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枕難成眠 第五十一章 後事

    後事

璃疏睜開眼時看到的是一片星子，有一顆甚至爬進了冰棺，在她手心跳動，燃燒出冰涼的火焰。

她手指動了動，輕輕撥出一口氣。

她沒想到自己還能再睜開眼。

雙魚咒消耗的是她的血肉生機，天雷打破平衡，咒破之時，她亦再無任何反哺，應當會死去才對。

但手心裡冰涼的感覺令她十分平靜，不願再去思考那許多，於是她便放任自己靜靜看這片星子。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旁邊傳來一道聲音：“你最後這段時間就想這樣過麼？”

她想了一會兒，想起這是連殊的聲音。便嘗試著張口道：“我覺得這樣也不錯。”

嗯，她還能說話。想到這裡嘴角不由微微上揚。

她聽見連殊低笑了一聲，小聲嘀咕：“司非說你喜歡這裡，竟然是真的。”

璃疏的笑容擴大些許。

“我救不了你，你也知道。”連殊又絮絮叨叨起來，“不過蒼央和連兮他們我會看著，你不用擔心。

“母後會被圈禁在天庭禁地，但究竟多久，大抵還有得磨。

“還有那些一時被嚇住的，待明日反應過來，隻怕要鬨起來。

“啊，真是頭痛。”

璃疏悠悠道：“殿下莫急，以後令你頭痛的事還多著呢。”

連殊的聲音有些模糊：“天帝啊，聽上去多了不得。”

璃疏覺得腦袋漸漸昏沉，便隨口安慰道：“嗯，是挺了不得的。”

連殊沉默一瞬，問道：“你要走了麼？”

璃疏閉上眼，“嗯”了一聲，斷斷續續的話音從冰棺傳出來：“我將重歸天地。自此，山便是山，風便是風，雨便是雨，我便是我。”

我要先殺死自己，才能屬於自己。

璃疏最後一縷氣息消失，星海重歸闃寂。

蒼央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天庭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那副冰棺麵前的，他回過神時看到的是一個麵團子似的仙官正拿著一塊饅頭往他嘴裡塞。

他眨眨眼，問：“你是誰？”

那個麵團子“哎喲”一聲，道：“回神了。”說著就衝外麵喊：“二殿下，二殿下，這小家夥醒了！”

蒼央看見連兮跑進來的那一瞬，腦海中忽然響起一句話——“你家神君沒了。”

無數的畫麵衝進他腦海，衝得他眼前陣陣發黑，哐當一聲磕在麵前的冰棺上。

那麵團子發出一聲尖叫，緊張得聲音都變調了：“來來來，二殿下先扶一下，我去叫人。”說完便蹬蹬蹬跑了出去。

蒼央感覺臉上濕漉漉的，模糊的視線中看到有個身影蹲下身扶住了他。

他聽見對方歎氣：“她也真是的。”

然後蒼央覺得自己又聽不見聲音了。

司非隨口一句圈禁萬年，令王母手下勢力反應激烈。

然而連殊在天罰台的強硬態度震懾住了其中部分天官，關於王母圈禁年限的討論以一種緩慢而膠著的姿態推進。

也因此，預料中的報複來得晚了許多。

那個時候蒼央早已不知所蹤。

而連兮……都說連兮抱上了一條好大腿——在挹塵劈斷半片蟠桃園後。

所以當王母六千七百年的圈禁生涯塵埃落定，所有天官都不由舒了一口氣。

六千七百年，變個心也不算什麼大事了。

……

連殊又偷溜下人界。

他是去看璃疏的。

璃疏是天生地長的靈物，沒有魂魄，自然也並無轉世一說。

但那口盛放她的冰棺裡竟然躺著一枚綠瑩瑩的種子。

連殊並未把這件事告知任何人，隻是後來抽了個空將種子種在了人界一處小土包上。

那時三界的清氣已經蘊養充盈，小土包生滿淺草，散落著初春的小白花。

三四裡外住著一戶人家，新得了一個小子，喜氣盈盈。

他想她應當會喜歡。

最近他又在天庭見到了蒼央。蒼央更沉默了，久抿的嘴唇令他看上去有些刻薄不近人情。那個聽說和大崇山墮僧把整個西天攪了個天翻地覆的狐精倒是經常在他身邊。

如今的連殊早不必在乎那些關於蒼央的議論，所以當其找上門說要進百草殿的時候，他同意了。

隻是天庭籍冊之上，依舊沒有蒼央的名字。

連殊不知道自己的承諾能支撐到哪一天，但是現在，他看著在春風裡搖擺的小白花，隻希望慢一點，讓連殊消失的速度再慢一點吧。

至少，等到下一個春天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