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劍 第183章 霧引沉棺
石洞內陰冷潮濕，空間狹小，僅能勉強容納十餘人蜷縮其中。
洞外，隱霧澤的濃霧與夜色融為一體，死寂中偶爾傳來幾聲怪異的水響或遠處模糊的慘叫，更添幾分恐怖。弟子們背靠石壁，抓緊時間調息，壓抑的咳嗽聲和粗重的喘息在洞內回蕩。油布遮掩的縫隙透進微弱的天光，映照著一張張驚魂未定、疲憊不堪的臉。
馬映雪扶著韓沐靠坐在最裡側的乾爽處，小心翼翼地檢查他肋下傷口。繃帶已被泥水浸透，邊緣滲出暗紅的血水。“傷口又裂開了，必須重新包紮。”她低語著，從隨身錦囊中取出金瘡藥和乾淨布條，動作輕柔卻迅捷。韓沐臉色蒼白如紙，額角不斷滲出虛汗，他強忍著劇痛，配合映雪的動作，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投向另一邊。
林星月正跪在擔架旁，用清水沾濕的布巾，極其輕柔地擦拭翟月清的臉龐和手臂，拂去泥汙。翟月清依舊昏迷，但呼吸平穩，臉上竟恢複了一絲極淡的血色，清心玉蓮的藥效顯然在持續發揮作用。林星月專注的神情中帶著難以掩飾的心疼，偶爾抬頭與韓沐視線交彙，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擔憂與堅定。
秦瑤與黃秋雁、沐成風、陳景天幾人則聚在靠近洞口的位置，壓低聲音緊急商議。
“標記被改動，追兵觸動機關……這絕非巧合。”沐成風聲音低沉，帶著殺氣，“那‘主上’的人，恐怕一直暗中跟著我們，甚至可能……在與星隕閣博弈！”
黃秋雁麵色凝重：“如此說來，我們更像是棋子，被雙方利用。這石洞，也未必安全。”
陳景天憂心忡忡：“此地不宜久留，但外麵情況不明，冒然出去更是危險。弟子們體力消耗巨大，急需休整，尤其是韓賢侄和月清……”
秦瑤沉默片刻，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洞內。她的視線忽然停留在洞壁一角，那裡有幾道看似天然、卻又隱約透著規律的淺白色劃痕。她走近細看，發現那並非普通刮擦，而是某種極古老的計數符號或簡易地圖，旁邊還有一個模糊的、與之前灰色標記風格迥異、卻同樣透著玄妙的蓮花狀刻印！
“你們看這裡。”秦瑤低聲道。
幾人圍攏過來。黃秋雁仔細辨認著劃痕，臉色微變：“這……似乎是某種表示‘距離’和‘方向’的古老暗碼，這蓮花印記……我好像在穀中某本殘捲上見過，似與數百年前一個隱世的醫道宗門有關？”
“醫道宗門？”沐成風皺眉，“難道這隱霧澤，還另有淵源？”
秦瑤心中一動，聯想到清心玉蓮的特性及其生長環境要求，一個模糊的猜想浮現：難道這隱霧澤，曾是那個醫道宗門的秘密藥圃？而那“主上”尋找的《星隕秘典》殘卷，或許也與此有關？
就在這時，負責在洞口警戒的一名弟子突然壓低聲音急報：“穀主！外麵有動靜！好像……好像有火光在霧裡閃動，還在靠近！”
眾人心中一凜！這麼快就追來了？！
秦瑤立刻湊到縫隙邊，凝神望去。果然，在濃稠的霧氣深處，隱約有幾點飄忽不定的光暈，正緩慢地向石洞方向移動！不是大隊人馬的火把，更像是……某種漂浮的燈籠或是……引路之物？
“不像是星隕閣的風格……”秦瑤蹙眉，“倒像是……某種儀式或訊號。”
突然，那幾點光暈在距離石洞約百步外停了下來，不再前進。緊接著，一陣極其輕微、卻富有某種獨特韻律的哨音，穿透濃霧，幽幽傳來。哨音三長兩短，重複了兩次，便戛然而止。
是訊號！而且，這哨音的節奏……
秦瑤猛地想起，那佝僂老者在密道中，似乎也曾用類似節奏叩擊過機關！是“主上”的人！
他們想乾什麼？指引？還是……警告？
洞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等待著接下來的變化。
然而，哨音過後，洞外再次陷入死寂，那幾點光暈也彷彿融化在霧中，消失不見了。隻有那詭異的寂靜，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
“他們……走了？”一名弟子顫聲問道。
“未必。”秦瑤目光冰冷，“可能是在試探，也可能……是在告訴我們下一步的方向。”
黃秋雁當機立斷：“無論如何，此地不能再待！所有人抓緊休息，恢複體力！天亮之前，我們必須離開這裡，另尋安全的藏身之處！”她看向秦瑤，“秦姑娘，你精通機關暗記，可能從那劃痕和印記中，看出下一步的線索？”
秦瑤再次審視那蓮花刻印和古老的暗碼，結合剛才的哨音，沉吟道：“暗碼指向東南，距離約五裡。蓮花印記……或許是某種認可或庇護的象征。結合方纔的哨音指引，東南五裡外，可能有‘主上’安排的接應點，或者……是一處與這古老醫宗有關的遺跡，相對安全。”
“東南五裡……”沐成風攤開那張皮紙地圖，就著微光尋找，“地圖上那片區域標記為‘沉棺沼’，是隱霧澤最危險的區域之一，傳說有去無回！”
風險與機遇並存！是相信那神秘的指引，冒險前往未知的凶地？還是留在原地，等待可能隨時出現的星隕閣追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黃秋雁身上。
黃秋雁深吸一口氣，看向洞內疲憊不堪的弟子，看向重傷的韓沐和昏迷的翟月清，眼神逐漸變得堅定：“留下是坐以待斃！既然有線索，哪怕隻有一線希望，也要闖一闖！傳令：全體休整一個時辰，恢複體力，天亮前出發，向東南方向，‘沉棺沼’前進！”
命令下達，洞內氣氛更加凝重。沒人知道東南方等待他們的是什麼，是另一處絕境，還是真正的生機？
秦瑤走到韓沐身邊，低聲道：“抓緊時間調息，前路更難。”
韓沐重重點頭，閉上雙眼，全力引導體內殘存的藥力。馬映雪更緊地握住他的手。林星月也替翟月清掖好毯子，自己也靠在石壁上，抓緊時間休息。
秦瑤則再次走到洞口，透過縫隙，凝視著外麵無邊無際的黑暗與濃霧。那神秘的“主上”、星隕閣的追殺、古老的醫宗遺跡……種種線索交織成一團巨大的迷霧。而她隱隱感覺，在這迷霧深處，似乎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始終在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一個時辰，短暫而漫長。
當東方天際泛起一絲魚肚白，驅散了些許濃霧時，這支疲憊不堪的隊伍，將再次踏上吉凶未卜的征程。而“沉棺沼”這個令人聞之色變的名字，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是最寒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