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枕難成眠 第二十七章 望氣
望氣
那日蒼央在輿圖上選了盛京，於是璃疏便帶著他落到了輿圖上標注盛京之處。
隻是，星移鬥轉，山河更替，此處已不叫盛京，更不再是千年之前的繁華都城。
璃疏帶著蒼央立在山崖邊，遠遠看著小鎮中升起的炊煙，暮色撒落，她卻彷彿靜止一般。很久之後，才道：“走吧，我們得先找個地方落腳。”
秦淮河畔的三千畫舫變成了十裡翠竹，璃疏揪下一片竹葉，坐在一根橫斜而出的竹枝上，腳尖勾著一隻錦鞋，晃晃悠悠地看蒼央用術法清出一塊空地，一步一步造了一座三室小屋。
她擡手一點，屋前便起了一座假山，有流水自太湖石下蜿蜒而出，自動彙成一方池塘，簌簌風過，池水泛起漣漪，擴散之處生出片片睡蓮，睡蓮儘頭接上一個八角涼亭，亭角垂落的卻不是鈴鐺，而是一串串碧蘿。
至此，璃疏一聲咳嗽，才停下了術法。
蒼央擡頭看了璃疏一眼，那神情有幾分意外，也有幾分無奈：“神君既知被壓製，又何必硬抗？”
璃疏一邊咳嗽一邊跳下來，繡鞋早不知飛到了哪裡，就這樣赤著足踩在厚厚落葉上，笑眯眯看著蒼央道：“姑且一試罷了。”她把玩著那枚司非送來的令牌，眼底有幾分冷峻，“可真狠呐。”
蒼央歎了口氣，不知從哪掏出一雙鞋子，半跪下身要給璃疏套上。
璃疏見狀便化了一個凳子出來，誰知還未等她坐下，突地有一道黑影彈射而來，蒼央反應極快，一把掐住了這道黑影，這纔看清，原來是一條花斑小蛇。
璃疏看了片刻，挑挑眉：“這麼小的蛇，已成妖了麼？”
說著她似乎是想到什麼，擡指點在小蛇頭頂，那小蛇瞬時化作齏粉。
璃疏挑了挑眉，蒼央也有些驚訝：“神君怎麼又”
璃疏沉吟片刻，道：“過兩日便知道了。”
兩日後，他們這個落腳處終於建成。
翠綠竹牆圈出一方小院，占地已是第一日的數倍。蒼央設下不被察覺的陣法，結界裡屋舍井然，花草豐茂，一應景觀俱全，甚至開了一樹梨花。
可不待他們住上些時日，璃疏便帶著蒼央離開了。
他們順著村中小路，行走半日，便見到了寬闊平整的官道，不遠處有一驛館，卻是門可羅雀。待到近前，隻見驛館門口的告示牌上貼著層層疊疊的懸賞，細看去竟無一例外俱是除妖的。
璃疏帶著蒼央站在此處不過片刻，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個留著三綹胡須的精瘦老頭，衝著璃疏笑道：“閣下可是初到此地？小老兒祖輩世代居住於此，閣下若想打聽什麼，再便利不過。”
聞言，璃疏問道：“你是此處向導？”
那精瘦老頭連連作揖：“混口飯吃，混口飯吃”
璃疏看了蒼央一眼，沉吟片刻，道：“跟上來吧。”話畢，便帶著蒼央坐到了驛館旁支著的茶寮裡。
璃疏示意這老頭坐下，問道：“此處可是妖患嚴重？”
老頭卻搖了搖頭，道：“都是些不大害人的，近來往這邊逃來避禍的倒還多了些。”
璃疏輕輕挑眉：“老丈可知妖怪作亂是何時開始的？”
老頭麵露沉思：“小老兒確實不知，雖說曾有人傳說上古是不曾有妖的，但如今大都習以為常了。”
璃疏卻不再說話了，過了一會，她將一枚小小的銀錁子放在桌子上，道：“我這徒弟未入過世，此番下山，便是為了帶他四處看看，不知你可願帶我們至最近的城鎮一覽？”
老頭看向蒼央，神情透出幾分恍然，又看了看那枚銀錁子，有些躊躇。
璃疏又道：“我與徒兒都有自保之力，老丈不必擔憂，若是答應，此物便做定金，屆時我們會將你送回此地，另有酬謝。若是不答應也無妨，此物便做這幾問的酬勞罷。”
聞言，老頭終於點頭，道：“小老兒姓黃，閣下喚我老黃便是。不知何時啟程？小老兒也好先準備準備。”
璃疏聞言道：“三日後，就在此處。便勞黃老丈購置些車馬用品，準備則個。”說著又放了一枚銀錁子在他麵前，道，“我姓離。”
待到黃老頭匆匆走了，蒼央才走到璃疏對麵坐下：“那我以後豈不是要喚神君師父了？”
璃疏倒茶的手微微一頓，皺眉道：“我隨口說的，不必。”
蒼央緊接著又問：“那我要如何稱呼神君？現下我們可是在人界。”
璃疏瞥了他一眼，擡指掐訣，打到蒼央身上，道：“好了。”
蒼央看著璃疏打過來的障眼法，又看看她喝著茶水時皺起來的眉，轉而問道：“我們為何要三天後才走？”
璃疏將茶碗放下，慢慢道：“自然是因為要賺錢。”
蒼央想起那貼滿了整個佈告牌的懸賞，又想起前幾天被璃疏一擊斃命的蛇妖，慢慢端正了神色：“神君要去殺妖麼？”
他雖在老君那裡學過一些人界的東西，但直到今日才親眼所見何為買賣交易。他原是見過璃疏拿出來的銀錁子的，就放在那副輿圖旁邊的錦盒裡，也不過十來粒，照她給出去的速度，確實是不大夠用。
璃疏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知道望氣者嗎？”
說完她不待蒼央回答，接著道：“人界有機緣者，可以看到氣，生氣、死氣、王氣、妖氣，清正之氣充盈，則天下太平安樂，汙濁之氣彌漫，則人間亂象叢生。”
她略微側頭，視線落在空中虛無之處，道：“人界亂象已現，司非曾說過，我們來到人界，修為會被壓製在不影響人界執行的範圍，那若是麵對妖邪又會如何？”
那天空之下籠著一層濛濛灰色，原來不及從前熱鬨並非她錯覺。
三日後，黃老頭準時等在了驛館門口，一身打扮精乾利落，身後停著一輛桐木大車，半新不舊卻做工精良，拉車的馬兒膘肥體壯，微微打著響鼻。
璃疏帶著蒼央過來時蒼央的下擺上還有些許血跡，待走上幾步，又乾乾淨淨，直教人疑心是看錯了。
黃老頭垂下眼皮，恭敬道：“離娘子給的置辦費充裕，正好鎮上有位員外郎家裡變賣東西，便一並置辦齊全了，想來不過月餘車程，娘子應當不會介意。”
璃疏點點頭，道：“勞黃老費心，我們這便啟程吧。”
這輛大車應當是那員外郎家女眷使用，裡頭空間寬敞，暗格小巧精緻，坐墊陳設都整潔大方。
但蒼央緊跟著上車，擡手便將東西都換成了他與璃疏常用的，璃疏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麼，隻在擺在小幾的器物上加了一重禁製避免顛簸亂跑。
蒼央開始泡茶，璃疏摸出本書靠在軟墊上看著，忽然道：“你的劍可還趁手？我瞧著稍短了些。”
蒼央的劍原是一對參差劍，隻是長的那把被當做陣眼留在了他們建的小屋內，短的這把不過一尺三寸，自保是無礙，但要用來搏殺，還是有些不夠。
他一邊將茶碗推向璃疏，一邊慢慢道：“確是不大趁手，連衣服都弄臟了。”
璃疏飛快地瞟他一眼，又收回視線道：“衣服再買便是。”卻沒說蒼央的劍要怎麼辦。
蒼央一手支頜，轉著手裡的茶碗，笑了笑，道：“那神君可不要忘了。”
“唔。”璃疏頭也沒擡，應了一聲。
老黃這個向導兼車夫儘心儘職，次日清晨便早早詢問璃疏可要在清水鎮留宿，小鎮臨河，盛產一種白鱗魚，味道極鮮。
璃疏不多思考便應了下來。
他們借宿一戶農家，這家女主人燴得一手好魚，又正好院子裡便有新鮮蔬菜，便加了一個鍋子。
蒼央看著翻滾的乳白色湯底若有所思，嘗第一口時幾乎鮮掉了舌頭。
他轉頭看璃疏，卻見她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如果不是她微微眯起的眼睛泄露了她的愉悅的話。
原來老君山那頓鍋子真的不好吃啊。
有了第一次，老黃逐漸熟能生巧，一路上帶著他們從河看到湖再看到江，從河鮮吃到山珍，還順帶給蒼央講了些世情俗物。
如是走了大約一月半，他們終於見到了清河郡最繁華的交通要城：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