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劍 第145章 托付

    石室內，死寂取代了兵戈交擊的喧囂，隻剩下翟正臨壓抑不住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聲在四壁回蕩。他跪在地上，緊緊抱著女兒翟月清軟癱的身體，那雙曾經執掌家族、沉穩有力的手，此刻卻抖得如同風中的枯葉，徒勞地試圖擦去女兒嘴角不斷溢位的黑血。

“月清……月清你看看爹……是爹糊塗……是爹害了你啊！”

翟正臨的聲音嘶啞破碎，每一個字都浸滿了血淚般的悔恨。他原本梳理得一絲不苟的發髻早已散亂，華貴的衣衫上沾滿了塵土與血汙，整個人彷彿瞬間蒼老了二十歲。

陳景天默默走到他身邊，蹲下身，伸手搭在翟月清的腕脈上，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他嘗試渡入一絲溫和的內力，但那內力如同泥牛入海，反而引得翟月清身體一陣劇烈的抽搐，又是一小口黑血湧出。

“沒用的……”

陳景天沉重地搖頭，聲音低沉，“這蠱毒極其霸道，已深入心脈，與她的氣血幾乎融為一體。外力強行介入，隻會加速毒性發作……”

他看著老友瞬間灰敗絕望的臉，心中五味雜陳。曾經的誤解與憤怒，此刻都被這巨大的悲劇所衝淡，隻剩下深深的無奈與同情。

黃秋雁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將那個至關重要的紫檀木盒輕輕放在石台上，然後也走了過來。她看著翟月清青紫的麵容，眼中閃過一絲痛惜。這個年輕活潑的女孩，不久前還曾與她並肩作戰，此刻卻生死懸於一線。她輕聲道：“翟前輩，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月清妹妹還有一絲氣息，當務之急是想辦法穩住她的傷勢，或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沐成風已為韓沐簡單處理了傷口，喂他服下了最後一顆保命丹藥。韓沐靠在牆角，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恢複了幾分清明。他看著眼前這淒慘的一幕，胸口堵得發慌。翟月清是因為救他才陷入險境，更是因為星隕閣的陰謀而落得如此下場。他對翟正臨的背叛固然憤怒，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種同病相憐的悲涼——他們都失去了至親，都被捲入這無儘的恩怨漩渦。

“舅舅，”

韓沐聲音虛弱，但帶著一絲急切，“那本《鳴劍秘典》……老莊主的心得裡，有沒有關於解毒或者蠱術的記載？”

他將最後的希望寄托於先輩的智慧。

沐成風立刻走到石台邊，再次拿起那本無字書冊，快速翻閱起來。他的目光銳利，不放過任何一行小字。片刻後，他眉頭緊鎖，搖了搖頭：“祖師心得主要記載劍道感悟與內力修煉之法，對於蠱毒這等偏門邪術，提及甚少，更沒有具體的解法。”

希望再次破滅，石室內的氣氛更加壓抑。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警戒著入口方向的秦瑤，忽然耳朵微動，低聲道：“外麵有動靜……很輕微，但人數不少，正在靠近。”

所有人的心立刻又提了起來！殷無妄雖然退走，但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很可能隻是暫時退卻，調集更多人手捲土重來！而這地下石室，此刻已如同絕地，退路被堵死，眾人又個個重傷，如何能抵擋接下來的圍攻？

翟正臨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他輕輕將女兒放下，脫下自己的外袍，仔細地蓋在她身上，動作輕柔得彷彿怕驚擾了她的安眠。然後，他緩緩站起身，撿起地上的軟劍。

“陳兄，沐先生，”

他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你們帶著月清和韓賢侄，還有那個盒子，想辦法找彆的出路。我……去擋住他們。”

“翟兄！不可！”

陳景天急道，“你傷勢不輕，獨自前去無異於送死！”

翟正臨臉上露出一抹慘淡而決絕的笑容：“送死？嗬嗬……從月清倒下的那一刻起，我翟正臨就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隻是一個要為女兒討回公道的父親，一個要向星隕閣複仇的鬼魂而已。”

他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韓沐臉上：“韓賢侄，之前種種，是翟某對不住你，對不住韓家。若……若我死後，月清有幸得活，望你看在今日她捨身相救的份上，代我……照看她一二。”

說罷，他不等眾人回應，猛地轉身，手持軟劍，一步步向著石階入口走去。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異常挺拔，卻又充滿了孤注一擲的悲壯。那每一步，都彷彿踏在眾人的心坎上。

“爹……爹……”

一聲極其微弱的、如同夢囈般的呼喚，突然從石台上響起。

是翟月清！她竟然恢複了一絲意識！

翟正臨渾身劇震，猛地回頭，撲到石台邊，緊緊握住女兒冰涼的手：“月清！爹在這裡！爹在這裡！”

翟月清的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眼神渙散，卻努力聚焦在父親臉上，氣若遊絲：“彆……彆去……危險……一起……走……”

女兒的呼喚，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翟正臨強撐的堅強。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家主，此刻終於崩潰，伏在石台邊，失聲痛哭。

然而，石階上方傳來的、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卻冷酷地提醒著他們，危險的臨近，已不容許他們再有片刻的猶豫與悲傷。

真正的生死考驗，迫在眉睫。是各自突圍，還是同心協力，在這絕境中殺出一條血路？每個人的選擇，都將決定他們最終的命運。而翟月清體內那隨時可能奪命的蠱毒，更是懸在眾人頭頂的利劍，讓這場逃亡之路，充滿了未知的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