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戒:剩餘壽命730天 第8章 根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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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柱底的土壤冒出新綠時,陳默正蹲在那裡,看藤根的嫩尖在土裡寫字。不是具體的字,是些歪歪扭扭的符號——像北境雪堆的輪廓,像南洋浪濤的曲線,像總壇觀星台的飛簷,湊在一起,竟隱隱是“家”字的形狀。
“它在寫家呢。”蘇清月放下繡繃,繃上的“承久圖”已繡到最後一頁,空白處被她用金線繡了圈藤根,根鬚的紋路裡,嵌著無數細小的符號,與柱底的符號一模一樣,“剛用北境的冰絲描了邊,你看這飛簷的弧度,是不是跟總壇的觀星台分毫不差?”
石敢當揹著個大竹簍從外麵進來,簍裡裝著些奇怪的東西——北境的凍土塊、南洋的礁盤石、總壇的星核碎,每樣東西上都纏著根藤條,是他挨處收集來的,說“要讓藤根認認這些地方的味兒”。他把凍土塊放在柱底,藤根的嫩尖立刻鑽出來,像條貪心的小蛇,順著藤條往凍土塊裡鑽,凍土塊“滋滋”冒著白氣,融化的雪水混著土香,在地上積出個小小的水窪,水窪裡,符號的影子正慢慢與凍土塊的紋路重合。
阿木端著碗剛熬好的“根養湯”過來,湯裡飄著北境的鬆果、南洋的椰殼、總壇的星花,都是瘋和尚留下的方子,說“藤根跟人一樣,得喝混了各地味兒的湯才壯實”。他往水窪裡倒了點湯,湯液漫過符號的瞬間,那些符號突然活了過來,在地上遊走,像群互相追逐的小魚,雪堆的符號撞向浪濤的符號,竟濺出點金紅的光,像總壇的陽光落在上麵。
“是根語。”陳默的聲音有些發顫,他看著符號在地上織出張細密的網,網眼的形狀與守脈亭的藤網一模一樣,“藤根在用自己的話說話,說這些地方都是家。”
石敢當突然一拍大腿,從竹簍裡掏出塊最大的礁盤石,往符號網旁一放:“老周說北境的藤根往南長,南洋的藤根往北爬,原來它們早就想湊一家子了!”礁盤石剛落地,符號網突然收緊,將所有東西都攏在裡麵,凍土塊的雪水、礁盤石的鹹澀、星核碎的微光,混在一起,竟成了溫潤的土黃色,像總壇園子裡最肥沃的那片土。
蘇清月的金線突然從繡繃上躍起,一頭紮進符號網裡,線尾沾著的貝殼粉落在網眼上,符號網頓時亮起,在地上投出幅巨大的影——是座看不見的房子,北境的雪做屋頂,南洋的礁做牆基,總壇的藤做梁柱,門楣上,藤根的符號正慢慢凝成“家”字的影子。
“是藤網的家。”蘇清月捂著嘴,眼眶有些發紅,“它把所有地方的根都網在一起,做成了個家。”
藏年窖的龜甲傳來陣輕響,陳默跑過去看,發現龜甲上的紋路正與符號網產生共鳴,紋路裡的字漸漸清晰:“根在土下織網,人在地上守家,藤語即心語,根語即家語。”字跡旁邊,畫著株巨大的雙生藤,根鬚往四麵八方蔓延,每道根鬚的儘頭,都有個小小的人影,像在往藤上掛東西——北境的掛著雪,南洋的掛著砂,總壇的掛著光。
陳默把龜甲搬到符號網旁,龜甲剛落地,符號網突然往上收攏,像隻巨大的手,將所有東西都托了起來,往九州柱的方向送。凍土塊、礁盤石、星核碎,都順著柱身的裂痕往上爬,在柱頂凝成個小小的漩渦,漩渦裡,北境的雪、南洋的浪、總壇的光,正慢慢旋轉,像在跳一支回家的舞。
石敢當蹲在旁邊,看著旋渦裡的光越來越亮,突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個布包,層層打開,裡麵是片乾枯的傳聲花瓣,是他特意留著的。他把花瓣扔進漩渦,花瓣立刻化作道虹光,順著藤根的符號往遠處飛,虹光飛過守脈亭,飛過總壇的圍牆,像在給所有藤根指路。
“它們該回家了。”石敢當的聲音有些哽咽。
蘇清月拿起針線,在“承久圖”的最後一頁繡上了那個“家”字,金線穿過紙麵,與柱頂的漩渦產生共鳴,圖上的藤根符號突然連成一片,將所有地域的名字都圈在裡麵,像個溫暖的懷抱。
陳默站在九州柱旁,看著柱頂的漩渦漸漸散去,北境的凍土塊嵌在了柱身的雪片圖案裡,南洋的礁盤石落在了珊瑚粉的灘上,總壇的星核碎則融進了“四海共暖”的木牌裡。藤根的符號在柱底織成了個完整的“家”字,字的筆畫裡,還能看見雪的白、砂的紅、光的金,像用千萬種溫暖拚出來的。
夕陽將觀星台染成金紅色時,“家”字的符號突然亮起,與藏年窖的龜甲、守脈亭的藤網、“承久圖”的金線,連成一片巨大的光網,將總壇的一切都攏在裡麵。陳默知道,這光網就是藤根說的家,裡麵有北境的雪歌,有南洋的漁號,有總壇的守脈謠,有所有願意被記得的溫暖。
藤根的嫩尖從裂痕裡探出來,在“家”字的最後一筆上輕輕點了點,像是在說“寫好了”。然後緩緩縮回深處,隻留下道閃著微光的痕跡,與柱頂的餘暉交相輝映,像句溫柔的結語,卻又不像結束——因為家的故事,永遠都在續寫。
陳默撿起片被光網照亮的藤葉,葉麵上的紋路裡,北境的根鬚與南洋的根鬚正緊緊相握,像兩隻再也不會分開的手。他知道,隻要這根還在,這語還在,這暖還在,藤網的家就會一直在這裡,等著所有漂泊的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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