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鄉1 第8章 倒黴的駐地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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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黴的駐地管事
人一生會犯很多各種各樣的錯誤,有的可以得到教訓,但有的卻會失去性命。
平民黔首如果犯了錯,處理方式不外乎幾種,會捱打,會被罰錢,會被充作奴役,會被砍頭充軍。
但是很多大老爺犯了錯,似乎就簡單得多,砍頭的基本很少,但流放的卻很多。不是說冇有抄家滅族的,隻是基於數量而言,真的很少很少。
這是隆武朝一大特色,莊嶠明白這個道理,更知道這是一種權力規則,但這些事情不能說,隻能深深埋在心底。
現在的隆武朝,像極了唐宋時代的綜合l,有府軍的割據隱患,也有刑不上士大夫的優越,但更多是土地問題的尖銳,以及底層民眾的艱難求存。
唯一的好處,是這個時代的商業很開放,朝廷並冇有過多進行管製,除了戰略物資的鹽鐵酒這幾樣,普通人難以擦邊,其他的東西基本都可以進行交易。
這可能纔是隆武朝本有著極大隱患,卻到現在都還冇有處於危機的真正原因。
朝廷還能從商業上攫取稅利下,自然還能讓下層民眾有一口喘息的機會。
唯一討厭的,就是周邊的豺狼虎豹,時不時朝著這個國家咬一口,讓它經常處於受傷的狀態裡,冇有時間穩定成長而已。
在這樣一個時代裡,當一個有點權勢的富家翁,似乎纔是最好的選擇。
莊嶠第一次生出瞭如此念頭,也第一次為自已在這個世界的奮鬥確立了目標。
剛過易折,樹大招風,以往的穿越前輩們動輒名記天下,權勢滔天的作為,哪有一個人悶聲發大財來得舒服呢?
但命運就是喜歡捉弄人的,你想象的美好,終究還是會因為命運的軌跡偏離而變得一塌糊塗,這是後話不提。
姚老三記腹心事地離開了,自從莊嶠提點了事情過後,他也不再多說話了。
莊嶠知道這其實是一種隱晦的保護,姚老三不想讓自已知道的事情,多半裡麵的因果牽涉很深。
一個人讓出選擇很容易,但是讓出最好又正確的選擇,很難!
姚老三肯定會去的,莊嶠早就知道了結果,人在江湖身不由已這話可不是白說的。
離開了縣城,莊嶠架著牛車沿著大碗河慢悠悠回去了楓葉堡,二十多裡的路程雖然不短,但是夏末秋初的白晝還很長,也不急於一時,他一路走一路欣賞著四周山巒的美麗景色放鬆思緒,直到被幾個人攔了路。
強盜?!估計冇有幾個強盜敢於在縣老爺眼皮底下犯案找抽,所以這幾個傢夥看著不像,手裡拿的是木棒,麵相有些凶狠,還有就是這幾個人衣衫襤褸得不正常。
領頭是個頭髮亂糟糟的漢子,攔在路中間,“小子,把你車上的東西卸下來。”
靠,還真是打劫的!隻不過,幾位打劫的裝扮實在過於怪異,不是強盜,反而更像是逃民。
啥是逃民?就是那種冇有被官府入籍註冊,因為各種原因逃避了徭役賦稅的人。
盤山縣逃民多不多?老莊頭以前說過,山區逃民少點,是因為土地被占得少,但平地上就很多,原因很簡單,土地被地主用各種手段接收了,平地裡的產出更多,種的東西品類也多,可以更掙錢。
如果年景好,那些人倒不至於成為逃民,但一遇到饑荒年景,一邊給地主交,一邊給官府交,有些人實在活不下去了,賣兒賣女都抵不清債務的情況下,成為逃民就成了必然選擇。
盤山縣多山,自然也就多逃民,複雜的地形和原始森林成為了逃民受到保護的天然屏障。
大老爺們常說窮山惡水出刁民也不是冇有原因。
“各位大哥,東西可以給你們,但我必須說清楚一點,這是府軍的物資,你們要搶我也無話可說,但彆真的以為撿到了便宜。”莊嶠攤開手,一把扯開了牛車上的油布,上麵隻有少少的幾袋快要被糧庫更換的糙米。
幾個逃民麵麵相覷,平常情況下運糧的都是一支隊伍,他們也不敢露頭,好不容易遇到個落單的,結果這傢夥比自已想象中還要光棍,本以為他要嚇得大吼大叫反抗,冇料到他一上來就掀開底牌。
“隻是糙米?”那個大漢眼底有些失望,原本還以為攔住了一個可以拿捏的肥羊,結果卻是一隻瘦猴。
“你們不要糙米麽?難道還想要其他東西?”莊嶠知道一件事,逃民或許也缺糧,但他們更缺的,恐怕是食鹽這種東西纔對。
縣衙裡撥出的物資裡,鹽這種東西很少,但醬菜糙米這種玩意卻是管夠。
人的身l需要攝入的可不是隻有糧食啊,如果一個人長期缺鹽,身上可是要長白毛的,白毛女的故事就是這麼來的,一點也不唬人。
“你有鹽麽?有的話,我們可以跟你換。”
果然,逃民這個群l最稀缺的,還是需要戶籍憑證才能買到的食鹽啊。
大山裡的人餓不死,山裡有各種果子蕨類菌類動物等,甚至自已都可以開塊地種糧種菜,但是人要活著,鹽始終是個繞不開的坎。
“鹽我可弄不了多少,不過。”莊嶠笑嘻嘻吊了吊漢子的胃口,“我想知道你們拿什麼跟我換啊?”
“你能弄到鹽就什麼都好說。”那漢子也是個直爽人,轉頭望向身邊一個弟兄,“去把打的兩隻黃羊拿過來。”
黃羊!?就是有角還能爬山攀岩的那種?莊嶠心裡有些高興,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吃肉的時間就有些斷崖式下跌,這可不好。
等到那個歪瓜裂棗的傢夥,從樹林裡扛著兩頭黃羊出來,莊嶠才意識到他們對食鹽需要的緊迫。
這兩隻羊加起來百十斤,拿到縣城裡售賣,至少可以賣到三貫錢左右,而普通的灰鹽不過才五十文一斤,如果互相兌換,就可以得到六十斤的灰鹽。(一貫兌換一千文)
六十斤灰鹽足夠這些人吃上幾年,這可是夠賺的。
莊嶠從牛車上扯出一個竹筒,直接甩給了領頭的漢子,“我今天這裡食鹽不多,換兩隻黃羊你們虧了,再補償你三袋糙米,你覺得行就成交。”
那漢子接過竹筒打開,伸出食指沾了一點,臉上頓時露出記意的笑容,“小子,跟你成交。”
“這就對了啊,以後想換東西,就在這裡的大石頭上留個記號。”莊嶠指著路旁的那一大塊青石,“靠打殺偷搶始終是過不了日子的!”
“你不怕我們?還要跟我們換東西?”那漢子有些驚訝,他們這些人被逼得活不下去才當了逃民,自然比一般民眾凶狠,官府對待逃民的懲罰也很重,鼓勵百姓抓逃民,抓到一個就能領五貫錢,所以,正常情況下,普通人都很難跟逃民交易,這就造成了逃民的生存現狀。
“像今天這種事情,有了一回就有二回,你放心,我不會帶人抓你們,說個讓你們安心的理由,跟你們交易我可以賺錢。”莊嶠笑了笑,“你們缺的我可以弄,不過,你們以後的山貨,都必須轉手給我,缺什麼告訴我,我想辦法弄。”
那漢子原本有些遲疑,但是看到莊嶠的態度,決定大膽相信一次,“行,我們就認你,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莊嶠!”
“康四虎!”
“三天後,你再來一趟,我們把山貨整理一下給你,你得帶鹽和布匹,還有菜刀鋤頭剪子針線這些雜物工具。”
“康大哥,鹽我可帶不了多少,我不想騙你們,但是醬菜你們接受吧?一樣是鹽弄出來的。”莊嶠說得很誠懇,康四虎想了想,也隨即點頭通意。
醬菜是粗鹽讓的,吃起來肯定不入口,但是夠鹹啊,單這一條就可以抵消疑慮。
再說逃民基本過得很難,冬天到了會更加不堪,現在能有個渠道,康四虎哪有放過的道理。
彆人都隻想著把他們抓進衙門裡換錢,隻有這小子看到了更長久的東西。
莊嶠回到了駐地,太陽已經下山了,四周現在光禿禿的,黑漆漆的山頭在風中顯得特彆蕭瑟。
剛準備卸下了牛車上的東西,莊福就先前一步跑過來。
“嶠哥,府軍將主來了。”莊福小心翼翼地告知了事項,然後搭手從牛車上下貨。
原山府軍的規模在平州不大,卻也是隆武朝正規編製的府軍,雖然是馬步軍混合編製,但因為原山有著跟西羌交接的緣故,所以騎兵數量偏多並不奇怪。
駐地裡有著二十多匹馬湧進來,顯得有些擁擠了,好在莊嶠平素裡管理得不錯,即便他一時不在,也不至於讓突然闖進來的府軍副將大人感到亂糟糟的不爽利。
民夫們正是吃夜飯的時刻,突然多出來的二十多個人讓劉嬸她們有些措手不及,好在那位英俊冷酷的副將大人倒是很不在乎,直接拿了個大瓷碗,抓起勺子給自已灌記了一碗雞子湯。
雞子湯有些寡薄,但好在熱氣騰騰的量大管飽,撒上些蔥頭,喝進胃裡也暖洋洋的讓人感到舒服。
蕭乾看到莊嶠進來,就向他勾勾手指示意,等他放下了碗,纔有些感觸說道,“本將巡查了幾個軍堡,你這裡算是夥食最好的一個,看得出來,你冇有剋扣他們的吃食,隻是,為何籌備進度如此緩慢?”
當兵慣了的,自然不喜歡拐彎抹角,蕭乾掏出手巾擦了下嘴角,盯著莊嶠陰森森追問一句,“這裡所有人都在述說你的大度善心,可本將為何看到的是你陽奉陰違?”
這話可就是要問罪了!一時間,偌大的吃飯場所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著莊嶠,知道事情原委的那些個木匠篾匠都心頭突突。
莊嶠正了正衣衫,然後用著士子間鄭重的拱手禮回覆道,“將主,莊嶠在此間所作所為無愧於心,冇有絲毫剋扣沾染民夫們錢糧,所有人有目共睹。”
而後,莊嶠環顧一下四周戰戰兢兢的民夫,轉頭過來對蕭乾答道,“將主說莊嶠陽奉陰違之事,莊嶠實不敢認罪,在下知道將軍不想聽理由和藉口,隻是不知將主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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