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劍 第20章 夜闖詹家
幾日光景,在林家小院的寧靜與壓抑交織中悄然滑過。韓沐心中那團關於血海深仇的烈焰,已灼得他寢食難安。當晨光再次染亮窗欞,他終於向姑父姑母鄭重辭行。
“姑父,姑母,”韓沐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滯澀,深深一揖,“蒙二老收留多日,此恩此德,沐兒銘記於心。然父母血仇未雪,沐兒身為人子,斷無顏麵偏安於此享樂。西北之行,勢在必行,懇請二老允準。”
堂屋內一片沉寂。姑母的眼圈瞬間紅了,她張了張嘴,千言萬語隻化作一聲深深的歎息。她走上前,顫抖的手撫過韓沐的麵頰,聲音哽咽:“沐兒…你這孩子,性子隨了你爹,倔得很…姑姑知道攔不住你…隻求你…千萬保重自己…事不可為,切莫強求…留得青山在…”
她說不下去了,隻是反複摩挲著韓沐的臂膀,彷彿想將平安的祝福揉進他的骨血裡去。
林淵沉默地站在一旁,這位行走江湖大半生的男人,臉上刻滿了憂慮與無奈。他拍了拍韓沐的肩膀,力道沉穩,帶著長輩的囑托:“沐兒,你長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姑姑的話,是金玉良言。記住,查歸查,仇歸仇,行事莫要被仇恨矇蔽雙眼,失了理智分寸。行走江湖,鋒芒需斂,慎之又慎。”
韓沐重重地點頭:“侄兒謹記在心。”
隨後,韓沐走向黑狗。阿墨似乎早已感知到即將到來的離彆,顯得有些躁動不安,碩大的頭顱蹭著韓沐的胸口,低低嘶鳴。韓沐撫摸著它的毛發,眼神柔和下來,卻又透著不捨:“阿墨,聽話。”他望向林星月,目光懇切:“星月,阿墨…就拜托你了。它性子烈,卻極通人性,平日裡多帶著它跑跑。”
林星月用力點頭,聲音清脆而堅定:“韓大哥放心!阿墨交給我,一定把它養得好好的。”她故作輕鬆地笑著,想衝淡離彆的哀愁,但眼底深處那抹化不開的擔憂與悵然,卻騙不了人。阿墨彷彿也聽懂了主人的托付,甩了甩尾巴,將頭轉向林星月,黑亮的眼睛看看她,又看看韓沐,發出不安的響鼻聲。
“好。”韓沐深深地看了林星月和阿墨一眼,千言萬語化作一個字。他轉身,再次向姑父姑母深施一禮,不再多言。動作間,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韓沐利落地翻身上馬——馬蹄聲在清晨薄霧籠罩的小院石板路上響起,顯得格外清脆,也格外刺耳。
沒有過多的送行,姑父姑母和林星月隻是站在院門口,默默望著那道挺拔卻孤寂的青衣背影,在初升的日光中,漸行漸遠,最終融入了通往西北的官道儘頭。
------
然而,韓沐並未直奔西北。異常的詹家,如同毒藤般纏繞在他心頭,不查個清楚,西北之行也無法真正開始。當夜幕再次降臨大地,萬籟俱寂之時,韓沐已悄然折返,一人一馬,如同黑夜中的幽靈,直撲詹家所在的方位。馬蹄裹布,在官道上踏不出聲響,隻有低沉的嘶鳴偶爾撕開寂靜,又被夜風吞沒。白日陽光下的離愁彆緒,此刻已被凜冽的夜色和亟待解開的謎團徹底壓過。
前方,便是詹家那依山而建、燈火依稀的高門大院,在黑暗的山影映襯下,顯得龐大而陰森。韓沐勒住馬,深邃的眼中寒光一閃,彷彿凝結了千年不化的寒冰。他深吸一口帶著山林露水和肅殺之氣的夜風,將長劍悄然握緊了幾分。
“篤篤篤——”
馬蹄裹布,敲門聲顯得異常沉悶。靜候片刻,側門“吱呀”開了一條縫,露出詹府老管家那張刻薄而警惕的臉。燈籠昏黃的光線映著他深陷的眼窩,渾濁的老眼上下掃視著門外的不速之客。一襲青衣,背負長劍,麵容冷峻,尤其那雙眼睛在暗夜裡亮得驚人,帶著一股子揮之不去的銳氣。“深夜造訪,有何貴乾?”
管家聲音沙啞,語帶不善。
“求見詹家主,有要事相詢。”
韓沐聲音平靜,卻字字清晰,穿透夜幕。
“家主早已安歇!有事明日再來!”
管家斷然拒絕,便要關門。
幾乎在門扇欲合的瞬間,韓沐的腳已卡入門縫!力道不大,卻如磐石般牢固。管家臉色一變:“好膽!竟敢硬闖!”
一聲尖利的呼哨響起,門內霎時衝出數名持棍棒刀槍的護院,個個凶神惡煞。
“拿下這狂徒!”
管家厲喝。
棍棒帶著風聲劈頭蓋臉砸來!韓沐眼神一冷,身形如鬼魅般晃動,動作卻似行雲流水。沒有拔劍,隻是單掌一引一帶,拍在持棍者腕上,那人便覺虎口劇痛,棍子脫手飛出。同時腳步輕錯,側身避開劈來的樸刀,腳尖在其膝彎處閃電般一踢,那壯漢便慘叫著跪倒在地。轉眼間,三四名護院已東倒西歪。管家見勢不妙,尖聲高喊:“有強敵!快來人!”
一時間,沉寂的詹府被尖銳的警報聲和打鬥的呼喝打破。更多家丁護院從各處湧向門口,燈籠火把照亮了半個前院。
就在家丁們蜂擁而上,試圖將韓沐圍在中心群毆之際,一聲沉渾的斷喝自內院傳來:“都給我住手!”
人未至,聲先到。這聲音並不洪亮,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壓過了現場的嘈雜。眾人聞聲一頓,攻勢立止,紛紛閃開一條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