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劍 第158章 殺局
寅時初刻，夜色最濃。
星隕閣內一片死寂，連蟲鳴聲都彷彿被這森嚴的氣氛所吞噬。唯有遠處隱約傳來的梆子聲，預示著換崗的時刻即將到來。
秦瑤與韓沐如同兩道緊貼地麵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潛行至藥廬所在的院落外牆下。院牆高聳，黑石砌成，表麵滑不留手。牆內，一座造型古怪、簷角飛翹的三層樓閣靜靜矗立，視窗漆黑，如同巨獸沉睡的眼眸。院門處，兩名守衛拄著長戟，雖在值守，但顯然已到了最疲憊的時刻，眼神渙散，嗬欠連連。
秦瑤屏息凝神，仔細感知著院內的氣息。除了門口兩名明哨，她果然在院中幾處陰影裡，察覺到了兩道極其微弱、幾乎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的呼吸聲——正是暗哨！
“換崗時，明哨會與前來交接的人短暫交談，暗哨的注意力也會被吸引片刻。”秦瑤在韓沐耳邊以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那就是我們唯一的機會。牆東北角有一棵老槐樹，枝葉繁茂，可借力翻入。進去後，直接潛入主樓底層窗下。動作要快，如狸貓過隙，不得有絲毫遲疑。”
韓沐重重點頭，將全身的力氣和精神都凝聚在這片刻之間。傷口的劇痛彷彿被暫時隔絕，他的眼中隻剩下那高聳的院牆和院內那座可能藏著解藥的樓閣。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每一息都如同煎熬。
終於，遠處傳來了略顯雜遝的腳步聲和低沉的交談聲——換崗的隊伍來了！
院門處的兩名守衛精神一振，挺直了身體，望向聲音來處。院內陰影中的那兩道微弱氣息，也出現了瞬間的波動。
就是現在！
秦瑤眼中精光一閃，低喝一聲：“走！”
她身形如煙，率先掠至東北牆角，足尖在粗糙的牆麵上輕輕一點，身形借力拔起，同時流雲袖揮出，捲住一根粗壯的樹枝，悄無聲息地翻入了院內。整個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韓沐咬牙跟上，他無法像秦瑤那般輕盈，隻能憑藉手臂力量和腰腹殘存的力氣，艱難地攀上牆頭，再順著老槐樹的枝乾滑下。落地時，腳下虛浮，一個踉蹌，險些摔倒。秦瑤及時伸手扶住他，兩人迅速隱入主樓底層一扇雕花木窗下的陰影裡。
幾乎在他們藏好的同時，院門開啟，換崗的守衛完成了交接，新的守衛站定，一切又恢複了沉寂。暗處的氣息也重新歸於平靜。險之又險！
藥廬主樓近在眼前。
樓內隱隱傳來一股複雜的藥味，混合著草木清香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腥氣。窗戶緊閉，但從縫隙中透出的黑暗，卻比外麵的夜色更加深邃。
秦瑤仔細檢查著窗戶，發現其中一扇的插銷似乎有些鬆動。她指尖微動，一根細如發絲的銀針探入縫隙，輕輕一撥。
“哢噠。”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插銷滑開。
秦瑤輕輕推開窗戶，一股濃鬱的藥味撲麵而來。她率先躍入，韓沐緊隨其後。
樓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空氣潮濕而沉悶，除了那複雜的藥味，還彌漫著一股陳年灰塵的氣息。秦瑤從懷中取出一顆夜明珠，微弱的光暈勉強照亮了周圍丈許之地。
他們身處一個寬敞的前廳，擺放著一些桌椅和藥櫃，但看起來尋常無奇。然而，廳堂深處，一道向下的石階卻引起了他們的注意——石階通往地下，幽深黑暗，那濃鬱的腥氣正是從下方傳來。
“重要的東西，可能藏在下麵。”秦瑤低語，眼神警惕地掃視四周，確認沒有機關觸發。
兩人小心翼翼地沿著石階向下走去。石階濕滑，布滿青苔，越往下，藥味和腥氣越發濃重，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腐敗氣息。
地下是一間巨大的石室，遠比上麵的樓閣寬敞。
夜明珠的光暈下，眼前的景象讓韓沐倒吸一口涼氣，胃裡一陣翻騰。
石室中央，是一個巨大的血池，池水暗紅粘稠，咕嘟咕嘟地冒著細小的氣泡，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臭。血池周圍，擺放著數十個半人高的陶甕，甕口密封，但隱約能聽到裡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蠕動聲，令人毛骨悚然。四周的石壁上，嵌著無數格架，上麵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藥材、礦石、以及一些浸泡在不明液體中的古怪器官。
這裡不像是藥廬，更像是一個進行邪惡試驗的魔窟！
“找解藥！”秦瑤強壓下心中的厭惡，低聲道。她開始快速而謹慎地檢查那些壁架上的藥材和瓶罐。韓沐也強忍不適，在另一邊搜尋。
時間緊迫，他們必須在下次巡邏或有人進來之前找到目標。
韓沐的目光掃過一個個貼著詭異標簽的瓶子：“七步斷腸散”、“腐心丸”、“千蛛萬毒液”……皆是劇毒之物，看得他心驚肉跳。難道星隕閣真的沒有解藥，隻有毒藥？
就在他幾乎絕望之際，他的目光落在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寒玉盒上。盒子表麵沒有標簽，卻隱隱散發著一股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清涼氣息。他心中一動，伸手想要開啟。
“彆動！”秦瑤突然低喝，一把按住他的手。她的目光銳利地盯住玉盒邊緣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細絲。“有機關，連線著警報。”
秦瑤小心翼翼地用銀針試探，最終解除了機關，才輕輕開啟玉盒。盒內鋪著柔軟的絲綢，上麵靜靜地躺著一枚鴿卵大小、通體晶瑩剔透、內部彷彿有氤氳之氣流轉的紫色丹藥。丹藥旁，還有一小卷泛黃的絹帛。
秦瑤拿起絹帛，快速瀏覽，冰冷的臉上終於出現一絲波動：“‘蝕心蠱’……解藥配方……及……蠱母所在……”
韓沐聞言，心中狂喜！終於找到了！
然而，就在這時——
“哢嚓！”
一聲輕微的、彷彿枯枝斷裂的聲響，從他們頭頂的樓板傳來！
秦瑤臉色驟變，瞬間收起玉盒和絹帛，吹熄夜明珠，低喝一聲：“有人來了！快走！”
黑暗中，兩人憑借著記憶和感覺，急速向石階口退去。但已經晚了！
沉重的腳步聲正從樓梯上方快速逼近，同時，一個陰冷嘶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一絲戲謔：
“深更半夜，是哪位貴客，不請自來，擅闖我藥廬禁地啊？”
聲音在空曠的石室中回蕩，殺機四溢！
剛剛到手的希望，瞬間被更深的危機所籠罩！他們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