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行 第1119章 萬毒之厄
如若不是身軀在一次次的蛻變中也淬煉了意誌,萬厄長生碑又有著不俗的抑製效果,恐怕萬毒穀主早就在無儘的痛苦之中沉淪。
就算肉身不滅,意誌一旦崩潰,也隻會淪為毫無神誌的野獸或血肉傀儡,與死了沒有區彆。
相隔數十丈的洛一緣當然也聽到了萬毒穀主的問詢,卻並沒有直接給予回應。
冷笑數聲,沉浸在刀意之中的他,並不欲直接開口,而是以刀招作為回報。
萬毒穀主的身旁,不斷拍打而來的刀意浪潮之中,驟然生出一朵瑰麗的花朵。
花開頃刻,又於旦夕之間湮滅而亡,隻留下一地自行扭曲的花瓣,垂淚哀傷。
如此熟悉的畫麵,很快就將一幕幕往昔的記憶重現眼前。
即便已過去了許久許久,萬毒穀主還是能夠清晰地記得。
“你……你是魔教納蘭曜?”
“不,不對,你,你是他的目標,風雨山莊洛一緣!”
尖叫聲中,目眥欲裂,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萬毒穀主心裡,也萌生出了些許寒意,以及對於死亡的害怕和畏懼。
“終於想起來了麼?”
“那麼,也該送你一程了。”
“萬毒穀主,邪魔的卒子,我的仇人。”
刀招一變,刀意也隨之改變。
洛一緣的身上,突然冒出了些許肅殺的氣息,緊握著虛妄神刀的左手輕盈一撥,而後頓止。
無有儘頭的刀意浪潮,幾乎在同一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半點蹤影都難以尋覓。
沒了淩遲處死的刀氣加身,痛楚似乎是稍稍好了一些,可不待萬毒穀主將身軀恢複,耳畔傳來的尖銳鳴叫聲,已刺得耳膜生疼,痛苦不堪。
那是一種來自於靈魂深處的苦痛,僅憑肉身的抵抗與意誌的硬撐,根本無以為繼。
雙手不得已鬆開了萬厄長生碑,鼓足殘存的氣力,將真元灌注掌心,狠拍雙耳。
渾厚的力量,將自己的耳膜當場震碎,汙泥的鮮血自耳垂緩緩落下,灑落肩頭。
本以為用一次的劇痛,便能換來耳聾的長久平靜。
誰曾料想,尖銳的鳴叫聲根本沒有就此停息,反倒有著愈演愈烈的勢態,痛的他連傲立虛空之中都做不到,如斷線風箏一樣,徑直跌落。
戰圈下方,再無一個士兵敢於靠近,早就躲得遠遠地,避之則吉。
稍有實力之輩,也不敢介入神仙鬥法的戰圈,壓根就沒人想過來接一接,救一救老毒物。
“砰!”
一束身影重重砸落在地上,砸出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坑洞不說,還發出了沉悶至極的轟鳴聲。
煙塵飛濺,氣浪紛擾,至此還不罷休。
失去了主人操控的萬厄長生碑,於天空中滴溜溜地轉了幾個圈,也向下不斷落去,其目標所指,似乎正是萬毒穀主坑洞所在的方位。
“轟!”
石碑重砸,威勢比萬毒穀主從天而降還要駭人不少,席捲的氣浪更是帶著無可抵抗的劇毒,幾乎隻在彈指之間,就將離得稍近一些的草原士兵都毒得皮開肉綻,當場暴斃。
受到二次創傷,直到過了許久,深坑之中,才踉踉蹌蹌站起了一道血肉模糊的人影。
失了萬厄長生碑的愈療,萬毒穀主隻能憑借著邪氣與神脈的恢複,強行維係肉身不滅。
斷損的手臂上,長出了一條條鮮明猙獰的肉芽,並不斷向著前方延伸蔓延,妄圖重新締造出一條嶄新的手臂。
滿是泥濘血汙的頭頂上,兩個碩大的肉瘤即將破處,如有犄角即將誕生。
神脈之力,終究難以完全抵禦邪氣的侵蝕,尤其是萬毒穀主的狀態大不如前,又沒了神物的助益,已然被視作藥材的邪氣反客為主。
以萬毒穀主的身份與地位,許久之前,大可以完全無視邪氣的存在。
就算邪氣再怎麼詭異,再怎麼神妙,萬毒穀內長存的萬厄長生碑,也有著完全不遜,甚至於遠遠超越的功效。
可身為毒師,想要走到毒術的最高境界,便要嘗試一切事物,無論什麼東西皆可入毒,哪怕避之不及的邪氣,亦不例外。
藉助神物的無上神威,加之自身不俗的實力,萬毒穀主的的確確做到了暫且駕馭邪氣,也將之束縛在體內,隻享其好處。
一切,都似乎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然則接二連三的挫敗,愣是將平衡完全打破,將邪氣的負麵,完完全全釋放了出來。
後背佝僂凸起,嶙峋的脊椎骨一節一節凸起暴起,似如骨刺般不斷增生。
一左一右的兩隻墨綠色羽翼,更是早已探出皮肉,逐漸形成了雛形。
曾在血骷髏的憶海夢泡中見過無數所謂的魔卒、魔使,洛一緣也沒見過有人的蛻變會是如此猙獰,如此可憎。
刀光一閃,縈繞在耳畔的尖銳之音再度提高了數個層級。
無從抵禦的痛楚,折磨得萬毒穀主雙膝跪地,用尚未完全成形的手痛苦抱著頭顱,哀嚎不止。
恍惚之間,萬籟俱寂。
尖銳聲、嘈雜聲、風嘯聲、蠕動聲,彷彿都消失了,就連自己胸膛裡,那顆躍然跳動的心臟,也失去了蓬勃之聲。
周遭漆黑一片,一切皆無。
什麼巍峨大山,什麼百族士兵,什麼可怕強敵,都消失得不見蹤影,就連陪伴了自己無數年的萬厄長生碑,都消失不見。
茫然抬起雙手,那是一雙完整的手,乾淨整潔,沒有一絲一毫被邪氣侵擾浸染的痕跡。
連褶皺都不曾擁有,更看不到半點毒蟲噬咬留下的傷痕。
萬毒穀主摸了摸自己的臉,觸手之處,吹彈可破,凹凸有致,與現實大相徑庭。
“老夫……這是在哪?”
來來回回轉了好幾個圈,目之所及之處,皆是黑暗,再無他物可言。
還沒有緩過神來的萬毒穀主,心底生出了一絲絲的驚慌與恐懼,不欲在這莫名的地方多做停留。
雙腿一點,便要施展輕功先行離開此地,找到安全的地方再說。
哪知兩條腿似乎完全不聽使喚,左右互相一絆,竟是令得整個人平衡大失,當場摔了個狗吃屎。
臉龐重重砸在地上,好在並不怎麼疼痛,勉強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不敢置信的萬毒穀主摸了摸自己的身上,臉上更是多了迷惘到極點的神情。
沒有邪氣,沒有毒氣,沒有真元,沒有真氣,連運功內視似乎都做不到。
神脈、三花、五氣無影無蹤,剩下的,似乎隻有他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