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枕難成眠 第十四章 金風台
金風台
待到璃疏和蒼央一前一後從雨霧中出來時，就連連殊和年糕都已經等在了山道口，璃疏看到連殊時腳步微微一頓，見連殊看過來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夕拾，見連殊神情輕鬆，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璃疏鬆了口氣，點點頭，迎上幾人，歉意道：“抱歉，勞諸位久等了。”
年糕連連擺手道：“神君見外。”說著轉頭衝甜甜笑著的小和尚道，“神君既然到了，就請思甜繼續帶路罷。”
蒼央依然跟在璃疏身後。
連殊從看見璃疏起便嘴角含笑，等著璃疏走過來才和璃疏一道遠遠墜在後麵慢慢跟著。
璃疏看著連殊這副模樣也忍不住起了些好奇，便問：“確然無事？”
“那霧雖不能視物，卻並不阻礙術法，不過是些小法術，算得了什麼。”連殊輕描淡寫。
不知道他說的是夕拾還是年糕，璃疏笑了笑：“逼得你們換了次序？”
“狐族的媚術，主攻心，媚纔是其次。”連殊悠悠道。
璃疏一愣，難怪她心緒竟波動至此，原是這樣麼。又瞥了連殊一眼：“殿下倒真不見外。”就這般大喇喇將她推出去頂缸了。
連殊哈哈笑：“你這不是沒事麼。”
璃疏一哂，不算沒事，但畢竟是自己露了破綻。隻好哼了一聲。
轉過一角山岩，如來的大雄寶殿便到了。
殿前是一片白石鋪就的小庭，庭中錯落有致地長著低矮綠植，隻在殿門口的石階旁長了一棵紅楓，庭院中有細細水流經過，清風拂麵，好生愜意。
乖巧的小和尚將眾人帶進殿門，目之所及皆是上等實木，殿中屋頂極高，兩邊有光滑筆直的柱子直直頂上去，周遭彌漫著一股清香。蒼央、夕拾、年總管還有思甜在進門後走了一段路便由兩個青衣小僧引著轉向了一旁的偏殿。璃疏和連殊則繼續跟著小和尚往大殿更深處去。
一開始隻見緊靠兩邊的幾個博古架上擺著些玲瓏剔透的法器，愈往裡走，途經的奇珍異寶便愈多。直到那些光華流轉的珍寶鋪到了地上，才終於算是走到了大殿儘頭。這裡正正擺了一架鏤空雕花的白玉屏風，十二扇展開的屏風上光華灼灼，金粉滿鋪，繪的是紅粉骷髏浮生相。
璃疏腳步不由得頓了頓，才依著小和尚的示意轉了出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在一片金光中默然捂眼的連殊。
璃疏不禁閉了閉眼，卻還是暈了片刻，待雙眼略微適應，才悄悄掀開一條縫。
七彩薄霧托舉著一片金光璀璨的建築，屋瓦飛甍俱為金造，其下支了一圈溫潤粗壯的白玉柱子，地麵卻是一色的深黑，行走其上，自有暖意傳來。
“蓬萊島上有千年生的玉枝，也不過小指粗細。”連殊打量著四周，聲音不無慨歎，“言天之西北有幽冥無日之國，有龍銜燭而照之也，其鱗類玉，墨而生溫，堅銳不可當。”
璃疏挑挑眉：“殿下見識廣博。”
連殊回過頭來，雲淡風輕地瞪她一眼：“我聽得出你在取笑。”
聞言璃疏不由得咳了兩聲，卻也沒有被戳穿的尷尬，隻忍著笑勸道：“西天之主的性子誰不知曉，殿下何必”
“我不在意。”連殊視線滑過璃疏不住往下壓的嘴角，慢條斯理道。
“是是，這要是不認識，也不過就是普普通通的白玉與墨玉罷了，至少在殿下解釋前我是這麼以為的。確實不值得在意。”璃疏一本正經。
這下輪到連殊挑眉了，半晌，又哈哈笑了起來：“如此說來，竟是我著相了？”
璃疏眼睛裡也不禁露了些笑意，點頭肯定：“確是如此。”
這世上到底還是俗氣如她之不識貨者多些，再者，雖說如來好奇珍異寶三界皆知，但他其實並不在意那些欣賞豔羨甚至是嫉妒的目光，畢竟他的喜愛從不意在分享或炫耀。
對她們來說，辨不辨得出，又有何區彆。
連殊和璃疏就這樣穿過曲折迴廊，來到金風台最高處的大殿。殿中一處小幾上擺了一個悠悠散著煙氣的碧色琉璃香爐，一個和尚坐在小幾對麵仔細嗅著麵前香氣，盤起的雙腿下是一個深紫色錦墊。
和尚穿一身白袈裟，看上去還算年輕，眼睫微垂，麵容寧靜安詳，嫋嫋青煙籠住他，身影渺渺令人不忍打擾，整個大殿寂靜得彷彿能聽到金風台下的佛音。終於，和尚似乎是意識到有人來了，轉過頭看了璃疏手中的玉葉金實片刻，又向著連殊溫和道：“殿下的神魂看來恢複得很好。”
連殊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向和尚行了一禮，垂首道：“玄異見過佛祖。”
如來慢慢起身，不緊不慢地走過來，白色袈裟隨著他的動作發出波浪般的微閃，璃疏這纔看清這件白袈裟裡穿著細密的金銀絲線。心下不由感歎，千年不見，這位西天之主的花樣真是越發多了。
璃疏抱著粗瓷缸行了一禮，擡頭時如來已站到了她麵前，看著那株青翠欲滴的植物笑眯眯地道：“你竟真種出來了？”璃疏看著幾乎由純金打造的大殿，想著金光四溢的金風台，無語片刻，還是垂下眼簾答道：“是您與它有緣。”
如來滿意地點點頭，正要伸手，轉眼瞥見那個十分質樸無華的粗瓷缸便又將手負到了身後，和煦笑道：“將它放在那裡吧。”說著擡手指向殿門口。
璃疏頓了頓，隨後認命般轉身將盛著玉葉金實的粗瓷缸放了過去。再走回去卻隻看到如來獨個坐在一處華麗軟榻上，捏著一個烏金釉描金山水的茶盞慢慢飲茶，連殊已不見了蹤影。
如來見她過來，擱下茶盞，衝璃疏笑道：“千年不見，神君，彆來無恙？”
璃疏看著如來同千年前彆無二致的笑容，回道：“托您洪福，還算不錯。”說著坐到了一旁包著錦緞的蒲團上，果然十分舒適。
“難為你竟能將早已絕跡數千年的玉葉金實種出來，我把那顆種子給你，也隻是一試罷了。”如來滿眼興致地看著門口那棵幼苗般的小樹。
“事關未良，小仙定然要竭力而為。再者，若無種子，小仙也是種不出來的。”璃疏微微低著頭，話意恭敬，語氣卻懶散得有些疏離。
如來的目光轉回來：“你不問問那位殿下去哪了？”
“殿下行事自有其道理，豈是小仙能過問的。”說著伸手翻開一個茶盞，自顧自倒了一杯。
如來擡起茶盞飲茶，自眼尾輕輕瞥她一眼：“動作輕些。”
璃疏唇角翹了翹，毫無誠意道：“抱歉。”頓了頓，又開口，“未良他”
“他不在我這裡。”如來打斷她，“我這裡修養尚可，教化卻不行。他身量初成我便將他送到了琉璃殿，琉光慣是會管人的。現在看來，還算不錯。”
璃疏輕輕“喔”了一聲，沉默半晌，道了聲謝，便要起身告退。如來卻說連殊快出來了，教她再等上片刻。璃疏沒有理由拒絕，隻得繼續坐在那裡由著他問一些栽培之法，又一一答了。
一來一回已過去四五個問題，屋角的錦繡紗簾一掀，連殊轉了出來。璃疏看他臉色彷彿消耗過度，隱隱透著蒼白，不禁皺了皺眉。如來目光從二者身上掠過，對璃疏說了最後一句話：“這位殿下不是帶你來看金蓮的麼，既然今日沒看成，你們明日再來一趟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