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劍 第168章 危局暫緩
密道幽深，曲折更勝之前。
精悍漢子在前引路，腳步輕捷，對路徑熟悉得如同行走在自家院落。秦瑤攙扶著韓沐緊隨其後，三人的身影在壁燈投下的搖曳光影中拉長變形，如同鬼魅。
空氣中彌漫著陳腐與潮濕的氣息，偶爾能聽到遠處隱約傳來的、彷彿地下水滴落的空洞回響，更添幾分陰森。韓沐強忍傷痛與虛弱，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冷汗浸透了內衫，但他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點呻吟，目光緊緊鎖定前方漢子的背影，心中充滿了對未知會麵的忐忑與決絕。
秦瑤表麵平靜，內心卻警惕到了極點。她默默記下沿途的岔路與特征，同時感知著周圍任何一絲能量波動或氣息。這密道網路之複雜遠超想象，絕非一朝一夕所能建成，其背後勢力深耕星隕閣之久、圖謀之大，令人心驚。
約莫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的漢子在一麵看似毫無異樣的石壁前停下了腳步。
這麵石壁與周圍渾然一體，布滿了厚厚的苔蘚和水漬。漢子卻伸出雙手，按在石壁兩側幾個極不起眼的微小凸起上，以一種獨特的節奏先後發力。
“軋……軋軋……”一陣低沉的機括聲響起，石壁緩緩向內旋轉，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入口。入口後方，隱約有明亮許多的光線透出，還帶著一股淡淡的、似檀非檀的冷香。
“主上在內等候，二位請。”漢子側身讓開，做了個請的手勢，自己卻並未踏入的意思，顯然隻負責引路至此。
秦瑤與韓沐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秦瑤微微點頭，攙著韓沐，邁步踏入了石門之後。
眼前豁然開朗！
石門後，並非想象中的陰暗洞窟，而是一間佈置得極為雅緻、甚至堪稱奢華的石廳！廳堂寬敞，穹頂高懸，鑲嵌著數顆鵝卵大小的夜明珠，散發出柔和而明亮的光輝，將室內照得亮如白晝。地麵鋪著光滑如鏡的黑色石板，四壁懸掛著淡青色的紗幔，隨風微微拂動。廳中擺放著紫檀木的桌椅，桌上設有茶具，角落的香爐正嫋嫋升起清冷的香煙。若非身處地底，幾乎讓人以為進入了某位隱士高人的精舍。
然而，這雅緻之中，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和壓抑。空氣彷彿凝固，那冷香聞久了，竟讓人心生寒意。
廳堂儘頭，一張寬大的紫檀木座椅背對著他們，椅上端坐著一人，隻能看到其著深紫色錦袍的背影和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銀白長發。
那人，想必就是所謂的“主上”。
秦瑤目光銳利地掃過整個廳堂，除了那背影，並未發現其他守衛，但她能感覺到，暗處至少有四道極其微弱卻淩厲的氣息鎖定了他們，皆是高手！
“貴客臨門，有失遠迎。”一個平和、緩慢，卻帶著某種奇異穿透力的聲音從座椅方向傳來，聲音不大，卻在石廳中清晰回蕩，顯示出深厚的內力修為。
那座椅緩緩轉動。
映入秦瑤和韓沐眼簾的，是一張保養得極好、看不出具體年紀的臉龐。麵容清臒，麵板白皙，五官端正，甚至稱得上儒雅。但那雙眼睛，卻深邃如同古井，平靜無波，看不出絲毫情緒，唯有瞳孔深處，偶爾掠過一絲令人心悸的冰冷光澤。他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卻讓人感覺不到半分暖意。
此人氣度非凡，絕非尋常之輩！
韓沐心中劇震，他從未見過此人，但對方身上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嚴和深不可測的氣息，讓他本能地感到極大的壓力。
秦瑤心中亦是凜然。她行走江湖多年，見過不少高手梟雄，但像眼前之人這般，將威嚴與冷漠、儒雅與危險融於一體的，極為罕見。她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道：“晚輩秦瑤（韓沐），見過前輩。多謝前輩數次援手之恩。”
“坐。”那“主上”隨意指了指對麵的椅子，目光在秦瑤臉上停留片刻，又掃過重傷的韓沐，最後落回秦瑤身上，淡淡道：“援手談不上，各取所需而已。秦姑孃的‘流雲袖’越發精進了，能在殷無妄的‘赤煞掌’下全身而退，後生可畏。”
他竟直接點破了秦瑤的武功來曆，甚至對藥廬發生的衝突瞭如指掌！
秦瑤心中再沉，麵上卻不動聲色：“前輩謬讚。不知前輩召見我等，所為何事？”她直接切入主題。
“主上”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呷了一口，動作優雅從容：“二位如今身陷囹圄，強敵環伺，所求者，無非一線生機，以及……‘蝕心蠱’的解藥，是也不是？”
他語氣平淡，卻一語道破了他們的核心困境與目標。
韓沐忍不住開口道：“前輩既然知曉，還請指點迷津！晚輩感激不儘！”
“主上”看了韓沐一眼，目光深邃：“韓公子俠義心腸，為救紅顏甘闖龍潭，令人敬佩。不過，”他話鋒一轉，語氣微冷，“星隕閣戒備森嚴，藏經密閣更是重中之重，憑二位如今的狀態，想要潛入盜取解藥，無異於癡人說夢。”
秦瑤沉聲道：“前輩有何高見？”
“交易。”“主上”放下茶杯，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本座可以給你們一條生路，甚至……幫你們拿到‘清心玉蓮’。”
清心玉蓮！
他竟然也知道！
秦瑤和韓沐心中俱是一震！他們剛剛才從獸籠筆記中得知此物，對方竟已瞭然於胸！這意味著什麼？難道那獸籠也在他的監控之下？還是他早已掌握了所有情報？
“條件？”秦瑤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道。
“很簡單。”“主上”的身體微微前傾，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終於泛起一絲波瀾，那是名為野心的光芒，“幫本座從藏經密閣中，取出一物——並非解藥，而是一卷名為《星隕秘典》的殘卷。”
《星隕秘典》殘卷？秦瑤從未聽過此物，但聽名字便知是星隕閣的至高機密。
“藏經密閣守衛森嚴，前輩麾下能人輩出，為何需要我們這兩個外人？”秦瑤提出關鍵疑問。
“問得好。”“主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正因為你們是‘外人’，有些事，才更方便做。況且，秦姑孃的機關暗器之術，韓公子對星隕閣部分地形的熟悉，正是本座所需。這是一場合作，各展所長，各取所需。”
他頓了頓，補充道：“當然，你們也可以拒絕。本座不會強留，大門就在你們身後。隻是，出了這個門，二位能否在星隕閣的天羅地網中活過今夜，本座就不得而知了。”
又是陽謀！
將選擇權看似交給他們，實則根本沒有退路。
秦瑤沉默片刻，看了一眼氣息奄奄卻眼神堅定的韓沐，深吸一口氣，抬頭直視“主上”：“我們需要詳細的計劃，以及……確保事成之後，能拿到解藥並安全離開的保證。”
“自然。”“主上”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應，拍了拍手。
側門無聲滑開，一名身著灰衣、麵容普通、眼神卻異常精明的中年人捧著一個卷軸走了進來，恭敬地呈上。
“這是藏經密閣部分割槽域的地圖，以及守衛巡邏的規律。具體的行動計劃，三日後，自會有人告知你們。”“主上”將卷軸推向秦瑤，“至於保證……你們沒有選擇，隻能信我。不過，為表誠意，本座可以先提供一些壓製韓公子體內毒素的藥物，讓他能支撐到行動之時。”
他一揮手，那名中年人又取出一個小玉瓶，放在桌上。
“此藥可暫時壓製‘蝕心蠱’毒性的蔓延，但治標不治本。真正的解藥，還在那‘清心玉蓮’之上。”
秦瑤拿起地圖和藥瓶，入手冰涼。她知道，一旦接過，就意味著正式踏入了這場危險的交易。
她看向韓沐，韓沐艱難地點了點頭，眼中是孤注一擲的決然。
“好！”秦瑤將東西收起，沉聲道，“這交易，我們接了！”
“主上”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但那笑容依舊未達眼底：“很好。明智的選擇。那麼，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他端起茶杯，示意送客。
精悍漢子再次出現，引領著秦瑤和韓沐退出石廳。沉重的石門在身後緩緩合攏，將那神秘的“主上”和充滿陰謀的廳堂重新隔絕在黑暗之中。
手握冰冷的地圖和藥瓶，秦瑤和韓沐知道，他們已經徹底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險路。
前方是星隕閣最核心的禁地，背後是深不可測的合作者。生機與殺機，僅有一線之隔。
而留給他們的準備時間，隻有短短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