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鋪女掌櫃的節婦改造計劃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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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青禾看向的位置,正是縣城西角的劉家祠堂,那裡白日也透著一股陰氣。
灰磚黑瓦,牆皮剝落,連門口的石獅子都缺胳膊少眼兒。
後山牆外就是新修的“烈女祠”,幾根光禿禿的杉木柱子支著個單薄的瓦頂,剛壘的青磚牆還泛著白灰。
祠堂院裡還立著牌坊底座,也是新打的青石板,打磨的還算光亮,上麵光禿禿的,就等著燙金的大字兒往上刻。
這活寡婦的名字成了牌坊,彷彿就金貴了,可祠堂裡停著的薄皮兒棺材還在等著下葬的日子,這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卻冇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陳青禾回了鋪子後,便按照王瘸子圖紙上鎖的樣式,開始研究能打開鎖眼的鑰匙,這關乎著成百上千寡婦的命運,她絲毫不敢懈怠。
可冇有現成的鎖,她也不好行事,隻能另行辦法。
銅釘摳進榫槽的悶響聲在鋪子裡顯得格外清晰,最後一片打磨光溜的半尺寬的貼片,被陳青禾手裡的銅錘一下一下敲彎了邊,做成喇叭狀,她眼皮都冇動一下,隻藉著後院灶堂將熄未熄的最後一點餘光,專注的捶打。
柱子悄無聲息的溜了進來,縮著脖子,手裡轉著卷快要搓散的細草繩,捏得又軟又韌,他的聲音壓得極低。
“掌櫃的,人來了,按您交代的,領到鋪子後院的老樟樹下貓著了,都凍的夠嗆,張寡婦她那老寒腿”陳青禾冇有抬頭,她把剛打的鐵皮片擱在火上,讓最後一絲熱氣慢慢烤它,然後才接過柱子遞來的草繩,攆了一截兒,飛快穿過鐵皮口邊緣的細孔,手指翻動,一個不起眼的活節套環穩穩形成。
她把鐵片塞進柱子手心:“讓她們按說好的時辰過去,把這個口子卡在烈女祠西牆根那處最透風的狗洞豁口底下,草繩引子留在牆外頭,找根不起眼的爛柴火虛掩著。
”柱子捏著那塊冰疙瘩,喉嚨動了一下,想說什麼,但臉上有些猶豫。
陳青禾直起身,將錘子塞回腰間粗布圍裙的寬大口袋裡。
“柱子,”聲音不大,聽的冇有一絲波瀾,“拿點灶堂熱灰包了,給張寡婦捂捂腿,再把我枕頭下麵的那瓶紅花油帶上,就說”她頓了頓,眼神掠過黑暗裡的某個看不見的點,“讓她們忍著點,彆出岔子。
”柱子最後還是什麼都冇說,重重點了點頭,貼著牆根兒出去了。
大晚上的,風像死鬼的爪子,把烈女祠屋簷下掛著的兩隻破舊的白紙燈籠撕扯的呼呼作響,燈籠骨架就快要承受不住了。
慘淡的月光,不知何時被烏雲遮蓋住了,偶爾才從雲隙間漏下一點慘白,暫的落在祠堂的房簷上,讓整個祠堂更顯陰森。
祠堂厚重漆黑的木門緊閉,風從門縫裡擠出,發出嗚嗚的低嘯,牆角的那棵老槐樹唰唰作響,遠處巷口傳來零碎的梆子響,更夫縮著脖子敲得心不在焉,聲音很快又被寒風吞冇了。
兩個黑影深一腳淺一腳的順著牆根溜過來,臃腫的錦袍裹著,氈帽壓得很低,一個舉著被風吹的忽明忽滅的牛角燈,豆大點兒的燈苗抖的像是快要斷氣了。
“媽的,這鬼天氣!”前麵稍矮些的,壓低嗓子抱怨,是專管趙姓寡婦那一片的趙族老,“祠堂裡頭那位劉家新寡婦剛送進去,上頭老爺們說了,牌坊下來前,得把這香火地界看緊點,晦氣死了。
”“少說兩句唾沫吧,老趙。
”後麵身材乾瘦,步子更慢的錢族老把牛角燈往身前靠了靠,微弱的黃光勉強照亮兩人腳下的台階和緊閉的祠堂大門。
“查個鎖,翻翻排位,看看有冇有野貓作祟,趕緊弄完拉到,這鬼地方”他猛的頓住,牛角燈微弱的光線掃過祠堂門楣上高懸的那塊”節烈流芳“的黑漆匾額,他像突然被死氣蟄了一下,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趙族老摸出腰間一串沉甸甸的銅鑰匙,他湊近那雕著獸首的黃銅大鎖,“嘩啦”一陣亂響,試了幾把才找準鑰匙頭。
鑰匙費力地捅進鎖眼,擰轉,鎖內發出“哢吧”一聲脆響,在這死寂的夜風裡,如同驚雷。
趙族老鬆了口氣,伸手就去推沉重的門扇,就在他手掌剛觸到冰涼門板的刹那。
“嗚——嗷——”一聲極其淒厲,非人非獸的慘嚎聲響起,就如同被活生生剝了皮的野獸在垂死掙紮,又像無數女鬼在風裡發出的尖叫。
瞬間撕裂了祠堂門口凝固的死寂,那聲音不是從一個方向傳來的,它像是憑空在祠堂周圍高高的青磚牆裡頭炸開,不停的盤旋,從頭頂的屋簷到腳下的石板縫,似乎都在共鳴。
“娘嘞!!”錢族老嚇得魂飛魄,手裡的牛角燈“哐當”脫手砸在青石台階上,燈罩碎裂的聲音格外刺耳,豆大的燈苗瞬間被泥水浸滅,最後一點光亮消失了。
“什麼東西?!!”趙族老觸電般縮回推門的手,驚懼的退後一步,踩在碎裂的燈罩上,一個趔趄,老眼駭然瞪大,死死盯著那黑洞洞的門縫深處,鑰匙串嘩啦掉在濕冷的石階上。
“嗚嗚嗚”更多詭異的聲音驟然疊加在一塊兒響起,混雜著極度痛苦的嗚咽和撕心裂肺的嘶吼,聲音忽左忽右,忽高忽低,時而清晰如貼耳低語,時而又被風吹得斷斷續續,如同鬼泣。
它們彷彿有生命,環繞著祠堂,在風裡亂竄,鑽進人的耳朵眼兒裡,直往骨頭縫裡鑽。
牆根下,張寡婦那凍的僵硬的老寒腿無法抑製的撞擊在冰冷的石牆上,每一次沉重的磕碰都發出空洞又沉悶的迴響,然後由精心卡在西牆風洞出的鐵皮喇叭放大扭曲,變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咚咚”捶地聲。
李寡婦那常年咳血的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拚儘全力壓榨出肺裡汙濁的氣息,穿過撕裂的喉管,都變成牆壁裡傳出的“呃呃”的瀕死的喘息。
趙家小媳婦兒拚命用手指摳颳著身後粗糙的石麵,指甲刮擦的撕拉聲透過縫隙,成為黑暗中恐怖的背景樂。
“鬼啊!!”錢族老徹底崩潰了,手腳並用的爬起來就要跑,腳下一滑,“噗呲”摔了個結結實實的狗吃屎,下巴磕在冰冷的石階上,滿嘴腥味。
趙族老魂不附體,一手死死捂住快要從嘴裡蹦出來的心,一手胡亂的在身上摸著符紙,腿肚子抽筋般的狂抖,怎麼也挪不動半步,他害怕到極致的眼珠子猛地轉向祠堂正麵,那兩扇原本緊閉的門深處,似乎那裡有某種難以言語的動靜。
“嗖。
”極其微弱的紅光,在祠堂內最深處的黑暗裡,突然亮了一下,極其短暫。
就在那紅光熄滅的瞬間,一個模糊又扭曲的影子,猛地出現在黑洞洞的門縫深處,一閃,又像被更濃稠的黑暗吞噬了。
“啊!!!”趙族老驚恐的嚎叫一聲,隻覺得一股熱流瞬間湧向跨間,臊熱的尿臭味混在風中。
冇等他看清或緩過神。
“篤篤篤”緩慢僵硬的腳步聲,清晰無比的從祠堂黑洞洞的門廊深處響起,一步一步向著大門的方向迫近,每一下都踩在錢趙兩人徹底崩斷的神經上。
“娘嘞!貞潔祖宗顯靈了!怨我們冇伺候好牌坊新添的烈魂啊。
”錢族老撕心裂肺的哭號起來,□□下一片濕熱粘稠。
他顧不得羞恥連滾帶爬,瘋狂地滾下台階,撞開呆若木雞的趙族老,一頭紮進祠堂外跑了,稀疏花白的頭髮在夜空中亂飛。
趙族老被他一撞,直接癱軟在冰冷刺骨的石階上,牙齒磕碰得咯咯作響,那鬼魅般的腳步聲似乎就在門後停下,隔著不到一寸厚的門板,他失神的老眼最後死死盯著那扇黑沉沉的門。
就在這時。
“呲啦”極其輕微的聲響。
幾滴粘稠腥氣的東西,毫無征兆的從門廊高高的簷上滴落下來,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錢族老之前癱坐的位置,混著血尿汙漬旁邊。
一滴,兩滴,三滴。
每一滴都在石階上濺開,然後迅速融入石頭縫隙。
“噗通!”一聲悶響,趙族老最後那點支撐身體的力氣也徹底耗光,肥胖的身體徹底癱倒下去,歪在沾著汙黑血跡的石階上,不省人事。
祠堂深處。
陳青禾悄無聲息的從高處那扇窄小破敗的窗戶縫隙裡收回目光,窗戶年久失修,缺了條楞,留下半指寬的縫隙。
她臉上冇有任何表情,方纔她趴在佈滿積灰的窗台上,用小半截兒磨成尖錐的破瓦當口,蘸著放了鹽防凝凍的溫熱豬血,像泥瓦匠一樣,把三滴腥濃的液體精準的滴落在門口石階上。
時機算的分毫不差。
陳青禾默默直起身,她從角落裡那堆破舊雜物下摸出幾塊早就備下的,裹了軟布的饃饃,依次塞到還在發抖,眼神空洞的幾個婦人手中,粗糧貼在她們掌心,像塊微弱的炭火。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祠堂深處,正堂最前端,那座剛剛立起簇新烏亮的牌位。
劉家新寡婦媳婦兒的名字尚用紅綢蓋著,牌位下方那隻黝黑沉重的黃銅“貞潔鎖”大開著,冰冷的鎖環垂落。
王瘸子說的彎月舌,正對著她們的方向。
陳青禾一步一步走過去,她在那把開了膛的巨鎖前停住。
昏暗的殘光映著她半邊身子,她慢慢抬起右手,手指停在金屬倒彎月舌的上方。
相距半寸。
指與鉤之間,流動著祠堂外淩冽的穿堂風。
門廊儘頭,被燈油浸透的汙黑石階,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咧開的一張獰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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