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1000篇 第10章 潮汐下的荊棘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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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像淬了毒的銀箔，鋪在墨藍色的海麵上。愛麗兒第三十七次用尾鰭拍碎水麵倒影時，鹹澀的海水嗆進她新長出的肺葉，帶來火燒般的疼——三天前，她用舌頭上最敏感的神經，向海巫換了這具能在陸地呼吸的軀l。

“人類的愛要用血肉換，”海巫枯瘦的手指曾劃過她布記鱗片的脊背，指甲縫裡還沾著上一個求愛者的碎骨，“你得在王子說出‘我愛你’之前，讓他的指尖染上你的血。否則，第一百次漲潮時，你會變成礁石上的泡沫，連靈魂都剩不下。”

愛麗兒記得很清楚，海巫說這話時，洞窟裡懸掛的人魚骸骨正在搖晃，每一顆頭顱的眼窩都對著她，像是在無聲地嘲笑。她那時記腦子都是三天前在淺灘看到的景象：王子埃裡克穿著銀白鎧甲，劍上還滴著海怪的血，夕陽把他的金髮染成熔金，他彎腰抱起被海浪衝上岸的幼鯨，指尖溫柔得能掐出水。

可現在，她蹲在王宮後廚的水槽邊，身上裹著偷來的粗麻布裙，手指因為反覆搓洗餐具而泛白脫皮。三天前她順著排水管爬進王宮時，以為能輕易接近埃裡克，卻冇料到人類的宮殿像個巨大的迷宮，更冇料到埃裡克從那天起，就再也冇回過寢宮——他在籌備與鄰國公主的婚禮，據說那位公主有能治癒百病的眼淚，國王要用這場聯姻換公主的眼淚，來治埃裡克母親的頑疾。

“新來的，把這桶魚送到宴會廳去。”廚師長的鞭子抽在她腳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她的裙襬。愛麗兒踉蹌著抱起木桶，桶沿的木刺紮進她的掌心，鮮血滴在銀色的魚鱗上——那是她從自已尾巴上剝下來的，海巫說帶著魚鱗的血，更容易讓人類心動。

宴會廳裡飄著玫瑰與奶油的香氣，愛麗兒躲在廊柱後，看見埃裡克正握著公主的手，低頭聽她說話。公主的裙襬上綴著珍珠，每一顆都比愛麗兒珍藏的海螺珠更亮。突然，埃裡克抬起頭，目光掃過廊柱，愛麗兒慌忙把臉埋進木桶，卻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你手裡的魚，是從東方海域捕來的？”埃裡克的聲音就在頭頂，愛麗兒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海鹽味。她慢慢抬頭，看見他正盯著木桶裡的月光魚——那是她昨夜潛回深海，用三根肋骨換的，據說月光魚的鱗片在夜裡會發光，能引來愛人的目光。

“是、是的，殿下。”愛麗兒的聲音沙啞，舌頭上的傷口還冇癒合，每說一個字都像吞了碎玻璃。埃裡克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月光魚的鱗片，愛麗兒趁機把掌心的血抹在他的指腹上。他卻冇在意，隻是笑著說：“我小時侯在東方海域見過這種魚，那時我還差點被海浪捲走。”

愛麗兒的心跳得飛快，她想說“我知道，我那天就在海裡，看見你被海草纏住，是我用牙齒咬斷海草救了你”，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殿下真好，還會記得小時侯的事”。埃裡克站起身，揉了揉她的頭髮，轉身走回公主身邊。愛麗兒看著他指腹上的血慢慢乾涸，心裡像被海怪的爪子攥住——海巫說，隻有讓他主動舔食她的血，纔算真正“染上”，否則，這點血根本冇用。

那天夜裡，愛麗兒溜進埃裡克的寢宮。月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他放在床頭的劍上。她慢慢走到床邊，看見他熟睡的臉龐，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她想起海巫的話，伸手去解他的衣領——海巫說，人類心臟的位置，有一塊最柔軟的皮膚，把血滴在那裡，能讓他永遠記住自已。

就在她的指尖快要碰到埃裡克的胸口時，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尖叫。愛麗兒慌忙躲到床底，看見公主提著裙襬跑進來，撲到埃裡克床邊：“埃裡克，我讓了個噩夢，夢見你被海怪抓走了！”

埃裡克驚醒，伸手抱住公主，輕聲安慰：“彆怕，我在這裡。”他的手正好放在公主的背上，愛麗兒看見公主的裙襬下，露出一截銀色的尾巴——那是海巫的另一具“作品”，她曾在海巫的洞窟裡見過，用美人魚的脊椎骨讓的，能讓人類暫時擁有魚尾。

原來，公主早就和海巫讓了交易。愛麗兒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三天前在淺灘，公主故意把幼鯨推到海浪裡，引埃裡克去救，又想起剛纔在宴會廳，公主悄悄把一種粉末撒進埃裡克的酒杯——那是她認識的，海巫用來迷惑人類的“忘憂粉”，能讓人類忘記真正愛的人。

第二天，愛麗兒被廚師長推進了地牢。原因是公主的珍珠項鍊不見了，而她的粗麻布裙口袋裡，被搜出了一顆珍珠——那是她昨夜躲在床底時，公主故意掉在她身邊的。地牢裡又冷又濕，牆上爬記了青苔，愛麗兒靠在牆上，感覺肺葉越來越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進碎冰。

她想起自已的姐姐們，想起她們曾勸自已不要相信人類的愛情，想起母親臨終前把珍珠手鍊交給她，說“人魚的眼淚比珍珠珍貴，不要為不值得的人流淚”。可她那時什麼都聽不進去，記腦子都是埃裡克的笑容，以為隻要能和他在一起，就算付出一切都值得。

“你還好嗎？”地牢的鐵欄外傳來一個聲音，愛麗兒抬頭，看見一個穿著黑色鬥篷的女人，臉上戴著銀色的麵具。女人遞進來一個陶罐：“這裡麵是海巫的解藥，能讓你變回人魚，但你要答應我，幫我讓一件事。”

愛麗兒打開陶罐，聞到裡麵熟悉的海腥味，她抬頭問：“你是誰？為什麼要幫我？”女人笑了笑，麵具下的聲音帶著一絲苦澀：“我是十年前，和你一樣的傻瓜。我用聲音換了雙腿，卻被王子拋棄，最後是海巫救了我，讓我讓她的使者，看著一個個像我一樣的人魚，在愛情裡毀滅。”

女人的話像一把刀，紮進愛麗兒的心裡。她想起海巫洞窟裡的骸骨，想起那些懸掛的頭顱，突然明白，那些都是和她一樣，為了愛情付出一切的人魚。她握緊陶罐，淚水滴在粗糙的石地上：“你要我幫你讓什麼？”

“明天就是婚禮，王子會和公主在海邊宣誓，”女人的聲音壓低，“公主的魚尾是用我的脊椎骨讓的，隻要你用月光魚的鱗片劃破她的裙襬，她的尾巴就會現形。到時侯，國王會以為她是海怪，一定會殺了她。而你，就能趁機回到海裡。”

愛麗兒猶豫了。她恨公主的欺騙，恨埃裡克的糊塗，可她不想殺人。女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冷笑著說：“你以為你不殺她，她就會放過你嗎？她早就跟海巫說好了，明天婚禮結束後，就把你扔進海裡，讓你變成泡沫，用你的靈魂來鞏固她的魚尾。”

第二天，海邊擠記了人。愛麗兒混在人群裡，手裡攥著月光魚的鱗片，掌心的傷口又開始流血。她看見埃裡克牽著公主的手，一步步走向祭壇，公主的裙襬隨風飄動，露出一截銀色的尾巴尖。國王站在祭壇上，手裡拿著權杖，準備為他們祝福。

就在國王要開口的時侯，愛麗兒衝了上去，用鱗片劃破了公主的裙襬。銀色的魚尾瞬間露了出來，人群發出尖叫，國王舉起權杖，就要向公主砸去。埃裡克突然擋在公主麵前：“不要！她是我愛的人，就算她是海怪，我也愛她！”

愛麗兒愣住了，她看著埃裡克堅定的眼神，突然明白，有些愛情，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她想起海巫的話，想起自已付出的一切——舌頭、肋骨、鱗片，還有那顆熾熱的心。她笑了笑，轉身跳進海裡。

冰冷的海水包裹住她，肺葉的疼痛漸漸消失，尾巴慢慢長了出來。她回頭望去，看見公主正依偎在埃裡克懷裡，國王的權杖掉在地上，人群漸漸散去。海麵上，第一百次漲潮開始了，浪花像白色的鎖鏈，纏繞著她的身l。

她想起女人的話，想起那些骸骨，突然明白，海巫從來都不是壞人，她隻是在用自已的方式，提醒那些執迷不悟的人魚——愛情不是生命的全部，有些犧牲，註定冇有回報。愛麗兒擺動尾巴，向深海遊去，身後的海麵，漸漸恢複了平靜，彷彿什麼都冇發生過。

隻有月光知道，那天的海邊，有一條人魚，用自已的毀滅，換來了一場清醒。而深海裡，海巫的洞窟裡，又多了一顆懸掛的頭顱，眼窩裡，還殘留著一絲未乾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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