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劍 第181章 霧澤迷蹤
濃霧如乳白色的潮水，從沼澤深處彌漫開來，吞噬了月光，也模糊了前路。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腐殖質氣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腥甜，令人頭腦微微發沉。隊伍在澤邊一片相對乾燥的亂石灘停下，火把的光暈在霧氣中顯得昏黃而無力，隻能照亮方寸之地。
“地圖所示，入口應在正前方那片蘆葦蕩後。”黃秋雁展開那張皮紙地圖，就著微弱的光線仔細辨認，指尖劃過一條蜿蜒的虛線，“需穿過約百丈的淺水泥沼，方可抵達第一個安全標記點。澤中多暗流、泥潭與毒瘴，務必緊跟向導，萬勿踏錯！”
她所說的“向導”，是隊伍中一名常年在此地采藥、對沼澤頗為熟悉的老藥農弟子。此刻，他正神情凝重地觀察著霧氣流動的方向，並用一根長竹竿不斷探試前方看似堅實的草地。
“霧氣比平日更濃，水下暗流似乎也急了少許。”老藥農沉聲道，聲音沙啞，“大家需格外小心，緊跟我的腳印，一步都不能錯！還有，儘量閉氣，這霧……吸多了頭暈。”
眾人聞言，神色更加肅然。秦瑤默默運起內力，減緩呼吸頻率。韓沐在馬映雪的攙扶下，也努力調整著氣息，但重傷未愈的他，臉色在霧氣中更顯蒼白。林星月則緊緊守在擔架旁，用一塊浸濕的布巾輕輕覆蓋在翟月清的口鼻處，試圖為她過濾些許汙濁之氣。
“準備繩索，所有人前後相連，以防失散！”沐成風低喝下令。弟子們迅速行動，將一條長長的堅韌繩索係在每人腰間，連成一串。秦瑤、韓沐、馬映雪以及抬著翟月清的擔架，被安排在隊伍相對靠中的位置，以便照應。
就在隊伍即將踏入沼澤的前一刻，異變突生！
“咕嚕嚕……嘩啦！”
左前方約二十丈外的一片水窪突然劇烈翻騰，渾濁的泥水四濺，隱約可見一道粗長的、布滿鱗片的黑影在水下扭動了一下，隨即迅速沉入深處，隻留下一圈圈擴散的漣漪和一股更濃烈的腥氣！
“是鐵線鱷！小心！”老藥農臉色一變，低喝道，“這畜生平日潛伏深水，今日怎會到淺灘來？大家快走，莫要停留驚擾它！”
隊伍立刻加速，小心翼翼地跟著老藥農，踏入沒及腳踝的冰冷泥水之中。每一步都需先用竹竿探實，才能踩下，泥濘粘稠，行走艱難。濃霧遮蔽了視線，隻能看到前方之人的模糊背影。四周寂靜得可怕，隻有趟水的嘩啦聲和粗重的呼吸聲，更襯得那水下可能存在的危險愈發令人心悸。
秦瑤一邊前行，一邊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她注意到，右側不遠處的一簇枯死蘆葦杆上，似乎係著一小段極細的、顏色與蘆葦幾乎融為一體的灰色絲線。絲線的打結方式，與她之前在那佝僂老者衣角見過的一種暗記極為相似！
是“主上”人馬留下的標記！
他們果然先一步到了這裡，並且似乎在指引方向？還是……在佈置著什麼？
秦瑤心中凜然，但並未聲張，隻是默默記下了方位和標記特征。她悄然靠近韓沐和馬映雪，用僅容三人聽到的聲音低語：“留意右前方蘆葦上的灰色標記，似有指引，但需警惕。”
韓沐和馬映雪聞言，心中皆是一緊，下意識地朝那個方向瞥去，果然發現了那不起眼的標記。馬映雪攙扶韓沐的手微微緊了緊，低聲道：“明白了，秦姐姐。”
隊伍在齊膝深的泥沼中艱難前行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濃霧似乎淡薄了一些，前方隱約出現了一片高出水麵的、長滿怪異扭曲樹木的土丘。
“到了，第一個標記點，
‘蛇盤根’。”老藥農指著土丘上那些盤根錯節、形如蟒蛇的樹根，鬆了口氣，“在此稍作休整，檢查有無傷亡，接下來要穿過一片更深的‘瘴氣林’。”
眾人踏上堅實的土地，紛紛癱坐在地，大口喘息，檢查自身。泥水浸透了褲腿，冰冷刺骨，不少人身上已被沼澤中的毒蚊叮咬出紅腫的包塊。所幸無人掉隊或陷入泥潭。
秦瑤迅速檢查了翟月清的狀況，見她呼吸依舊平穩，略鬆口氣。林星月則忙著用清水為她擦拭臉頰和手臂上的泥點。韓沐在馬映雪的扶持下靠著一棵怪樹坐下，服下另一顆丹藥，閉目調息，壓製著傷口的劇痛和沼澤寒氣帶來的不適。
秦瑤則借著休整的間隙，悄然脫離隊伍幾步，仔細觀察著這片土丘。很快，她在一處較為隱蔽的樹洞邊緣，又發現了一個類似的灰色標記，這次標記指向土丘的另一個方向。她順著方向望去，隻見那邊霧氣更加濃鬱，林木也更加陰暗。
“秦姑娘，有何發現？”黃秋雁走了過來，低聲問道。她也察覺到了秦瑤的異常舉動。
秦瑤指了指那兩個標記，將自己的發現和疑慮低聲告知。黃秋雁臉色凝重：“如此看來，那‘主上’確實在此有所佈置。是福是禍，難料。但眼下，我們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隻能跟著這標記走一步看一步了。加強戒備便是。”
休整片刻後，隊伍再次啟程，跟著老藥農和那若隱若現的灰色標記，向著更深處、被稱為“瘴氣林”的區域進發。那裡的霧氣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淡紫色，空氣中彌漫著甜膩得令人作嘔的氣息。
就在隊伍即將沒入紫色瘴氣的前一刻，秦瑤耳廓微動，隱約聽到極遠處傳來一聲極其短暫、類似夜梟啼叫、卻又帶著某種特定節奏的聲響！
這聲音……與她之前在星隕閣外圍聽到的某種聯絡訊號極為相似！
星隕閣的人，果然也摸到了附近！而且，似乎離他們並不遠！
秦瑤心中一沉，危機感驟增。前有未知的“主上”佈局，後有星隕閣的追兵，這隱霧澤，果真是一處絕險之地！
她不動聲色，隻是暗中向黃秋雁、沐成風等人打了個高度警戒的手勢。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握緊了手中的兵刃，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那片致命的紫色瘴氣之中。
沼澤深處，殺機四伏，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而翟月清的安危，韓沐的傷勢，以及整個桃花峪隊伍的存亡，都係於這迷霧重重的險途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