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新月裁作刃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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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被關進無菌室99次,紀星眠才知道她的丈夫和兒子,都是潔癖狂。
第一次,她撫摸兒子時隻洗了三次手,他們就拿鋼絲球,把她的手擦出血。
第二次,是與除他們之外的異性說話超過三句,讓他們感到生理惡心。
紀星眠知道這是因父子倆有心理問題,一直忍受。
直到那天,一場地震,將她和來給父子倆做心理疏導的江柔柔,同時困在了彆墅廢墟下。
她眼睜睜看著,父子倆不顧滿身臟汙,衝進塌陷深處,試圖救出陷進垃圾堆的薑柔柔。
紀星眠還沒來得及震驚,不遠處,救援人員焦急道:“陸先生!這裡隨時可能二次坍塌,但我們裝置有限,一次隻能救一個人!您決定先救誰?”
話落,紀星眠聽見了兒子陸錦程稚嫩又天真的聲音:“爸爸,我們先救江醫生吧。
如果媽媽的腿廢了,她就再也回不去那個冰場了。
這樣,她就再也不會被那些肮臟的汗水浸濕,再也不會被那些不懷好意的視線汙染了。
你難道不想嗎?要一個一直淨淨,不會讓我們感到惡心的她!”
陸斯年沉默了許久後,一錘定音:“隻救柔柔。”
話落,紀星眠紅了眼睛。
淚水模糊中,彷彿回到了七年前。
那時,她因雙腿骨折,失去商業價值,被整個花滑組冷落。
某日被幾位看她不順眼的隊友霸淩,忽然有人說讚助商來,聲勢浩大。
紀星眠也下意識仰麵望去,見一人逆光而來,乾淨皎潔。
將霸淩她的隊友喝退後,又遞來一張毛絨毯。
她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裸露雙腿被暖意籠罩。
而她的心,也彷彿漏了半拍。
紀星眠追了他整整一個賽季,用儘渾身解數,卻沒能讓他喜歡上自己。
直到下一輪賽季開始,她穿上考拉,站上冰場的那天。
行如流水,翩若驚鴻。
當晚,她聽到陸斯年的敲門聲:眠眠。
她開啟門,看見他站在廊簷下,手上捧著一枚璀璨的戒指。
他說:“我們在一起試試吧,紀星眠。”
隻是試試。
紀星眠卻高興瘋了,恨不得當場吻上他:“好,好,你終於答應我的追求啦?”
再往後,他們確認了關係,又結了婚,有了孩子。
她以為他們會一直這麼幸福下去,直到父子倆在同一天確診的潔癖症,然後......
意識一片昏沉,再次醒來,紀星眠已在醫院。
醫生拿著片子,滿臉惋惜:霍太太,很抱歉,因為救援延誤,您的左腿神經受到了不可逆的損傷。
您的花滑生涯,可能......到此為止了。
一句話,將她二十年的血與汗,徹底抹殺。
而不遠處,她的丈夫陸斯年和兒子陸錦程,因嫌她剛從廢墟中出來一身細菌。
乾脆去了隔壁的特護病房,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他們的心理醫生江柔柔。
從頭到尾,沒有來看過紀星眠一眼。
紀星眠沒有哭。
心死之後,連疼痛都變得麻木。
收拾好自己出院後,她回家的第一件事,給八個首富舅舅打去電話:“舅舅,我決定回家繼承家業了。”
電話那頭傳來舅舅們欣喜的聲音:“好好好,作為我們八個唯一的繼承人,你終於打算對外開,不隱瞞身份了?”
“我們馬上過來接你,等我們。”
“好,舅舅
我們三天後見。”
“對了,請家族律師幫我擬一份離婚協議,陸斯年是過錯方,我要他所有的財產補償,頂格。”
結束通話電話,紀星眠開始丟東西。
結婚七年,有孩子五年。
她與這對父子倆的東西,多到數也數不清。
第一件扔掉的,是一本相簿。
翻開第一頁,是她跟父子倆的合照。
照片中,父子倆穿著一大一小的西裝,微笑著,牽起她的手。
沒嫌細菌,也沒說臟。
第二件,是一本結婚證。
那一日,她登記員百年好合的祝福聲中。
跟陸斯年,在看著結婚證書上,一筆一畫寫下兩個緊挨的名字。
卻不想,那日下筆一秒,竟是他們彼此,最舉案齊眉的瞬間。
如果沒有這場地震,她真以為相伴到老。
忍住眸中的淚意,紀星眠搖頭,將兩件物品和一堆雜物,扔進垃圾桶。
剛丟完,一輛黑色的賓利緩緩駛入庭院。
陸斯年和陸錦程,終於想到了回家。
父子倆下車後,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紀星眠坐在輪椅下,傷痕累累的腿。
而是她剛扔東西時,手上沾上的灰。
陸錦程直接皺眉,小大人般看她:“媽媽,你怎麼這麼臟啊?江阿姨等會兒就不進來見了,會難受的。”
“江阿姨?”
“對,她是為了給我們做心理疏導才受了傷,如今她的房子在地震中震毀了,住進來,合情合理。”
陸斯年接過兒子的話茬,但說完,看到紀星眠幾近蒼白的臉,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檔案。
是變更到她名下的一份房產。
“星眠,我知道你也受了傷,她住進來的這些日子,我會給你補償。
作為交換,柔柔剛沒了家,很不容易,她住進來這些日子
你不要斤斤計較,女主人的房間,也先讓出來吧。”
什麼?紀星眠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
陸斯年聲音低沉:“那房間畢竟在二樓,你傷了腿,天天坐輪椅上去也不習慣。”
“而且你治療的這些天,身上有那麼多病菌,”說到一半陸錦程也插嘴,“住得太近,我跟爸爸會感到很不舒服!”
不舒服啊。
見陸斯年沒反駁,紀星眠有些出神地看向這對父子。
還記得父子倆確診潔癖症前,她因練習花滑受傷時,他們立刻跟上來,一左一右,生怕她因疼痛有半點不適。
如今,才兩年而已。
看著一臉期待地等她回答的兒子,還有因為嫌她臟,乾脆避開她視線的丈夫,她落下一滴淚。
才兩年而已。
紀星眠沒再反駁。
點了下頭,她也從包裡拿出一份檔案,越過兒子,遞到陸斯年麵前,翻到簽字的那一頁:“簽字。”
陸斯年提筆就簽,落下的字跡與多年前,與她在結婚證上簽字時,一模一樣。
“又想為花滑隊拉什麼讚助?”
紀星眠笑了,笑容璀璨。
“你會喜歡的。”
2
“是嗎?”
陸斯年甚至沒看清那份檔案的標題,就龍飛鳳舞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簽完,向準備給客房灌消毒液的傭人吩咐:“氣味嗆鼻,彆給柔柔用了。”
“畢竟,她很乾淨,不需要這些東西。”
乾淨?
話落,紀星眠心臟彷彿被撕裂了,連帶著腿上的傷,疼到可笑。
江柔柔乾淨,那她算什麼呢?
不過是一根發絲落在沙發上,他們就勒令她將整個客廳消毒三遍,算什麼呢?
帶了點汗水回家,就被鎖在玄關,直到用消毒水清洗99次才能進屋,又算什麼呢?
思緒抽回,一滴淚,從她的麵頰上落了下來。
父子倆卻絲毫沒察覺到不對,當晚,江柔柔住進了彆墅。
剛進門,對紀星眠親手栽下的蘭花皺眉:“這盆花有泥土,太容易滋生細菌了,扔掉吧。”
陸斯年立刻示意傭人處理。
沒一會兒,她又嫌棄紀星眠親手為兒子編織羊絨毯:“羊毛製品容易藏匿蟎蟲,為了大家的健康,還是換成皮質的比較好。”
這次不用傭人動手,陸錦程直接主動請纓。
沒多久,就將這個由紀星眠親手設計的家,改成無菌樣板間。
紀星眠始終冷眼旁觀。
江柔柔卻不願這麼放過她,環視一週:“斯年,其他地方現在都乾淨,現在最臟的,隻有剛從廢墟中爬出來的姐姐。”
“我想至少得用藥浴給她消毒一遍,不知道紀姐姐願不願意......”
當然願意!
話沒說完,她就見到兒子一口答應下來,鑽進江柔柔的懷裡邀功:“當然願意了,柔柔阿姨你不知道,媽媽她......
不敢拒絕我和爸爸的一切無理要求。”
話落,紀星眠全身血液都涼了。
原來他也知道有些要求無理啊?
可他明明也知道。
三年前,她因為鋼絲球洗手,傷口感染差點五根手指切掉。
兩年前,父子倆在新聞發布會,上當眾說她臟,第二日,各大新聞媒體便散佈她接客靠身體上位的謠言。
最後把她逼得幾乎要抑鬱跳樓!
可兒子竟然對她的苦難毫不在意!
荒謬過後是心如死灰的麻木,她拎起行李箱出門,聲冷如冰:
“我不願意。”
父子倆一下子愣了。
過了半秒,陸斯年抬頭,瞳孔深處倒映著紀星眠因失望而幾近蒼白的臉。
不由得聲音放緩,拿走她手中的行李箱。
“眠眠,兒子剛剛在跟你開玩笑呢。”
輕輕地拉起她手掌:“不過醫生的話,確實要聽,不要逃避醫生,好不好?”
話落,兩名保鏢一左右,把紀星眠按進一盆巨大的消毒水裡——
“轟!”
3
不!
紀星眠躲閃不及,嗆了很多口消毒水,再往後麵板灼痛,連呼吸瞬間變得困難起來!
不,不對,這水裡還加了其他東西!
救!
看著身上泛起大片大片的紅疹子,她拚命掙紮,向離她最近的兩人伸出手。
父子倆也終於意識到不對。
猶豫了半秒,還是打算把她從消毒水中撈出來。
“不行!”
江柔柔突然發出尖厲的尖叫。
嫌惡地指著紀星眠的臉,“斯年!錦程!你們快看她的臉,好可怕!全是病毒!”
還有咳出來的飛沫裡,肯定都是過敏原和細菌!
一句話,將父子倆釘在原地。
躊躇很久,終究,這兩個潔癖重度患者還是沒上前。
但紀星眠卻已經到了死亡邊緣,她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爬到親手雇傭的傭人腳邊:
“救,救我......”
她最後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昏了過去。
......
再次醒來,已在醫院。
“你總算醒了。”
護士正在為她包紮,見病人睜眼,長舒口氣。
“消毒水腐蝕,病毒性過敏,再晚來十幾秒人就沒了。
小姑娘,你家人這是怎麼回事兒?”
她閉了下眼,忍住渾身痛意開口:“送我來的人呢?”
“哦,是府上的傭人送你來的,她安頓好你就回去了,說是先生和少爺讓你好好休息。”
紀星眠心又冷了一下。
原來,從頭到尾,這對父子兩人都沒有來。
下意識碰向手機。
螢幕亮起,一條幾十萬粉的微博大V更新跳了出來——
柔柔醫生:【被過敏患者的唾沫濺到真的好可怕,還好有最溫柔的父子倆陪著我,給我講了一晚上的故事才睡著】
配的圖裡,是陸斯年和陸錦程坐在她的床邊。
一大一小,神情專注。
而她則躺在床上,露出一個安心又甜蜜的笑容。
紀星眠死死盯著螢幕,忽然覺得喉嚨像是被人重新扼住,疼得她從頭到腳都在發麻。
慢慢地眨下眼,撥通了舅舅的電話。
“舅舅,計劃提前,我一秒鐘也不想再等了。”
“還有,一個叫‘柔柔醫生’的網紅賬號,在網上內涵我。我要讓這個賬號,在行業內徹底消失!”
半小時後,病房的門被猛地推開。
陸斯年裹一身寒氣而來。
單刀直入:“是你做的?”
紀星眠看著麵前不掩怒容的男人,冷笑:“什麼?”
“彆裝傻!”陸斯年聲音驟然轉冷,“柔柔的賬號!她經營了那麼多年的心血,是你動用關係封禁的?”
“是。”紀星眠乾脆地承認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隻是在分享自己的專業感悟,你何必如此惡毒,要毀掉她的事業!”
“惡毒?”紀星眠差點被氣笑了,“陸斯年,她差點害死我,還在微博上教我公開羞辱,你現在淨說我惡毒?更何況......”
直視著他憤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反問:
“你不是最喜歡乾淨嗎?我覺得那個賬號很臟,臟了我的眼,所以我就動手清理了。
有問題嗎?!”
陸斯年被她的話嗆了一下。
頓了許久才開口:“紀星眠,她是我和錦程的心理醫生,離了她,我們沒法活。
你不能害死我們!”
4
害死?
倒是有了心理準備,聽到這兩個字,紀星眠還是大笑出聲。
她怎麼會害死他們呢?
他竟覺得她會害死他們!
死死咬住下唇,嘴唇被咬得鮮血淋漓。
她有太多話想質問眼前的男人,可最終卻是說:
“陸斯年,你當年為什麼追求我?”
陸斯年沒想到她突然問這個,靜靜看了她一會兒,輕聲:“因為在冰場上的你,很乾淨。”
乾淨。
紀星眠重複著這兩個快被說爛的字,閉上眼。
一滴淚從眼睫落下。
是啊,他可是潔癖狂啊,她當初都不乾淨,他哪會半點想靠近?
就連他愛的,或許不是她這個人,而是他幻想中那個一塵不染的符號!
她終於不可自抑地大笑出聲。
大概是被她的精神狀態嚇到了。
接下來的幾天,陸斯年一直留在醫院陪她。
端茶倒水,洗衣換藥。
甚至在她身體好得差不多後,推掉所有工作,溫和地問她:“公司的事已經忙得差不多,我想抽出一週陪你。
帶上錦程,我們一起去你心心念唸的滑冰聖地莫斯科散心,好不好?”
紀星眠挑眉。
不怪驚訝,自他們結婚後,陸斯年從未帶她出遊。
理由千篇一律:外麵太臟,病菌太多。
而她也認了。
這次竟......
看著陸斯年已經規劃好了旅行路線,她頓了半晌,紀星眠終於說:
“算了,還是去瑞士的雪山吧,我想看雪。”
無關心軟,但該讓這段肮臟的過往,在最純白的地方,與她徹底割捨乾淨。
這次,陸斯年一切依她。
按她的要求訂了機票,一家三口坐上前往機場的專車。
出發前,陸斯年從懷中拿出一個絲絨盒子,遞到她麵前。
“出去玩,戴上這個吧。”
開啟了盒子,裡麵是一枚設計簡單的鉑金素圈。
陸斯年看著她的眼睛,淡淡道:“乾淨,簡單,適合你。”
又是乾淨。
紀星眠現在聽到乾淨兩個字,都要作嘔。
但她還是在兒子期待的目光中戴上了。
車子開到半路,陸斯年的手機突然彈出訊息。
來自一個情侶賬關聯號:
斯年哥,我的病人自殺了......
他從樓上跳了下去,家屬現在就在我家門口,說是我害死了他......
我該怎麼辦,我好怕......”
是江柔柔。
陸斯年臉色驟沉,立刻對司機說:“掉頭,回彆墅。”
半點沒問紀星眠意見。
而紀星眠,正死死盯著那對情侶頭像。
還不等她弄清這對情侶賬號是何時註冊的,身旁的兒子猛地轉頭,一口咬上她的傷口:
“都怪你!要不是你矯情出來散心,還非要我跟爸爸陪你。
家裡有我跟爸爸看著,江阿姨擔心她的病人就不會死了!
現在一條人命沒了,你滿意嗎?”
人命。
血和淚一起淌下,傷口鮮血淋漓。
再也壓抑不住情緒,她昂頭,冷冷地看向這對父子。
“人命......你們父子倆竟有臉跟我談人命?”
一字一頓:“當年你們拿鋼絲球擦破我的手,傷口感染差點截肢的時候......
你在乎過我這條命嗎?”
“地震的時候,你選擇救她放棄我,把我一個人留在可能二次坍塌的廢墟裡,你們在乎過我這條命嗎?!”
“還有就在幾天前,你們眼睜睜看著我被灌進消毒水裡,差點過敏性休克而死的時候......
你們又在乎過我這條命嗎?”
5
一連串的質問讓陸斯年和陸錦程父子倆都愣住了。
陸斯年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句話。
車卻已飛速回到彆墅。
車門外,江柔柔果然如資訊中所說,哭得搖搖欲墜。
而陸錦程早已受不了車內的氣氛。
迫不及待地衝下車,抱著江柔柔安慰。
“江阿姨彆怕,人又不是你推下去的!都是......都是我媽媽的錯!是她害你分心!”
陸斯年深深地看了紀星眠一眼後,也走下車。
脫下外套,溫柔地披在江柔柔身上。
紀星眠以為自己麻木了。
卻在江柔柔抬手擦淚的瞬間,看著她無名指上的鑽戒,呼吸一窒。
立刻找熟悉的店員詢問戒指情況。
對方一臉驚訝:“粉鑽?陸太太,那不是您先生專門為您定製的顏色嗎?”
“因為特彆稀有,我們在售賣後還專門搭配了一枚贈品珀金戒呢。”
贈品。
紀星眠聽完SA的話,心口發涼。
她七年的婚姻,換來的隻是一個贈品。
“陸斯年,”下車走到陸斯年麵前,“她的戒指,是怎麼回事?”
江柔柔像是被嚇了一跳:“星眠姐,對不起......
這是斯年哥為了感謝我為他和錦程做心理疏導,特意送我的禮物。
他說你喜歡簡約的款式,我就選了這款......”
紀星眠懶得再聽她演戲,看向陸斯年,聲音嘶啞。
“你把買給彆人的贈品,當作紀
念
日禮物送給我?”
“我紀星眠在你眼裡,就是一件做配的小三嗎?”
陸斯年卻皺起眉:“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柔柔的病人死了,她隨時可能會有危險,你能不能分一下輕重緩急?”
緩急?
也是,在這對父子眼中,她的事從來不急。
緩緩地將鉑金素圈摘下,往草叢一拋後。
當天下午,她直接坐上哥哥送給她的私機,飛向瑞士最負盛名的滑雪場。
白雪皚皚,神清氣爽。
期間父子倆發現她人不見後,打來電話。
十通。
比他們這幾年打給他的電話量都多了。
但紀星眠都沒有接。
換上昔日的訓練服,在冰場和新認識的冰場小狼狗練雙人滑,感受著帥哥肌膚相貼的體溫,也彆有樂趣。
滑行結束後,她來到提前預訂的餐廳。
可剛進餐廳,走向提前訂好的位置,經理卻尷尬地出手阻攔。
“對不起,女士,今日的餐廳被一位客人包場了,說自己有潔癖。
不想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受外人打擾。”
6
潔癖?
紀星眠下意識看向店內。
然後,隔著透明的玻璃,看到兒子依偎在江柔柔懷裡。
看著陸斯年拉著她的手,神色依戀,笑容溫和。
他說:“那件事我已經派人,用紀星眠的私密照壓下了。”
“這幾日你不用多想,隻要開開心心,在國外散心。”
陸錦程也說:“是啊江阿姨,這店還是我爸爸專門為你定的呢,一定要吃得開心”
“哇。”江柔柔開心地笑了。
用一種天真爛漫的語調說:“錦程真棒!不過斯年哥,你怎麼會記得我最喜歡這家店?真厲害!”
陸斯年微微一笑。
“多觀察一下你的生活細節就能記住,輕而易舉。”
輕而易舉嗎?
紀星眠看著自己身上由父子倆親自挑選,但半點不符她審美的衣服,指甲深深攥進掌心。
江柔柔的聲音卻繼續,眼光閃閃地看陸斯年。
“說得還聽,那我最喜歡的衣服品牌呢?”
“Acne
Studios,設計乾淨,線條利落。”
“我最討厭的布料?”
“羊毛,容易藏匿蟎蟲。”
“那星眠姐呢?”
一路流暢的陸斯年,愣了。
陸錦程卻搶答道:“媽媽是運動員,隻穿運動服,什麼便宜的麵料都能穿。她不像江阿姨那麼金貴。”
盯著陸斯年和陸錦程幾乎一模一樣的臉,紀星眠藏也不藏了,推開門。
禁止走到這一家三口麵前。
先溫柔地摸摸兒子的小腦袋,笑:
“你不用這麼捧著她,她根本不配我與她爭什麼。”
“而且我已經與陸斯年離婚了,馬上江阿姨就是你的新媽媽。”
說完,陸斯年直接冷冷地攥緊她的手。
“離婚?你在孩子麵前說什麼?
你考慮過兒子的心情嗎?為了吸引我的助理就這麼造謠......
紀星眠,你的思想真的好臟。”
“臟?”
紀星眠直視陸斯年的眼睛,笑了。
“是啊,在你眼中,我一直臟。”
“那你就重新找個物件。”
話落,她直接讓米其林大廚將已經做了餐廳送到她下榻的酒店,親自送餐。
“紀星眠!”
陸斯年意識到什麼東西開始失控。
拔腿,頭一次焦急地要趕過去。
可這時,陸錦程驚呼起來。
“爸爸,江阿姨的臉色好白!”
下一秒,陸斯年停住腳。
紀星眠看著他快步走過去扶住搖搖欲墜的江柔柔,剛剛冰寒的臉也換上了焦急和擔憂。
她轉過身。
回到房間,想開會兒暖氣,躺在床上先休息會兒。
但暖氣還沒開啟,幾道窸窸窣窣的聲音突然從床底響起。
緊接著,幾十隻黑漆漆的蟲子從門縫下的特製通風口湧了進來!
7
“啊——!”
她最怕蟲子!
她尖叫著後退,卻因傷腿不便,重重摔在地上。
冰冷的護具撞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下一秒,蟲群向她湧來,纏上她的腳踝,甚至順著傷腿的護具向上攀爬。
她劇烈地掙紮,卻隻是徒勞無功。
這一刻,彷彿回到了多年前,她被關在滿是蟲子的黑屋裡,精神崩潰。
有蟲子從他的口中和耳裡鑽入,嗡嗡嗡嗡!
無邊無際的恐懼和惡心,將她徹底席捲。
她幾乎活活痛昏過去。
昏迷前一秒,她看到陸斯年趕了過來,派保鏢打掉她身上的蟲子。
輕聲安撫:“這裡很安全,我一定會派人抓到凶手。”
是啊,他是這麼說的。
可轉頭——
“花滑冠軍紀星眠疑似精神崩潰,瑞士酒店失態”的視訊,就衝上了熱搜。
同時衝上熱搜的還有,陸斯年之前派人安排的,為壓下將江柔柔醫治無方的熱搜,人工合成的床照。
這下,網上鋪天蓋地都是對紀星眠的嘲諷和議論。
“天呐,大家快看,這不是世界冠軍紀星眠嗎?
怎麼精神失常後,變成這種被人玩爛的賤貨!”
“何止是被玩爛,你們來得晚,沒看到剛剛還掛在微博圖嘖嘖!
那乳溝,那屁股!
各位V我50,花滑女神床照做成小卡,全網贈送!”
再往下是各種不堪入目的豔
照。
他們甚至堵在她下榻的酒店門口,隻為了看一眼這位濫情放縱,傷腿後精神失常的世界冠軍。
而紀星眠當然沒有精神失常。
一片混亂中,她拚命讓自己清醒。
然後咬牙,派哥哥那邊的人脈查出不僅床照熱搜有陸氏推手......
連她床下的蟲子都由陸氏借住的實驗室研製而出。
血液在一瞬間倒流,她腦中閃過一個恐怖的猜測。
偵探發來的一段錄音
很快證實她的想法:
裡麵傳來江柔柔的哭聲:
“斯年,怎麼辦啊?”
我們把床照放上去後,底下的評論全說紀星眠是冰清玉潔的花滑女神......”
“根本不相信!
現在完全壓不下我的那條熱搜!
除非......
“除非有證據證明她現在成了個精神失常,舉世皆知的瘋子。”
陸斯年冷淡的聲音從視訊那頭傳來,“但是並不難,交給我......”
江柔柔卻有些猶豫:“可是斯年,這樣做會不會有點過了?
我擔心姐姐萬一到時候狗急跳牆,拿證據報複......”
陸斯年的語氣偏執又自信:
“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又和我有了錦程......她怎麼有能力報複?”
“又怎麼捨得報複?”
“就算有了證據,發出去半秒,就會立刻被資本壓下!”
接下來的話,紀星眠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所有的淚與灰,都覺得這一瞬被染成猩紅了。
染成猩紅色的歇斯底裡。
為什麼啊!為什麼?
陸斯年,你怎麼能這麼對我啊!
不過有一點你錯了,反複看著男人“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怎麼有能力報複”的話。
笑了。
笑到抽搐地拿出之前在餐廳還有家裡的所有錄音,和偵探搜來的證據。
點選傳送鍵,郵件同時發往家族名下的所有媒體公司。
一切準備就緒,她看向父子倆的視訊請求。
大概是知道這次做得太過,這一次,視訊中的父子倆是難得笑臉。
男人溫和,說熱搜馬上處理,她最喜歡的彆墅劃到她名下。
孩子也收回所有的尖刺,變回剛出生般的,一隻軟軟的小狗。
沒有任何潔癖,隻露出了雪白的肚皮,想讓她撫摸。
她眯起眼。
家族群裡很快彈出一條訊息:【所有公關和律師團已經準備就緒,新的熱搜三分鐘後準備就位】
同一時刻,雪山下的一間高階套房裡,陸斯年看著被再次結束通話的視訊請求,眉心深深蹙起。
而陸錦程,也因為太久沒見到媽媽,愈發不安,難著吵著要見紀星眠。
陸斯年被他哭得糟塌的樣子弄得越發煩躁。
放下電話,決定乾脆帶著兒子出門找人,私人助理卻立刻發了一條訊息:
“不好了,先生!夫人,夫人她......”
“她在幾個頂流平台的支援下,就這幾年的婚姻還有私房照和精神失常的事,開啟了全網直播!”
“什麼?!”陸斯年根本不信,“這些都是我們的家事,她怎麼可能......”
話這麼說,他卻不可置信地點開直播。
隨著開播時間的接近,直播間人數正在一路飆升,然後是距離開播三分鐘,兩分鐘......
離開播時間隻剩最後十秒時,紀星眠坐在鏡頭前,開啟直播:
“大家好,我是紀星眠。”
“我今天開直播,是為了向大家揭開我左右為難,出軌發瘋的全部經過!”
8
“什麼?!”
話落,陸斯年瞳孔驟縮。
可不由得他信或不信,螢幕那頭,紀星眠已經按一段錄音。
下一秒,江柔柔的嬌笑的響徹整個網路——
“......可是斯年,這樣做會不會有點過了?我擔心姐姐萬一到時候狗急跳牆......”
緊接著是自己熟悉的聲音:“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她怎麼有能力報複?又怎麼捨得報複——”
【我靠!這是真的假的?陸斯年竟這麼對自己妻子?】
【還有那女的是誰?小三?我好像之前還看過他的微博…】
【我也看過,現在恨不得一口嘔出來,太心疼了,難怪敢這麼對一個世界冠軍】
也有不讚同的聲音冒出來:
【先彆急著站隊,一段錄音而已,現在AI合成什麼做不出來】
【不管是不是真的,陸總呢?@陸斯年,陸總你出來說句話啊】
陸斯年的大腦已一片空白。
他怎麼也想不到,紀星眠手裡竟然有這個!
“荒謬!”
深深蹙起眉心,男人看著還沒結束通話的電話,對電話那頭下令。
“聯係所有平台,把這個直播間給我封掉......”
“立刻!”
陸斯年死死盯著螢幕,指節捏得發白。
“爸爸?”
剛剛從房間出來的陸錦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打了個小哈欠,像條懶洋洋的小狗走出來:“爸爸,媽媽什麼時候回來給我們做飯啊,我好餓......”
“媽媽?”陸斯年聽到這話就來氣,極力壓下情緒,“媽媽可是在外麵乾了好幾件大事!”
“是啊,斯年哥......”
就在陸錦程被爸爸的冷聲嚇得委屈時。
江柔柔適時走出來。
一邊把孩子拉到身後,一把輕輕拉住男人衣袖,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
“先彆吼孩子,但我想,姐姐是不是受刺激太大了?正常人怎麼會把家事鬨成這樣......
她是不是真的病了?”
這話像一劑麻醉藥,瞬間撫平了陸斯年的暴怒。
對,她一定是病了。
她瘋了!
而一個瘋子的話,誰會信?
“你說得對。”他看著這個心理專業工作的女人。
反手握住她,聲音冰涼,“等這事結束,就讓她去你找的專家那裡,好好‘治病’。”
“放心吧斯年,我認識好多專家,到時候介紹過來,他們一定會好好幫姐姐......”
江柔柔低頭掩去眼底的得色,就在她翻看手機,尋找哪些專家最會安排電刑時......
彆墅的大門突然被猛地敲開!
下一秒,助理連滾帶爬衝進來:“先生,封不掉!”
“什麼封不掉?”
陸斯年好不容易心情平複了點,看著冒冒失失的助理,眉心蹙起:“有話好好說。”
助理卻像是要麻了:“是直播封不掉啊,陸總。”
“不僅如此,顧氏還用最高階彆防火牆保住了直播間,說......
說誰敢動,就是與顧家為敵!”
“顧家?”
這兩個字一出,陸斯年瞬間僵在原地。
他的腦海裡瞬間閃過那個盤踞京圈,權勢滔天,連他都要仰望的頂級豪門。
紀星眠......一個被他視為無權無勢,隻能依附於他的孤女,怎麼可能和顧家扯上關係?!
那個連他都要仰望的頂級豪門,怎麼會......
“不可能!”
還不等他先出個結果,身旁,江柔柔更是尖聲對自己助理使眼色,“去查!”
幾分鐘後,新的助理舉著手機回來:“柔柔姐,鑒定結果出來了......
那些錄音都是偽證!”
輕蔑地瞥了眼螢幕,“而且紀星眠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居然搭上了顧家八位爺,成了他們養著的小情人!”
助理點開一段模糊視訊:“斯年哥您看,狗仔拍到的,簡直臟透了!”
視訊很快開始播放。
隻見晃動的鏡頭裡,遊輪甲板的陰影處,一個穿著禮服的女人身影被幾個高大的男人圍在中間。
她仰著頭,其中一個男人正低頭湊近她的頸側,另一個男人的手曖昧地搭在她裸露的背上。
裙擺被海風吹起,糾纏的肢體在模糊的畫素裡顯得格外放浪形骸。
不,不......
她怎麼能......
那可是足足八個男人啊......
她怎麼能這麼臟?!
畫麵上糾纏的人影讓陸斯年最後一絲理智崩斷。
“備車!”抑製不住地摔碎平板,起身,“我現在就去找她!”
話音剛落,一雙柔弱無骨的手伸出來。
“斯年!”江柔柔緊緊抱住他,“你一去就中計了!外麵全是媒體,她就是要拉你一起臟!”
這話像盆冷水澆頭。
對,他是陸氏總裁,不能失態,不能沾上汙穢。
陸斯年慢慢坐回沙發,撥通電話時聲音已恢複冰冷:“半小時內,清除所有痕跡。”
“是。”
結束通話電話,他疲憊地揉著眉心。
江柔柔默默遞來溫水,安靜
坐在一旁。
末了伸手輕輕按上他的陽穴。
一下一下,漸漸撫平他失控的情緒。
然後,為已經累得餓汪汪的陸錦程準備晚餐。
飯好時,彆墅格外安寧。
燭光搖曳,牛排飄香。
江柔柔正細心幫陸錦程切牛排。
“謝謝江阿姨。”小男孩滿足地眯起眼。
陸斯年也意識到自己忙完,忽視了兒子。
看著這溫馨畫麵,唇角微揚:“喜歡就多吃點。”
陸錦程突然仰起臉:“爸爸,以後讓江阿姨做新媽媽好不好?”
9
江柔柔動作一頓,臉頰緋紅地看向陸斯年。
“媽媽”這個詞讓陸斯年心口一緊。
恍惚間,他看見三年前的午後陽光。紀星眠跪在草坪上,白裙被鍍成金色。
蹣跚學步的兒子正搖搖晃晃撲進她懷裡。
“斯年快看!”
她回頭對他笑,眼睛亮得像星星,“錦程會走路了!”
那畫麵乾淨得刺眼。
一股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要脫口而出:
“錦程,你已經有媽媽了。”
直到遊輪上昏暗的燈光、糾纏的人影猛地撕裂記憶。
惡心感翻湧而上。
原來所謂的乾淨,都是假象。
他看向眼前期待的兒子和純淨的江柔柔,這個嶄新潔淨的家纔是正確的。
“好。”他聽見自己說。
夜深了,床頭燈暈開暖光。
陸斯年剛沐浴完,看著床邊白衣如雪的江柔柔。她怯生生依偎過來:“斯年,我怕這是夢......”
“不會。”他低頭吻她。
真絲睡裙滑落時,濃烈香水味卻讓他驟然停頓。
莫名想起求婚那夜,紀星眠拉著翻進冰場。她在月光下赤足滑行,像不知疲倦的精靈。
“陸斯年,來追我啊!”
她帶著一身雪鬆的清洌撞進他懷裡,凍紅的鼻尖蹭著他下巴。沒有香水,隻有乾淨的氣息。
“我終於追到你了。”她笨拙地吻他,呼吸化作白霧。
“斯年?”
江柔柔的聲音將他從回憶中拽回。陸斯年看著眼前這張精緻無瑕的臉,鼻尖縈繞的香水味卻讓他心頭那點溫熱徹底冷卻。
他不動聲色地推開她。
“怎麼了?”江柔柔眼中閃過一絲不甘,正要再靠上來——
“砰!”
臥室門被猛地撞開。私人助理臉色慘白地衝進來,聲音發抖:“先生,出大事了!”
“離婚協議今天下午已經正式生效!您簽過字的,具有法律效力!”
陸斯年心頭一震。
離婚證......什麼離婚證?!
他什麼時候簽過......不,不對,就在不久前,在醫院裡,她是遞過來什麼,那不會是......
“可她怎麼敢?”
他指尖發白,聲音裡帶著難以置信。
直到助理的聲音,將他從回憶中抽回:“還有,江小姐說的那個自殺病人根本不存在!
醫院和警方都沒有記錄,家屬是她雇的演員!”
江柔柔血色儘失,抓住陸斯年的手臂:“斯年,你聽我解釋......”
陸斯年已經聽不見了。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最後一份檔案上,瞳孔驟縮。
助理幾乎哭出來:“還有紀小姐的身份......我們都錯了。她不是什麼孤女......”
“她隨父姓,是顧家金枝玉葉的繼承人......
直播間裡那些人不是她的情人......”
“是她的八個親舅舅。”
“她是顧氏集團,那八位先生唯一的繼承人!”
10
最後一個字落下,死寂籠罩了整個房間。
陸斯年僵在原地,指尖冰涼。
那些字在他眼前扭曲、變形,拚湊出一個他無法接受的真相。
顧家繼承人。
八個舅舅。
“不......這不可能......”
江柔柔最先打破沉默,她搖晃著扶住額頭,柔弱地靠向陸斯年。
“斯年,我頭好痛......這一定是她偽造的身份,對不對?”
痛到極致,卻伸手去碰他冰涼的手,滿眼心疼。
“你彆為了這種謊言氣壞身子......”
“謊言?說起來,你這幾天給我撒了不少謊了啊......”
陸斯年冷冷地看向麵前的女人,“那些不存在的病人,雇來的家屬,你要怎麼解釋?”
“說!”
“我......我是太害怕了......”
江柔柔語無倫次,淚水漣漣,“我怕你不管我,我是因為愛你啊......”
看著她慌亂的眼神,陸斯年第一次覺得這張臉如此陌生。
就在她極度惡心地想把人推開時......
“爸爸!”
陸錦程突然跑進來,張開手臂護在江柔柔身前,“你不許凶江阿姨!都是媽媽的錯!”
孩子的維護讓陸斯年回過神。
他緩緩轉頭,麵無表情看著麵前宛如親母子的二人。
“你背著我,”他聲音異常平靜,“給我的兒子灌了什麼**湯?”
又對她......做了什麼?”
江柔柔臉色煞白。
陸斯年見此什麼都明白了。
一把拉過兒子:“外人的話你也信?紀星眠纔是你媽媽!”
陸錦程愣住了,小手緊緊抓住江柔柔的睡裙,眼眶發紅。
“斯年,彆嚇著孩子......”
江柔柔慌亂地想安撫,卻被陸斯年揮開。
他死死盯著她,一字一句:“不說是吧?好,我聽你說!
瑞士的蟲子,偽造的視訊,還有那盆消毒水......是不是你做的?”
“我沒有!”江柔柔拚命搖頭,淚如雨下,“是姐姐精神不穩定,那些都是她幻想出來的!你忘了嗎?”
陸斯年不再聽她辯解。此刻他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
如果這些都不是假的,那紀星眠身上,究竟還發生了什麼?
什麼......
頭痛欲裂中,一幅又一幅的畫麵如走馬燈,飛速地閃過他的腦海。
雪山上,她被蟲子包圍時那絕望的尖叫。
廢墟下,她看著他選擇彆人時,那雙死寂的眼睛。
還有......離婚協議。
那份離婚協議書,上麵是他再熟悉不過的簽名。
他是在醫院簽的。
可他,當時就一點沒懷疑!
就那麼輕飄飄的......
最大的荒謬和悔恨席捲全身。
“滾出去。”
他的目光落到江柔柔和兒子臉上,聲音冰冷刺骨。
“爸爸......”
“斯年......”
江柔柔還想說什麼,卻在觸及他毫無溫度的眼神時噤聲。
她拉著啜泣的陸錦程,狼狽離去。
門關上。
“查。“陸斯年的聲音空洞,“從地震那天起,所有事,一分一秒都不要漏!”
11
助理離去,偌大的彆墅陷入死寂。
陸斯年像個遊魂,在這個他親手打造的“乾淨“家裡,尋找紀星眠存在過的痕跡。
壁爐上空空如也。
但那裡本該有張全家福,照片裡她站在他和兒子中間,笑得比陽光還燦爛。
主臥裡整潔如新,空氣中彌漫著柔柔的白茶香。
但屬於紀星眠的一切,衣服、護膚品、那本翻舊的花滑雜誌,全都不見了。
這個房間,被徹底清洗過。
他鬼使神差走向那間客房。
衣櫃空著,床頭櫃空著。
她走得那麼徹底,彷彿從未在這裡生活七年。
就在他要放棄時,瞥見床頭櫃與牆壁的夾縫裡,卡著一張折疊的A4紙。
展開的瞬間,最頂端的黑體字刺痛了他的眼睛:
——離婚協議書。
他的呼吸一滯。
乙方簽名處,是他龍飛鳳舞的字跡:陸斯年。
這字跡,熟悉又陌生。
記憶的碎片瘋狂倒帶,最終定格在地震後那天。
紀星眠坐在輪椅上,從包裡拿出檔案,翻到最後一頁遞給他:“簽字。”
他以為是讚助合同,不耐煩地簽了。
她笑了,笑得那麼璀璨:
“你會喜歡的。”
原來,這纔是她送給他的驚喜......
“啊——!”
巨大的痛苦在一瞬間席捲全身。
他踉蹌著撞在牆上,無力滑坐在地。
那張紙從他顫抖的手中飄落。
紙張落地,而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民政局登記那天。
陽光透過玻璃窗暖洋洋的。
拍照時工作人員讓他們靠近些,是紀星眠主動湊過來,腦袋親密地挨著他的肩膀。
簽字時,他的手心出了汗。
她發現了,偏過頭,壓低聲音帶著促狹的笑意:
“陸斯年,你緊張啊?”
他嘴硬:“沒有。”
“明明就有,“她不依不饒,用手指勾他的,“都沾到我手上了,臟不臟?”
他反手握緊她微涼的指尖,將她整個包裹在掌心。
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不臟。”
“你的,不臟。”
他茫然坐著,盯著紙上並排的兩個名字。
紀星眠。
陸斯年。
他以為,那一筆一畫緊挨著的名字,是他們舉案齊眉的開始。
直到今天才明白——
那竟是他們之間,最溫存的瞬間。
轟!
下一秒,巨響震動了整棟彆墅。
江柔柔和陸錦程聞聲跑出來,看見門廳裡站著的八個男人時,瞬間僵在原地。
他們身著剪裁考究的西裝,氣場逼人。
沒有人說話,但那份沉默的壓迫感已讓空氣凝固。
“請問你們是誰?這裡是私人…”
江柔柔強撐著上前,卻在觸及為首男人冰冷目光時,生生把後麵的話嚥了回去。
陸錦程嚇得睜大眼睛,小手死死攥住江柔柔的衣角,躲在她身後。
而陸斯年終於從恍惚中驚醒。
看到兒子驚恐的小臉,他本能地站起身,將孩子護在身後。
“你們想做什麼?”他聲音嘶啞。
為首的男人沒有回答,隻是冷漠地揮了揮手。
兩個身形高大的男人立刻上前,毫不費力地製住了陸斯年。
“爸爸!”陸錦程嚇得大哭。
“斯年!”江柔柔失聲尖叫。
陸斯年奮力掙紮,想要安撫兒子,卻被一隻戴著黑手套的手死死按住臉。
像拖一條死狗般被拖向地下室。
他最後聽見的,是兒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江柔柔的尖叫。
隨後,厚重的門在他身後重重關上。
“砰!”
12
他被粗暴地扔在地上。
緊接著,一盆冰冷刺骨、散發著濃烈消毒水氣味的液體,當頭澆下。
冰冷、窒息、屈辱。
他劇烈咳嗽著抬起頭。
八個男人呈半圓形將他圍住,像審判者般居高臨下。
“陸斯年。”為首的男人緩緩蹲下,與他平視。
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你一定很好奇我們是誰。”
他頓了頓,每個字都像冰錐紮進陸斯年心臟:
“我們是眠眠的舅舅。”
“你口中那個無權無勢的孤女......”
另一個男人接話,語氣裡帶著痛惜與怒火,“是我們顧家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掌上明珠。
是我們八個人,唯一的繼承人。”
“繼承人......”
陸斯年喃喃自語,大腦一片空白。
第三個男人上前一步,聲音冷得像冰。他開始像宣讀罪狀般,一字一句道:
“你把她關進無菌室九十九次,隻因你覺得她臟。”
“你用鋼絲球擦破她的手,讓她險些截肢,隻因她洗手次數不夠。“
“不......”
“不是的......”
他想辯解,想說他隻是病了,他不是故意的。那些畫麵太過清晰,清晰到讓他無從抵賴。
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像一隻無形的手。
死死扼住他的心臟,瘋狂撕扯。
“噗——!”
一股腥甜猛地湧上喉間,他再也壓抑不住,一口鮮血噴在汙濁的地麵上。
眼前一黑,他徹底失去了意識。
陸斯年是被活活痛醒的。
睜開眼,從醫院的白色病床上醒來,頭痛欲裂。
窗外天光已亮,私人助理正安靜地守在一旁。
見他睜眼,助理立刻將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遞了上來。
“先生,您要的東西。”
13
陸斯年接過來,手指抖了好幾下,才拆開封口。
一頁頁,一張張。
有江柔柔雇傭演員假扮病人家屬的轉賬記錄。
有瑞士實驗室購買特製昆蟲的訂單、聯係水軍和營銷號偽造床照的聊天截圖......
證據確鑿,樁樁件件。
而他,就是那個最愚蠢的幫凶。
深深吸了口氣,當晚,他沒有再回醫院,而是直接驅車回了彆墅。
那晚,陸斯年沒有回醫院,直接驅車回了彆墅。
推開門,江柔柔端著熱牛奶迎上來,臉上掛著完美的溫柔:“斯年,身體好些了嗎?我給你熱了......”
“你還有臉待在這兒?”陸斯年走到她麵前,將牛皮紙袋裡的東西儘數倒在茶幾上。照片、檔案散落一地,“這些,給我個解釋。”
目光觸及紙張的刹那,江柔柔臉色煞白。
身體微顫:“我不知道......這些都是偽造的!是紀星眠陷害我!”
“到現在還在撒謊。”陸斯年眼神冰冷,撿起一張轉賬記錄甩在她臉上,“告訴我,為什麼?”
紙張劃過臉頰,江柔柔知道一切都完了。
眼淚洶湧而出,她徹底崩潰:
“是!是我做的!我嫉妒她!
憑什麼她什麼都不用做就能成為你的妻子,而我隻能以心理醫生的名義卑微地陪在你們身邊!”
她瘋狂地抓住陸斯年的手:“斯年,我隻是太愛你了......現在她走了不好嗎?我們和錦程,可以成為幸福的一家人啊!”
“爸爸?江阿姨?”
房間裡,好不容易被江柔柔哄好的陸錦程,揉著眼睛跑出來。
看到這一幕嚇得大哭。
“不,不,你們彆吵了,爸爸你說過老師教過我們一家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陸斯年看了眼兒子,目光重新落在江柔柔身上。
他輕聲細語,卻帶著致命危險:
“我們一家人?”
他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將她抵在牆上。
“那個孩子,是我和紀星眠的!”
說完拿出離婚證,他轉頭對哭泣的兒子冷冷命令:
“彆哭了。”
將證件一把甩到兒子麵前:“現在告訴我,誰是你的媽媽?”
陸錦程嚇得止住哭聲。看著父親冰冷的眼睛,看著散落的離婚協議,一個可怕的念頭擊中了他——
媽媽真的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巨大的恐慌淹沒了他,他崩潰大哭:
“是......是紀星眠!我媽媽是紀星眠!”
江柔柔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斯年......你不愛我嗎?”
陸斯年眼中的冷意讓她徹底慌了。
他鬆開手,她立刻軟倒在地,死死抱住他的腿:“斯年,你不能這麼對......”
陸斯年沒再看她一眼,拿出手機撥通電話:
“是我。”
“派人過來,把她送進精神病院。”
電話結束通話,彆墅陷入死寂。
幾分鐘後,門鈴響起。兩名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走進來,徑直走向癱軟在地的江柔柔。
“你們是誰?斯年?”看到他們胸前的徽章,江柔柔瞳孔猛縮。
她連滾爬想去抓陸斯年的褲腳,“快讓他們走!”
陸斯年靜靜站著,垂眸看她,眼神再無波瀾。
當冰冷的手抓住她時,江柔柔終於明白他不是在開玩笑。
“不——!”
她瘋狂掙紮,卻無濟於事。
眼看要被拖出去,她忽然停止掙紮,發出一陣刺耳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
她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陸斯年。
聲音淒厲怨毒:
“陸斯年!你以為自己很無辜嗎?”
“如果不是你一次次放任我,不是你每次都選擇相信我,不是你親手把傷害她的刀遞給我,我能走到今天嗎?”
“是你比我更想讓她消失!
你隻是需要一個人幫你動手!
我做的每件事,哪件不是在迎合你那病態的潔癖和自私!”
“現在把我送進精神病院,裝什麼情深義重?”
“事情做完了才後悔,陸斯年,你覺得還有用嗎?你配嗎?!”
14
每一個字都像毒刃,紮進陸斯年千瘡百孔的心臟。
但他沒有反駁。
因為她說的,全都是對的。
他看著她,許久,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是的。”
“我也會有我的報應。”
說完,他轉過身,不再看她。
在江柔柔即將被拖出大門的瞬間,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對那兩個護工平靜地補充了一句:
“對了。”
“送她去城南那家療養院。”
“就是她之前,為紀星眠精心挑選的那一家。”
這句話,成了壓垮江柔柔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臉上的瘋狂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恐懼。她終於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是真的要毀了她。
“不!斯年!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她開始痛哭流涕,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淒厲地哭喊著:
“求求你,放過我......我再也不敢了......看在我們還有錦程的份上......放過我......”
她的哭喊聲,被厚重的門板隔絕,漸漸遠去,直至消失。
整個彆墅,終於徹底安靜了下來。
安靜得,隻剩下陸斯年和陸錦程父子倆,一大一小,兩個人的呼吸聲。
陸錦程呆呆地站在原地。
看著空無一人的門口,小小的身體,在不可抑製地發抖。
他不像剛才那樣大哭了,隻是眼淚無聲地往下掉。
不知過了多久,小孩慢慢挪到陸斯年麵前。
抬起一張淚痕斑駁的小臉:“爸爸......”
“江阿姨......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陸斯年垂眸,看著自己的兒子。
陸錦程見他不說話,眼淚掉得更凶了,他終於問出了那個讓他最害怕的問題:
“媽媽......是不是也......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是不是......也對媽媽做了很壞的事?”
很壞的事。
是啊。
很壞的事,
話落,男人緩緩地蹲下身,與兒子平視。
“是。”
“我們都錯了。”
“我們......都對不起媽媽。”
他終於伸出手,將那個顫抖的小小身體,緊緊地、緊緊地摟進懷裡。
“所以,”
他閉上眼,一滴滾燙的淚,終於從眼角滑落,砸在兒子的發頂。
“我們要去找她。”
15
“要把媽媽......找回來。”
然而,顧家動用了所有力量,抹去了妻子一切行蹤。
無論動用多少關係,每一次,派過去的人都傳來一句回答:
“對不起,無法找到。”
“甚至,我們的人,根本無法靠近......顧家。”
多諷刺。
但陸斯年不甘心,動用最後的金錢和人脈,繼續找。
瘦得脫了相,眼窩深陷,眼中布滿血絲。
唯一能讓他勉強維係理智的,是陸錦程。
那個曾經驕縱、刻薄的孩子,像是瞬間長大了。
他不再吵鬨,隻是每天晚上,都會跑到書房門口,怯生生地,小聲問一句:
“爸爸,今天......找到媽媽了嗎?”
每當這時,陸斯年都無法回答。
他隻能看著兒子眼中那點微弱的希望,一點點黯淡下去。
然後,再被無邊的沉默吞噬。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
或許是一個星期,或許是一個月。
就在陸斯年幾乎要被壓垮時,他的手機,突然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振動。
是一條來自他高價聘請的,那位號稱無所不能的私家偵探的訊息。
沒有文字。
隻有一個視訊附件。
畫麵是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海邊花園裡。
碧海藍天,綠草如茵。
鏡頭裡,出現了一個身影。
是紀星眠。
她穿著一身淺色亞麻長裙,拄著手杖,正在緩慢地練習走路。
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走到她身邊,在她快要站不穩時,及時而又紳士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紀星眠沒有躲。
偏過頭,無奈地看著身邊的男人。
“顧西洲,你能不能正經一點?”
她想起了幾天前,她剛被舅舅們接回這座海島莊園時的場景。
“眠眠!”大舅舅一步上前,緊緊抱住她,聲音沙啞,“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是舅舅們沒保護好你。”
二舅舅看著她蒼白的臉和輪椅,眉頭緊鎖:“當初就不該讓你嫁給他!是我們疏忽了。”
三舅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切儘在不言中。
然後是四舅,五舅......
紀星眠看著為她操透了心的舅舅們,心裡發酸:“舅舅,你們彆這麼說,是我當年一頭熱......
說起來,她是由舅舅們一手帶大的。
父母早逝,是這八個男人給了她全部的愛與庇護。
此刻看著他們愧疚的神情,她隻覺得無比歉疚。
大舅舅紅著眼圈:“傻孩子,家永遠在這兒。”
二舅舅轉移了話題,語氣小心:“以後......有什麼打算?”
“先把腿養好,然後接手家裡的生意。你們教了我那麼多,我不能浪費。
”她頓了頓,語氣淡了些,“感情的事......以後再說吧。”
舅舅們交換了一個眼神,顯然擔心她走不出來。
大舅舅順勢說:“生意不急。對了,顧家那小子,顧西洲,記得嗎?”
“顧西洲?”
“對,他聽說你回來,正好今天有空,我讓他來陪你說說話。”
話音剛落,一個慵懶帶笑的聲音就從門口傳來:“不用麻煩舅舅請,我已經自己上門了。”
幾人回頭,顧西洲斜倚在門框上,一身休閒西裝也掩不住那股清貴又散漫的氣質。
他目光直直落在紀星眠身上,挑眉:“紀星眠,幾年不見,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16
話是調侃,眼底卻有關切。
舅舅們見狀,寒暄幾句便默契地離開了。
顧西洲自然地走到她對麵坐下,長腿交疊。
拿起果盤裡一顆葡萄遞到她嘴邊:“嘗嘗,剛空運來的,甜。”
紀星眠偏頭想躲:“我自己來。”
“手臟,”他理由充分,手又往前送了送,帶著點不容拒絕的無賴,“快點,舉著累。”
她無奈,隻好張口接了。
清甜的汁水在口中漫開。
“甜吧?”他笑得像隻狐狸,湊近了些,壓低聲音,“比你看男人的眼光甜多了。”
紀星眠瞪他:“顧西洲,你不會說話可以不說。”
“行,不說他們。”
他從善如流,身體懶洋洋地靠回沙發,“說說你。接下來什麼打算?真要回去當女總裁?”
“嗯。”
“挺好。”
他點點頭,隨手又剝了顆巧克力遞過去,“那感情呢?真打算封心所愛了?”
紀星眠看著遞到唇邊的巧克力,沒動:“暫時沒想法。”
“巧了,”他手指又往前湊了湊,幾乎碰到她的唇,“我最近也挺閒。”
“顧西洲!”她耳根微熱。
“在呢。”
他應得懶洋洋,眼神卻專注地看著她,“紀星眠,彆繃那麼緊。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比如我。”
“你頂得住?”
“試試看唄。”他聳肩,語氣輕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陪你看看天是怎麼塌的,也挺有意思。”
“你......”
她看著他漫不經心的側臉,忽然問:“你為什麼總是這樣?”
“哪樣?”
“好像什麼都不在乎,又好像......”
一切儘在掌握。
真讓人羨慕。
“哦?”
顧西洲轉回頭,對上她的視線。
嘴角彎起一個慵懶的弧度:“我在乎什麼,你不知道?”
他不等她回答,又湊近了些。
聲音壓低,帶著蠱惑,“紀星眠,給自己放個假。過去的爛人爛事,配不上你以後的人生。
往前走,我就在你旁邊,你要是懶得走......
我揹你也行。”
他的氣息近在咫尺,帶著乾淨的清洌味道。
紀星眠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裡沒有了平日的戲謔,隻剩下清晰的認真和溫柔。
她沉默片刻,終於輕輕“嗯”了一聲。
顧西洲笑了。
重新坐直身體,恢複了那副懶散模樣:“這就對了。想吃什麼?讓我家廚師做好了送來,比你吃酒店強。”
“隨便吧。”
“行,隨便這道菜,我最拿手。”
他拿出手機,開始吩咐,語氣自然得像他們從未分開過這麼多年。
然後,畫麵就此戛然而止。
陸雲徽死死地盯著黑下去的螢幕。
想著畫麵中相視而笑的男女。
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住,疼到無法呼吸。
那個男人是誰?!
而且視訊裡的她......
陸雲徽又忍不住看了一遍回放。
視訊裡的紀星眠,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平靜,溫柔,甚至會開玩笑了。
笑容輕鬆又明亮。
就彷彿離開了他,有了新的開始,新的人生......
可不甘心。
他怎麼能甘心?!
他還沒有當著她的麵,說一句“對不起”......
這份不甘,他動用最後的人脈,近
乎瘋狂地搜尋。
線索最終指向一座遠離大陸的私人海島。
出發那天,他翻出壓在箱底多年的白襯衫。
初遇時穿的那件。
衣領已經泛黃,款式過時。他對著鏡子反複整理,又係上那條舊紅領結,是她送的第一份禮物。
鏡中的男人穿著少年衣衫,係著愛戀信物,眼底卻布滿血絲與疲憊。
他一遍遍練習著要說的話,聲音乾澀:
“眠眠,我錯了......”
“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不能沒有你......”
傍晚,私人遊艇破開蔚藍海水。
海風吹動他刻意梳理的頭發,踏上碼頭,木質棧道發出輕響。
島嶼安靜得隻剩海浪與鳥鳴。
他走向深處那棟白色彆墅。越近,心跳越快,掌心沁汗。
終於,在開滿鮮花的庭院裡,他看見了她。
紀星眠站在月季叢旁,踮腳修剪高處的花枝。陽光勾勒她清瘦的側影,神情專注平靜。
她察覺身後的視線,轉過身。
四目相對。
17
空氣凝固了一瞬。
陸斯年看著她眼中閃過的驚訝轉為平靜疏離,心臟猛地抽緊。
千言萬語堵在喉間,隻剩乾澀的一句:
“眠眠......”
她的目光在他過時的白襯衫和紅領結上停留片刻,眼底掠過一絲瞭然般的嘲諷。
“陸先生,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陸先生。
三個字,冰入骨髓。
他急切上前,哀求:“彆這麼叫我......我是來道歉的。我知道錯了......”
聲音語無倫次,練習了無數遍的懺悔顯得蒼白無力。
“你看!“
他扯著襯衫領口,指著領結,像個急於展示證據的孩子,“我都記得......第一次見麵就是這件......這個是你送我的......”
紀星眠揚起嘴角看著他。
沒說話。
她的沉默比任何指責都讓他恐慌。
“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哀求聲越來越低,“我後悔了......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他想要上前。
“啪!”
可下一秒,一個巴掌狠狠甩到他臉上,他被迫止住腳步。
“陸斯年,在你眼中我是有多賤啊。”
巴掌落下,紀星眠曼斯條理地收回手。
看她:“賤到你動動嘴皮子哀求幾句,我就得笑著,把你這塊垃圾回收?”
“不,不,眠眠,這次我知道錯了......”
見她轉身欲走,陸斯年慌了。
“彆走!”
下一秒,他衝到她麵前。
然後,在紀星眠錯愕的目光中,雙膝重重跪在石板上。
“眠眠,彆走......”
一向高傲的男人此刻卑微如塵。
抓住她的裙角:“是我混蛋,是我眼瞎......你怎麼罰我都行,就是彆不要我......”
慌忙掏出絲絨盒子,塞進她手裡。
盒子裡赫然放著一對玉鐲。
顏色通綠,美輪美奐。
“這是陸家傳給兒媳的鐲子......”
我媽臨終前交給我的。你收下,你纔是陸家唯一承認的......”
“不必了,她現在姓顧。”
話沒說完,便被一道懶洋洋的聲線打斷。
顧西洲不知何時已站在一旁,自然地攬過紀星眠。
“你是!”陸斯年自是認出了這個讓他在視訊裡嫉妒了,眼紅的人!
“我是......”
顧西洲挑眉,手臂收緊,嘴角勾起一抹笑:“她男朋友。”
18
“男朋友?我纔是她合法的丈夫!”
“更正一下,”顧西洲笑意未達眼底,“是過去的、已失效的丈夫。”
這句話點燃了陸斯年最後的理智。
他像頭失控的野獸撲向顧西洲!
顧西洲也不甘示弱,側身躲過的同時,一記利落的回擊。
兩個男人瞬間扭打在一起。
沒有章法,隻有最原始的憤怒。
“住手!”紀星眠衝上前。
“彆過來!”
“眠眠退後!”
打得正凶的兩人同時吼道,又因怕傷到她而倉促分開。
慌亂中,顧西洲的眼下有了烏青,陸斯年更是嘴角都是血。
但他擦也不擦,隻是看著紀星眠,眼裡帶著期待。
她一定會像從前一樣,心疼地跑過來,為他擦拭傷口。
可紀星眠隻是掃了他一眼,就奔向了顧西洲。
“你怎麼樣?”她緊張地檢查著,看到他嘴角的血跡,眉頭緊蹙。
顧西洲低頭看她焦急的樣子,心裡一暖。
卻故意瞥向陸斯年:“放心,他傷得比我重。”
紀星眠沒理他。
“喂,他傷得比我重。”顧西洲又重複,聲音裡帶著撒嬌。
“聽見了!”她抬頭瞪他,眼裡卻是藏不住的親昵。
聲音落下,陸斯年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眠眠,”他輕聲說,帶著一絲祈求,“我也受傷了。”
紀星眠她終於正眼看他,眼神卻冰冷如霜。
“眠眠!”陸斯年踉蹌追上前,看她,“我們認識整整十四年了啊......”
紀星眠的腳步頓住了。
陸斯年見她停下,眼底燃起一絲希冀:“我們認識七年,結婚七年......
這十四年,難道真的什麼都不算嗎?”
顧西洲適時上前,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臂。
“交給我。”
他無聲地說,隨即慵懶地倚向廊柱。
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戲謔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像隻伺機而動的狐狸。
“陸斯年,”他聲音帶著慣有的漫不經心。
“我查過你。”
陸斯年死死盯著他,像困獸般喘息。
“知道你是個前夫,知道那段可笑的婚姻,也知道你那些自以為是的深情。”
顧西洲唇角彎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但那又怎樣?”
他優雅地向前兩步,陰影自然籠罩住陸斯年。
“你總提十四年,覺得這是你唯一的資本?”
他輕笑,像在談論今天天氣不錯,“可我認識她二十五年。“
陸斯年瞳孔驟縮。
“從她穿著公主裙摔跤哭鼻子開始,我就認識她了。”
顧西洲語氣閒適,卻字字誅心:
“她第一次站上冰場是我扶的,第一塊獎牌是掛在我脖子上炫耀的。
她父母去世後最難熬的日子......
是我陪的。“
“我知道她怕的是蟲子,不是臟。
知道她對消毒水成分過敏,不是精神失常!
知道她受了委屈隻會躲起來偷偷哭,不像你——”
顧西洲目光掠過他,像狐狸掃過獵物。
“隻會用傷害和控製來掩飾你那病態的佔有慾。“
“青梅竹馬......”
陸斯年失神地重複。
“是的,陸先生。”
顧西洲懶洋洋地挑眉,眼神裡帶著幾分憐憫,“所以......”
收起你可笑的十四年。你擁有的,不過是她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一段。”
他轉身自然地牽起紀星眠的手,十指相扣。
“而我,會陪她度過未來每一個......
比過去好一萬倍的日子!”
19
話落,他們相攜離去,再沒回頭。
一個月後,紀家酒會。
水晶燈下衣香鬢影。
紀星眠穿著珍珠白長裙坐在輪椅上,由顧西洲推著緩緩入場。
她清瘦了些,眉眼間的光彩卻在慢慢複蘇。
“聽見沒?都說我們般配。”
顧西洲俯身在她耳邊低語,深灰色西裝襯得他慵懶貴氣。
紀星眠輕嗔:“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實話實說。“他直起身,手自然地護在輪椅後,“餓不餓?去拿點吃的?”
他很快端來慕斯和蜂蜜水,自己執杯香檳倚在她身旁,遊刃有餘地應對著前來寒暄的賓客。
每當有人試圖探聽她的傷勢,都被他四兩撥千斤地擋回。
紀星眠小口吃著蛋糕,看著他從容周旋的模樣,心裡那片荒蕪之地彷彿被注入暖流。
酒會過半,她輕輕動了動腰。
“累了?”顧西洲立刻察覺。
“有點酸。”
“回去。”
他毫不猶豫地向主人致意,推著她離開會場。
車內隔絕了喧囂,她輕輕舒了口氣。
“逞強。”
顧西洲發動車子,“下次不舒服直接說。”
“其實…挺開心的。”
紀星眠望著窗外霓虹輕聲說。這是真心話。
車子駛入一個靜謐的高檔小區。
“這是哪兒?“
“我住處。”
顧西洲停好車,“酒店不方便,這裡適合休養。“
頂層複式視野開闊,最讓人意外的是那個裝置齊全的開放式廚房。
“等著,讓你嘗嘗顧少爺的手藝。”
他脫下外套,挽起袖子係上圍裙。
看著他熟練洗切的背影,紀星眠有些怔忡。
不一會兒,香氣四溢。
一碗陽春麵,湯色清亮,溏心蛋臥在雪白的麵條上,翠綠青菜點綴其間。
“嘗嘗。”
他遞過筷子,自己隨意坐在地毯上,仰頭看她時眼神亮晶晶的。
她嘗了一口,溫暖妥帖地撫
慰了空置許久的胃。
“好吃。”
顧西洲滿足地笑了:“在國外自己瞎琢磨的。
以後想吃什麼,跟我說。”
這像一句承諾。
接下來的日子,他推掉應酬陪她去藝術館、聽音樂會,或在晴好的下午推她在公園散步。
他的照顧無微不至,卻從不讓她感到被憐憫。
這日從複健中心出來,紀星眠腰痠得直不起身。
“這裡?”
上車後他輕按她後腰。
“嗯…快斷了似的。”
回到公寓,顧西洲直接把她抱到沙發上趴好,用熱毛巾敷在後腰,指腹不輕不重地按上酸澀的肌肉。
她身體一僵。
“放鬆。”
顧西洲聲音從頭頂傳來,“專門學過的。”
起初是酸脹,漸漸地,緊繃感在恰到好處的力道下化開,帶來難言的舒適。
紀星眠不自覺放鬆下來,發出小貓般的輕哼。
他低笑:“舒服就叫出來,不丟人。”
紀星眠把臉埋進軟枕:“…閉嘴。”
他笑得更愉悅了。
按摩結束後,他替她蓋好薄毯,遞來溫水。
“好點沒?”
“嗯。”
紀星眠翻過身,看見他額角的細汗和繃緊的小臂線條,“顧西洲。”
她忽然問,“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顧西洲擦汗的動作頓了頓。
暖光下,他的眼神深邃如夜海。
顧西洲俯身撐在她兩側,距離瞬間拉近,皂莢香混著藥油氣息縈繞在呼吸間。
“你覺得是為什麼?”
他反問,目光從她的眼睛滑到唇上。
空氣凝滯,隻剩交織的呼吸聲。
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她心跳失序,指尖無意識地攥緊毯子。
顧西洲眼底的情緒不再掩飾,熾熱而專注。
他忽然輕笑,指腹蹭過她微熱的臉頰。
“笨。”
顧西洲直起身,又恢複了慵懶模樣,“對你好,需要理由嗎?”
轉身走向廚房時,他語氣輕鬆:“晚上想吃什麼?糖醋小排怎麼樣?我新學的。”
19
“好啊。”
她應著,看他係上圍裙,忽然補了句,“彆又像上次那樣放太多醋。”
他回頭挑眉:“紀小姐,那叫風味獨特。”
廚房裡很快傳來滋啦聲響。
她滑著輪椅到門邊,見他正笨拙地給排骨焯水,側臉在燈光下格外專注。
“需要幫忙嗎?”
“彆動,”他頭也不回,“說好今天全權交給我。”
結果糖醋汁還是熬過頭了,排骨帶著微苦的焦香。
他卻麵不改色地全吃完了,最後擦擦嘴點評:“至少比上次進步。”
她望著他,忽然笑了。
那之後,他照顧得愈發細致。
清晨會先溫好牛奶再喚她起床,複健時總站在她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方。
有次她半夜腿抽筋,他穿著睡衣就衝進來,手法熟練地幫她拉伸緩解。
“你怎麼什麼都會?”
她汗濕著額頭問。
他拭去她眼角的淚花,輕聲說:“因為想讓你什麼都不用怕。”
這些日常,她都記錄在一個極私密的小號裡。
卻不知道,陸斯年早已雇了私家偵探追蹤她的一切。
此刻男人正對著電腦,螢幕上赫然是她剛發的動態——
照片裡顧西洲係著她選的格子圍裙,正低頭嘗湯。
配文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嬌嗔:“某人堅持要自己下廚,祈禱廚房平安。”
下麵緊跟著一條視訊,他推著她的輪椅在向日葵花田裡穿行。
風聲裡混著他的玩笑:“紀老師,我這司機合格嗎?”
陸斯年猛地砸了手邊的杯子。
“繼續盯。”
他對著電話那端咬牙,“她所有動態,我都要第一時間看到。”
說完疲憊地閉上眼。
自那日眼睜睜地看著妻子離開後,陸斯年再沒能靠近紀星眠半步。
唯有那個從未知曉的小號朋友圈,成了窺探她的唯一視窗。
每一天,都在向他展示著她離開他後的新生活:
第一天,是一張日料店裡的照片。
顧西洲笨拙地為烏冬麵擺盤,配文帶著調侃:“某人第一次下廚,賣相勉強及格。”
第二天,畫室裡她坐著輪椅為向日葵油畫上色。
視訊裡顧西洲帶笑的聲音傳來:“畫得這麼好,準備賣多少錢養我?”
第三天,隻有一張照片。
海邊的黃昏,她赤足站在沙灘上,對著鏡頭舉起左手。
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素圈戒指,在夕陽下泛著溫潤的光。
陸斯年死死盯著那枚戒指。
怎麼可能?她怎麼會戴上彆人的戒指?
那枚戒指......
銀光閃爍,他不受控製地,想起多年前。
三年前冬日的廟會,人山人海,熱鬨非凡。
她拉著他穿過人潮,最後停在一個老銀匠的鋪子前。
“師傅,能刻字嗎?”
她眼睛亮晶晶地問,像個討糖吃的孩子。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她立刻趴在櫃台前,認認真真地在紙上寫下兩個名字。
陸斯年。
紀星眠。
“我要把我們的名字刻在一起!”
她回頭對他笑,鼻尖凍得通紅,“這樣就不會分開了。”
他也笑,然後,銀匠刻字的時候,她就安靜地等在旁邊。
雙手托腮,眼神專注。
冬日的陽光很淡,卻恰好照得她側臉的絨毛泛著細碎的金光。
他站在她身後,看著她微微晃動的馬尾,忽然覺得時光悠長。
歲月靜好,不過如此。
很快,戒指終於刻好了。
一個戒,如一個把他們兩人一起拴住的圈。
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那年捧戒指的笑容是多亮啊,亮得整片星空都暗了。
可如今......
看著她手上不再屬於他的那枚戒指,看著麵前那扇對他緊閉的大門。
陸斯年跪倒在地,幾乎痛不欲生。
每一次,他都循著蛛絲馬跡追去。可等待他的永遠是顧家保鏢冰冷的阻攔。
“陸先生,請回。”
“這裡不歡迎你!”
但他仍不死心地去了一次又一次。
去了馬場,他隔著欄杆看見顧西洲扶她學站立。
他失控衝去,嘶吼著她的名字,卻被保鏢架起扔出。
額頭撞在石階上,鮮血模糊了視線。
去了海邊,看她穿著比基尼依偎在他身邊,眼睛明亮,笑容璀璨。
最重的一次在美術館外。
他突破防線,卻在離她十幾米時被攔下。
推搡間從台階滾落,後腦重重撞地,當場昏迷。
醒來時天旋地轉。
助理正焦急地求情:“顧先生,紀小姐......總不能真把人扔在這兒吧?會出人命的!”
然後他看見了她。
紀星眠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複雜難辨。
“眠眠......”
他用儘力氣伸手,嘴唇翕動。
她沉默地看著他血汙的臉,看著他眼中垂死的祈求。
最終移開視線,聲音冷得像冰:
“扔出去。”
三個字,將他釘死在地獄。
嘴唇哆嗦著,就在保鏢要動手時,一個小小的身影從灌木叢裡猛衝出來!
“媽媽——!”
20
陸錦程像隻淋透的小狗,跌跌撞撞地撲來!
中途摔了一跤又立刻爬起,死死抱住紀星眠的腿。
那雙眼睛濕漉漉地望著她。
像隻找不到家的小獸,瞬間喚醒了深埋在她心底的母性本能。
她垂眸,看著緊抱自己雙腿的小小身影。
陸錦程瘦了許多,曾經精緻的小西裝沾滿泥土,像個無家可歸的小流浪狗。
她終究蹲下身,指尖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淚痕。
“媽媽......”
小家夥感受到她的觸碰,哭聲一頓,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的手心,“你不生氣了嗎?”
紀星眠沒有回答。
不知過了多久,才開口:“陸錦程,你七歲了。”
她聲音很輕,“是個小男子漢了。“
孩子懵懂地點頭。
“要學會自己分辨對錯,而不是彆人說什麼就信什麼。”
她的手指梳理著他淩亂的頭發,語氣溫柔卻疏離,“也要學會......照顧你爸爸。”
“為什麼隻有我,媽媽呢?”陸錦程帶著哭腔問,“媽媽要去哪裡?不要錦程了嗎?”
“我永遠是你媽媽。”
她直視著他的眼睛,“但我不再是他的妻子了。”
說完,她站起身,最後看了這個曾傾注全部母愛的孩子一眼。
“好好長大。”
決絕轉身的刹那,孩子的哭聲撕裂夜空。
“媽媽——!”
陸錦程想追,雙腿卻像灌了鉛。
他眼睜睜看著母親的身影被顧西洲護著上車,消失在視線裡。
“哇——!”
絕望的哭聲在停車場回蕩。
陸斯年掙紮著爬過來,將痛哭的兒子緊緊摟進懷裡。
那一夜,父子倆相擁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天明。
可紀星眠那片刻的溫柔,像火星落進死灰,燎起了陸斯年不該有的妄念。
她對孩子,終究是心軟的。
於是,第二天破曉,陸斯年叫醒兒子,翻出許久不用的化妝品,笨拙地往兩人臉上塗抹。
“爸爸,為什麼要畫成這樣?“
“因為要去找媽媽,“他沙啞地說,看著鏡中憔悴的倒影,“但不能讓那個男人發現。“
他小心翼翼取出那個裝著玉鐲的絲絨盒,又遞給兒子一本舊相簿。
“見到媽媽,就給她看這個。”
父子倆按照偵探提供的定位,來到一處山間溫泉會所。
繞過嚴密安保,終於在露天溫泉邊看見了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
氤氳水汽中,紀星眠閉目小憩,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顧西洲不在。
陸斯年心中一喜,拉著兒子快步走近。
“眠眠。”
紀星眠睜眼,看清這對把自己畫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父子時,眼中閃過錯愕。
隨即化為冰冷的警惕。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媽媽!“陸錦程撲到池邊,高高舉起相簿,“你看,這是我們一家人!”
翻開的相簿上,年輕的父母親吻著繈褓中的嬰兒,笑容比陽光還燦爛。
紀星眠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一瞬。
陸斯年抓住機會,跪地。
“眠眠,我知道錯了......江柔柔已經被我送進精神病院,就是她當初想送你去的那家!”
“還有那些瞎報的到的記者,醫生,博主......”
“我已經讓所有傷害過你的人受到懲罰了!當年是他們一直麻痹我......”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把所有罪責推到他身上?”
紀星眠看著他眼中病態的執著,叫來保鏢。
“不!眠眠你聽我說!”
陸斯年瘋了般想抓住她,卻被趕來的安保死死架住。
“放開我!我是她丈夫!“
陸錦程抱著保鏢的腿哭喊:“不要抓爸爸!媽媽救命!”
紀星眠冷漠地看著這出鬨劇,彷彿與己無關。
父子倆被粗暴地拖了出去。
他們不死心地賴在會所門口,直到被保安像清理垃圾般扔到馬路上。
當夜,陸錦程就病倒了。
被拒絕的絕望加上山間寒氣,讓他發起了高燒。
“媽媽......彆走......”
孩子在夢魘中哭喊著,掙紮著爬下床,穿著單薄睡衣跌跌撞撞跑出大門。
夜色深沉,大雨滂沱。
“媽媽......”
稚嫩的呼喊被雨聲淹沒。
再往後,是刺眼的遠光燈劃破雨幕——
“砰!”
21
“120!120!”
“立刻抬入ICU,病人失血過多,血壓準備......”
“家屬呢?立刻聯係家屬為,手術單簽字!”
......
陸錦程是在一片兵荒馬亂中陷入昏沉的。
混沌的疼痛中,似乎一隻溫柔的手輕撫過他的額頭。
而後,斷斷續續的搖籃曲在耳邊響起。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那聲音很輕,帶著熟悉的溫柔。
他努力想睜開眼,卻隻能在一片朦朧中,隱約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守在床邊。
身影在梳理著他汗濕的頭發。
一縷縷,一下下。
這溫暖太過真實,讓他忍不住在夢中喃喃:“媽媽......“
“媽媽?“
再睜眼,陸錦程輕聲喚道,聲音嘶啞。
空蕩的病房裡,隻有他一個人。
小手被輕輕壓著一張字條,他顫抖著展開:
【錦程,快快好起來,好好生活】
他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陸斯年趕到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他曾經捧在手心的兒子,寬大病號服。
又哭又叫,眼神空洞。
“錦程......”
陸斯年聲音發顫。
他快步上前,卻在看清孩子手臂上觸目驚心的擦傷時猛地頓住。
“對不起......爸爸來晚了......”
懷中的孩子卻仍在哭泣,小臉蒼白的,“爸爸,為什麼,為什麼媽媽不留下來啊。”
揚起手中的紙條,“爸爸,媽媽她過來看我了,還給我唱了搖籃曲,一定是她!”
聲音越哭越小:“媽媽以前,連我摔倒了都會一直等著我醒來抱著我,現在為什麼......”
是啊,現在為什麼。
順著孩子哆嗦的哭聲,他也想起六年前。
那是個午後,剛學會走路的陸錦程跌倒在花園裡,膝蓋滲出血珠。
紀星眠扔下剪刀衝過去,小心翼翼地將兒子抱進懷裡。
“不哭不哭,媽媽吹吹就不疼了。”
他當時剛從公司回來,皺著眉說:“怎麼這麼不小心?泥土多臟。”
紀星眠沒有說話,隻是輕柔地擦拭著傷口。
當孩子把臟兮兮的小臉往她白裙子上蹭時,他剛要製止,她卻低頭在孩子臉上輕輕一吻。
“陸斯年,你看。”
她迎著陽光笑道,“我的小王子,就算變成了小泥猴,也是全世界最可愛的。”
那時的陽光、笑臉、溫柔......
都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曾經。陸斯年將臉埋進冰冷的床單,發出困獸般的嗚咽。
與此同時,車內的氣氛有些沉悶。
“還在想他們?”
顧西洲輕聲問,目光始終留意著她的表情。
紀星眠望著窗外,“嗯”了一聲。
顧西洲單手搭著方向盤,另一隻手隨意地伸過來,指尖輕碰她緊攥的衣角。
“小程的傷你不用擔心。”
他指尖在方向盤上輕敲,“我請了德國來的專家團隊,疼是難免的,但保證連刀疤都不會留。”
他忽然輕笑一聲。
“至於心理醫生嘛......你要是實在不放心,我親自去會會那孩子?”
“不用了。”
她轉過頭,眼底漾著水光。
“顧西洲,我是不是很沒用?明明說要徹底了斷,可見他們那樣......”
“說什麼傻話。”
他忽然打了轉向燈,將車緩緩停靠在林蔭道旁。
午後陽光透過樹葉縫隙,在他精緻的側臉投下斑駁光影。
“你呀,就是把什麼都往自己肩上扛。”
他傾身過來,指尖輕輕拂開她頰邊的碎發,動作溫柔得像在逗弄一隻炸毛的貓。
“那段婚姻裡,你賠進去的還不夠多?
青春、事業、健康......
現在連後半生都要賠進去?“
見她睫毛輕顫,他放軟了語氣:“紀大小姐,善良是美德,但不是誰都配得上你的善良。”
“要是真閒得慌,不如想想晚上吃什麼。新開的日料店,聽說海膽很甜。......”
她終於輕輕笑出聲,伸手推了他一下:“你就知道吃。”
“不然呢?”
他重新發動車子,嘴角微翹,笑得像隻狐狸,“為不相乾的人費神,多不劃算。”
22
另一邊,陸斯年將兒子安頓好後,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
他獨自坐在空曠的客廳裡,機械地刷著手機。
螢幕上,一條條訊息接連彈出。
第一筆是巨額轉賬,備注隻有簡短的三個字:“醫藥費”。
接著是幾位頂尖專家的聯係方式與詳細資料,每一位都在相關領域聲名顯赫,預約時間已經全部安排妥當。
最後,是一封寫給父子倆的信。
他的指尖在螢幕上方懸停許久,終於輕輕點開。
【斯年、錦程:
寫這封信時,窗外正下著雨。
讓我想起很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雨夜,錦程發著高燒,我們輪流守在他床邊,一整夜都沒閤眼。
斯年,我們都曾努力過,對嗎?
至少在那段婚姻的最初,你是真心期待過這個孩子的到來。
記得你知道我懷孕時,高興得在客廳裡轉了好幾圈,對著還平坦的小腹認真地說:“寶寶,爸爸會把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給你。”
那時的你,眼睛裡閃著光。
現在我把這份“最好的一切”還給你們。
請用這筆錢給錦程最好的治療,讓他健康快樂地長大。那些醫生都是我親自聯係並瞭解過的,他們在各自領域都是最優秀的。
至於錦程——
我的孩子,媽媽永遠愛你。但媽媽不能再以傷害自己的方式去愛你了。
還記得你三歲時學騎自行車摔倒,膝蓋磕破了皮。你哭著問:“媽媽,為什麼一定要學騎車?”
我當時抱著你說:“因為我的小王子終有一天要獨自去探索這個世界。”
現在,媽媽也要去學習新的生活了。
不要為我擔心。
顧叔叔把我照顧得很好,他總說我太瘦,變著法子給我做好吃的。
昨天他做的糖醋小排終於不再發苦,雖然還是鹹得讓我喝了三杯水。
斯年,我們都該放下了。
你永遠都是錦程最好的爸爸,而我,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永遠為他祝福。
珍重。
紀星眠。】
信的末尾,附著一張便箋,是寫給錦程的單獨留言:
【小王子,媽媽給你留了一個小禮物。在你書桌最下麵的抽屜裡,有一個星星形狀的鐵盒。難過的時候,就開啟它看看。】
陸斯年的手指劇烈顫抖起來。
他幾乎是踉蹌著衝進兒子的房間,在書桌最底層的抽屜裡,果然找到了那個星星鐵盒。
開啟鐵盒的瞬間,他的眼淚奪眶而出。
裡麵整整齊齊放著錦程從出生到現在的所有照片。
第一張是剛出生時皺巴巴的小臉,旁邊娟秀的字跡寫著:“我的小王子降臨人間”。
最後一張是去年生日,孩子對著蛋糕許願時認真地側臉。
每一張照片背後,都寫著一段話。
“今天錦程會翻身了,他爸爸高興地抱著他滿屋子跑。”
“錦程第一次叫媽媽,我哭了整整一個下午。”
“這孩子越來越像他爸爸,連皺眉的樣子都一模一樣。”
鐵盒的最底下,放著一枚小小的銀戒指。
正是當年廟會上,她刻下兩人名字的那一枚。
陸斯年癱坐在地上,將戒指緊緊攥在掌心,冰涼的金屬硌得他生疼。
他忽然想起那個雨夜,錦程在病床上迷迷糊糊地問:“爸爸,為什麼媽媽不留下來?”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
不是她不想留,而是這個地方,這個曾經被稱作“家”的地方,早已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窗外,夜色深沉。
他獨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將臉埋進掌心,任淚水從指縫間滑落。
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
帶著所有的溫柔與決絕,走出了他們的生命。
可......
可錦程還那麼小......
看著身旁嗚嗚咽咽,淚流不止的孩子,他眼睛閉了又閉。
最終,把兒子安頓好,抓起車鑰匙衝了出去。
......
咖啡館裡,顧西洲慵懶地攪動著咖啡,看著對麵雙眼布滿血絲的男人。
“說吧陸總,”他率先打破沉默,“特地約我出來,總不會是想請我喝咖啡吧?”
23
陸斯年死死盯著他:“開個價。”
“要多少錢,或者陸氏多少股份,你才肯離開她?”
顧西洲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低笑出聲。
“讓?”
他放下咖啡勺,身體前傾,桃花眼裡滿是譏誚。
“你以為眠眠是什麼?
一件可以明碼標價的物品?”
“我告訴你。”
他的語氣依舊慵懶,字字卻像耳光扇在陸斯年臉上,
“我從來沒想過要‘擁有’她。因為她是一個獨立的靈魂,隻屬於她自己。”
“我要的從來不是占有,隻是陪伴。在她需要時陪在身邊,在她想飛時托起翅膀......
懂嗎?”
看著陸斯年因嫉妒而扭曲的臉,顧西洲覺得索然無味。
他站起身,理了理身上那件與他氣質格格不入的粉色卡通圍裙。
“不好意思陸總。”
顧西洲得意地拍了拍圍裙上的貓咪圖案,“我要趕回去給眠眠做晚飯了。”
俯身湊到陸斯年耳邊,他輕聲笑道:
“你沒有的東西,我可是有的。”
說完瀟灑離去,隻留下一個寫滿男德的圍裙背影。
這條圍裙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陸斯年失魂落魄地回到彆墅,第一次踏進那個曾被他視為禁地的廚房。
他要學做飯。
係上勉強能接受的灰色圍裙,他從網上找來最簡單的菜譜。
當拿出那顆沾著泥土的西藍花時,強烈的惡心感瞬間湧上。
臟......太臟了!
他幾乎要扔掉它,腦海裡卻浮現出紀星眠對顧西洲微笑的模樣。
咬緊牙關,陸斯年強壓下翻湧的胃酸,將蔬菜放到水龍頭下。
冰冷的水流衝刷著西藍花,也衝刷著他病態的潔癖。
一遍。
兩遍。
三遍......
直到指尖泛白,他才顫抖著拿起菜刀。
“嘶——”
刀鋒劃過指尖,鮮血瞬間湧出。
鑽心的疼痛讓他下意識望向廚房門口:“眠眠,我切到手了,好疼啊......”
話音未落,他自己愣住了。
門口空無一人。
可記憶卻洶湧而來。
剛結婚時,陸斯年也曾心血來潮想為她做飯,同樣切到了手。
那時他隻是皺了下眉,她就急匆匆跑來。
“怎麼了?我看看!”
紀星眠緊張地抓住他的手,看到血口時眉頭蹙得比他還緊。
“都流血了!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她絮絮叨叨地埋怨著,拉他到水龍頭下小心衝洗。
溫熱的水流和她微涼的指尖,形成奇妙的觸感。
“都說了我來做嘛,你非要逞能。”紀星眠低頭專注地為他包紮,發間淡淡的香氣縈繞在鼻尖。
他忍不住從身後抱住她。
“乾嘛呀?”她身體微微一僵。
他將下巴擱在她肩窩,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脆弱:
“眠眠,以後都讓你給我做飯,好不好?”
“想得美!”她嘴上這麼說,身體卻放鬆下來。
“好不好嘛?”他在她頸邊蹭了蹭。
“......好吧,”她終於無奈地笑了,“看在你今天這麼有誠意的份上,就答應你好了。”
回憶褪去,眼前隻剩冰冷的琉璃台和依舊流血的傷口。
他呆呆地看著手指,任由疼痛蔓延到心臟深處。
那個會為他大驚小怪、絮絮叨叨包紮、笑著答應為他做一輩子飯的紀星眠......
已經不在了。
是他親手把她弄丟了。
巨大的空洞和悔恨瞬間將他吞噬。他緩緩蹲下身,將頭埋進雙膝之間,發出了野獸般壓抑的嗚咽。
在無數次失敗和燙傷後,陸斯年終於做出一盤勉強像樣的番茄炒蛋,和一碗熬煮許久的雞湯。
都是紀星眠曾經最常為他做的家常菜。
他小心翼翼地將飯菜裝進保溫盒,買通顧家莊園的園丁。
然後,趁夜色避開安保,來到她居住的彆墅前。
還未敲門,暴雨傾盆而至。
豆大的雨點瞬間將他澆透。他下意識將飯盒護在懷裡,用身體擋住風雨,然後緩緩跪在了門前。
彆墅裡,紀星眠正窩在沙發上看電影。“雨下得好大。“她隨口說道,目光不經意瞥向窗外,“那是誰?怎麼跪在雨裡?”
24
顧西洲端著水果走來,隻瞥見雨幕中模糊的身影:“大概是走錯路的瘋子,保安會處理。“
紀星眠點點頭,繼續看電影。
這場雨下了一整夜。
翌日清晨,雨過天晴。紀星眠推開門,被眼前的景象驚住——
陸斯年竟還跪在原地。
渾身濕透,頭發淩亂地貼在額前,臉色蒼白如紙,像條被拋棄後苦等整夜的流浪狗。
她的心漏跳一拍。
聽到開門聲,陸斯年緩緩抬頭。
青紫的嘴唇顫抖著,眼神卻在看見她的瞬間迸發出驚人的亮光。
他用儘力氣將懷裡的保溫盒舉到她麵前:
“眠眠......”
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我做的......你嘗嘗好不好?“
他眼巴巴地望著她,曾經意氣風發的眼眸裡隻剩卑微的哀求:“就看一眼......我學了很久......“
紀星眠沉默地看著他布滿血絲的雙眼和顫抖的手,許久,終於接過飯盒。
在她指尖觸碰到飯盒的刹那,陸斯年眼中燃起希望的光。
然而下一秒——
“啪!“
飯盒被她隨手扔在濕漉漉的石板上。蓋子彈開,番茄炒蛋和雞湯混著泥水,一片狼藉。
陸斯年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紀星眠靜靜地看了他許久。
眼睛閉了又閉,最終,還是冷聲道:
“陸斯年,你送的東西,“
“和你的愛一樣。“
“臟。“
最後一個字如驚雷炸響。
他死死盯著地上那片狼藉,精心準備的飯菜此刻像一灘穢物。
和他被棄如敝屣的愛一樣,不堪入目。
就在絕望要將他吞噬時,一道慵懶的聲音從彆墅裡傳來:
“怎麼出去這麼久?“
顧西洲拿著鍋鏟探出身,看到門口的景象,挑眉瞭然。
他徑直走到紀星眠身邊,自然地牽起她微涼的手,包裹在自己溫暖的掌心裡。
“看你好久沒出來,有些擔心。”
微微笑,聲音傳入每個人耳中。
每一個動作都是正大光明的炫耀。
陸斯年看著他們交握的手,嫉妒與屈辱在胸中翻湧。
“你......“
剛開口,就對上紀星眠堪稱縱容的目光。
那一刻,所有衝到嘴邊的話都被嚥了回去。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顧西洲在她耳邊低語,逗得她緊繃的唇角微微上揚。
然後他們轉身,相攜走回那個與他無關的、溫暖的家。
厚重的門在他麵前緩緩關上,徹底隔絕了兩個世界。
陸斯年依舊跪在原地,像一尊被全世界拋棄的石像。
末了,陸斯年緩緩從冰冷的地麵站起身,膝蓋早已失去知覺。
他看著地上那攤混著泥水的飯菜,忽然低笑出聲。
輸了,輸得徹底。
從那天起,他再沒出現在她麵前,賣掉彆墅,帶著兒子搬進普通公寓。
他開始學著做飯、接送孩子,甚至能麵不改色地清理打翻的牛奶。
可每每到了深夜,他會把車停在離她很遠的地方。
隔著冰場的玻璃,他看見顧西洲正扶著她的腰,陪她練習站立。
她蹙著眉,額頭沁出細汗,卻在某個瞬間突然站穩時,笑得像個小姑娘。
顧西洲則立刻鼓掌,眼裡盛著比她還亮的星光。
還有超市的生鮮區,她拿起兩個番茄比較,回頭征詢顧西洲的意見。
他湊近聞了聞,隨手挑中其中一個。她嗔怪地拍他手臂,眼底卻漾著笑。
每一次偷窺都像自虐,可他戒不掉這劑毒藥。
直到那個陽光太好的午後。
紀星眠抱著書站在街邊,微風吹起她的發梢。
陸斯年坐在車裡,幾乎要沉溺在這幅畫麵裡,直到——
“紀星眠!去死吧!“
刺耳的尖叫撕裂寧靜。
黑色轎車瘋了一樣衝向她,駕駛座上江柔柔扭曲的臉一閃而過。
身體比思緒更快。
他撞開車門衝過去,在刺耳的刹車聲中狠狠推開她。
“砰!”
26
劇痛席捲全身的瞬間,他竟感到一絲解脫。
醒來時,消毒水的氣味鑽進鼻腔。陸錦程緊緊抓著他的手,小臉上全是淚痕。
“爸爸不要死......“
他勉強扯動嘴角,卻看見逆光站在窗邊的顧西洲。
“她......”
陸斯年艱難開口,喉嚨乾澀發痛。
“她沒事。”顧西洲聲音有些複雜,“江柔柔已經被控製了。”
病房裡再沒有第三個人的氣息。
陸斯年垂下眼,原來連看他一眼都不願意。
他用儘最後力氣望向顧西洲:“讓我......見她一麵。”
“就一麵。”
......
紀星眠推門而入時,午後的陽光正漫過窗台。
她穿著素色連衣裙,未施粉黛,在離病床最遠的那張椅子上坐下。
空氣裡隻剩下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
陸斯年的目光描摹過她的眉眼,千萬句話在喉間翻滾,最終隻化作一句:“你來了。”
“嗯。“
沉默在消毒水的氣味裡蔓延。
他忽然開口:“記得我們第一次看電影嗎?你哭濕了我整件襯衫。“
見她沒有拒絕,他繼續說著那些不敢觸碰的往事:
“錦程出生時,你抱著他手都在抖,非說眼睛像你......
那時候總覺得,這樣的日子會永遠繼續下去。“
聲音漸漸哽咽,回憶如潮水漫過堤防:“眠眠......我們真的......
一點可能都沒有了嗎?”
紀星眠靜靜地抬起左手。
無名指上的鑽戒在陽光裡流轉著細碎的光。
“我要結婚了。“
五個字輕輕落下,卻讓他的世界轟然倒塌。
“不......我不介意!”
他掙紮著想坐起來,“結婚也可以......我可以等,隻要能偶爾看看你......“
“陸斯年。“她走到床邊,聲音裡帶著一絲不忍,“你現在幸福嗎?”
他怔在原地。
她望著他,忽然露出一個極淺的笑,沒有恨意,隻剩釋然:“我很幸福。”
“所以,你也照顧好自己,照顧好錦程。”
門輕輕合上時,他望著那扇門,淚水終於決堤。
後來的很多年,他再未娶妻。
隻在財經新聞裡,偶爾看見那位與顧先生十指緊扣的女總裁。
這時他會靜靜看很久,然後關掉電視,走進廚房。
為已長大的兒子,做一碗永遠不夠完美的番茄炒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