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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枕難成眠 第四十六章 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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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

次日一大早,夕拾便等在借月台門前。

蒼央將她迎進來,給她奉上一杯熱茶,又道了一遍抱歉。

夕拾慢慢撥著蓋碗裡的茶,道:“我想過了,是你技高一籌,我當初竟眼瞎沒看出來,你分明就是想用我激她。”說著她冷笑一聲,“不過你彆想輕飄飄兩句抱歉便揭過,你昨日答應的事,我要你傾儘全力。”

蒼央一口答應:“好。”

夕拾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那個男狐貍精呢?還不領他出來!”

片刻後,蒼央帶著一個小少年回來,他看見夕拾,一雙桃花眼瞪得溜圓,蹬蹬蹬跑過來就要抱她的腿。

夕拾用腳尖將他推開,眼神示意蒼央出去。

待到書房裡隻剩她和這小少年,她才道:“說說吧,找我做什麼?”

誰知他坐在地上就開始抹眼淚,嗚嗚汪汪地說他找她找得多不容易,化形也好難,他還以為他要死了。

夕拾不耐煩地打斷他:“你再廢話我就把你丟出去。先說你叫什麼名字。”

他抽抽噎噎地道:“我叫姬綏,是大長老養大的。”

夕拾一擡眉毛:“那你怎麼認識璃疏的?”

姬綏問:“璃疏是誰?”

夕拾額角冒起一根青筋:“你不知道你來這裡找她?”

姬綏這才恍然大悟:“哦,原來那位姐姐叫璃疏麼?我未化形時她曾喂過我一段時間,還救過我。”

夕拾一噎,嘟囔了一句:“她是什麼都喂嗎?”

又接著問:“你怎麼知道來這兒能找到我?”

“前幾日尋靈測到少主的氣息,我不知怎麼找,想起那位姐姐使的不是凡間術法,便想來試一試。”

她想起那日她出手,應當是離得太近被察覺了。

見姬綏情緒逐漸平複,她再次問道:“所以你找我做什麼?”

姬綏叩首:“狐族內亂,淮靈一族損傷慘重,請少主回去主持大局。”

夕拾聽完“哈”了一聲,俯下身道:“你知道為什麼大長老不親自來嗎?”

姬綏擡頭看她,愣愣搖頭。

她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那當然是因為他怕被我殺了呀。”

姬綏懵然不解。

夕拾拍拍他的臉:“回去告訴他,不,告訴整個狐族,彆再派你這種小玩意兒來試探我。”

說完她起身就要走,卻被姬綏抱住了腿,他急急道:“少主,少主,你也是靈狐啊,你難道不回狐族”

他話音未落,夕拾一腳就將他踹到牆根,眼神冷厲:“從他們殺我母親,逼我出族那天起,淮靈一族,就算死光了,也跟我沒有關係。”

“哦。”說著她像是想起什麼般道,“興許以後會有點關係。不過現在,你乖乖回去傳話,我便不殺你。”說完她衝他微微一笑,徑直走了出去。

蒼央在外麵拎著個噴壺悠悠澆花,聽見她出來,頭也不擡問道:“說完了?”

夕拾走到他旁邊,看了一會兒他在澆的一叢紫陽花,兀然道:“我在大崇山三百年期滿後要回狐族做一件事,就是你說的……”她看向蒼央,“搭把手。”

蒼央拿起一邊的帕子擦手,隨口問道:“什麼事?回去當族長?”

卻聽夕拾笑了一聲,說:“我本名姬蘅,我母親是靈狐一族族長。但是你也見到了,隻剩我渾身是傷逃了出來。做姬蘅有什麼意思?當那勞什子族長又有什麼意思?我是要回去……將他們都宰了。”

蒼央聞言擡頭看她。

她挑眉:“怎麼,害怕了?”

蒼央搖搖頭:“我既答應了你,便不會反悔。隻是屆時三界便隻剩你一隻淮靈狐了。”

夕拾伸出根手指撥弄著麵前的葉片,漫不經心道:“那又如何?剩就剩吧。”

說完她問道:“你要讓我幫忙的事,是什麼時候?”

蒼央目光落到璃疏臥房大開的窗戶上,答道:“越快越好。”

夕拾點點頭,邊往外走邊道:“那便三日後吧,我準備些東西。”

“好。”

璃疏醒在第三日清晨,蒼央進來的時候她正舉著右手仔仔細細地看小指上的尾戒。

那朵金蓮已經盛放。

蒼央垂眸,從前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現下他隱約猜到。

天帝快不行了。

他走過去將簾帳徹底掀開,再順到一邊鉤好。

璃疏已經坐了起來,探著頭往窗外看去。

蒼央見狀將一個引枕墊到她身後,語氣平平:“神君昏睡了足足十日,大崇山的醫者都說沒見過這樣用清心竹的。”

璃疏揉著額角,不知這湧上來的頭痛是因為精神透支還是蒼央話裡藏著的責備。

她隻好轉移話題,讓蒼央帶她出去看看。

這次長安城損失不大,除了城牆附近須得修繕,其他地方竟同此前沒什麼變化。

街道上確是冷清了些,聽說前日還在戒嚴,開門的店也沒幾家。

蒼央推著坐在輪椅上的璃疏,走得不緊不慢,偶爾有行色匆匆的路人經過,總要被先嚇一跳。

但璃疏說了要看看,便隻好硬著頭皮轉下去。

一直到天色近晚,他們纔回到借月台。

璃疏本想讓蒼央將她送回臥房,卻見一白衣女子背對他們站在院子裡。

她微微眯起眼睛。

蒼央將她停住,轉身去關院門。

那女子轉身,看到她時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璃疏慢慢露出個笑:“見到我,很不高興?”

夕拾並不搭理她,轉而對蒼央說:“好了沒?”

“好了。”

蒼央話音方落,璃疏就見這方小院四周綻出蛛網一般的白光,從地底深處傳來隱約的震動,恍惚間,竟有朱雀之音。

夕拾擡手掐訣,院落四角金鈴聲連綿不絕,初時刺耳,而後漸弱,最終不聞一線。

璃疏指尖慢慢點著扶手,問道:“這是什麼陣法?”

夕拾催促:“一刻鐘,快點。”

蒼央擡手將一柄劍紮入院中青磚,於是萬千絲線彙聚一點,光芒愈盛。

璃疏看到那柄劍,半是驚訝半是疑惑:“你竟將它取回來了?”

蒼央走到璃疏麵前蹲下,將天界令牌從她懷中取出丟掉,又在她腰間摸到連殊給的玉牌碾作齏粉。

他一言不發地抱起她,走到越聚越大的光芒前。

有風拂過她的額發,她從這陣風中嗅到了許許多多陌生的氣息。

春花秋月,林木山巒,江河湖海,無數碌碌人生。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原來你背著我就是為了做這個。”

蒼央喉結滾動,半晌,道:“還有半刻。”

再過半刻,他就可以帶著璃疏跳進大小三千界,從此如魚入海,消失無蹤。

他們可以四處遊曆,一起看花看山看水,一起嘗百味聽萬曲,一直一直,在一起。

璃疏垂首看去,她的胸口有一株小小嫩芽,柔弱而鮮活,假以時日,想必定能長成參天大樹。

但她低聲開口:“前輩,困住他。”

小院中黑風驟起,不及蒼央反應,他懷中便是一空。

重獲自由的璃疏被風托舉著放回輪椅之上。

而不全則扣住了蒼央的脖頸和四肢。

他慢慢活動著脖子,漫不經心掃視過小院,笑道:“有趣,有趣。破界之法,遮蔽天機之法,你們竟有如此能耐,差點壞了和尚好事。”

夕拾麵色凝重:“你是什麼人?不對,你不是人。”

不全笑嘻嘻反問:“怎麼,大崇山這就將和尚忘得一乾二淨了?”

夕拾一愣,隨即對璃疏怒目而視:“他是誰?你要做什麼?”

璃疏指尖勾著被蒼央捏成齏粉的玉佩,絲絲縷縷的紅色在她手中凝成一根血玉般的長針,呼吸間,長針疾射而出,與夕拾設下結界相撞的瞬間,震得整個院子都抖了三抖。

夕拾唇角溢位鮮血,卻不敢斷了靈力,隻得咬牙硬撐。

璃疏有些遺憾地放下手,看向不全,道:“前輩放開他吧,先前他能鎖住我不過是我未曾防備。”

不全眯著眼看了她片刻,這才鬆開手,轉而到夕拾那邊,一道煙霧隔絕了二人。

蒼央在被放開的一瞬便已到了璃疏身前,卻被璃疏用劍抵住了。

她一手執劍,一手拄著蒼央的竹劍,略有些歪斜地站在那裡。

蒼央是真正手無寸鐵。

他卻像察覺不到似的往前走去,由著璃疏的劍尖刺破胸口,再滑過肩頭。

他捏住璃疏腕骨,近乎哀求:“神君,我們走吧。”

璃疏輕輕咳嗽,卻是慢慢站直了,神情溫柔又悲憫:“我已經給過你答案。”

蒼央的眼神驟然凶狠,近乎崩潰地吼道:“便是為了我也不行嗎!”

璃疏不語。

蒼央整個肩膀一片濡濕,鮮血滴滴答答,但他渾不在意,反而將整個人塞到了璃疏懷裡,嘴裡喃喃著:“不行,不行,不行,你可以不愛我,你可以永遠都不知道我的愛,但我是你的,你不能不要我,你不能不要我”

璃疏擡頭,剛要開口,便被鋪天蓋地的吻給堵住了。

月光曲折,在漫長的寂靜中,溫熱而苦澀的不僅是吻,還有蒼央的眼淚,它們將她的臉和唇打濕,一直要浸到她心裡去。

嫩芽簌簌抖動,但她想,我會親手將它扼殺,因為這是通往自由的必經之路。

此時陣法中心的光圈已足夠大,蒼央喘息著抵在她的唇邊,啞聲道:“我不會允許你拋下我。”

說完按住璃疏的腰便要發動瞬息符。

陣法卻在此時驟然潰散,原本明亮的通道如螢火熄滅,中心的劍也錚然而斷。

蒼央木然回首,望著斷劍,一時沒了動作。

璃疏擡手擦去他臉上淚水,說:“彆哭了,這不是你的錯。”

就在這時,院門開啟,門外是風塵仆仆的連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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