳頭不由自主地緩緩攥緊，骨節發出令人牙酸的輕微爆響。
一場即將席捲整個鳴劍山莊、刮骨療毒般的內部風暴，已然在他的一道命令下，悄然拉開了血腥的序幕。
而這場風暴最終會刮出怎樣的真相，又會將多少位高權重者捲入其中，最終走向何方……或許，將遠遠超出他最初的預料，甚至……超出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