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養黛玉 第257章 問罪變請罪
王夫人臉色瞬間變了!四品恭人!這品級穩穩壓了她一頭!她慌忙起身,心中暗罵,臉上努力擠出笑容,就要屈膝行禮:“原來是張老恭人,晚輩王氏,給老恭人請……”
“罷了。”張老夫人聲音溫和,她抬手虛扶了一下,並未讓王夫人真的拜下去,“王宜人不必多禮。老身一把年紀,早不耐煩這些虛禮。快請坐吧。”
張老夫人徑自在主位坐下,動作不疾不徐,目光平靜地落在王夫人身上,彷彿在看一個不懂事的晚輩。“聽淡兒說,宜人要見府中女眷?不知有何指教?”
王夫人被她那平和卻極具壓迫感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準備好的話也噎在了喉嚨裡。
她強笑道:“老恭人言重了。指教不敢當。隻是……隻是想著兩家本是老親,走動少了些,今日特來拜會,也關心關心府上姑娘們的起居……”
她試圖把話題往黛玉身上引。
張老夫人微微一笑,端起丫鬟奉上的茶,慢條斯理地撇著浮沫:“勞宜人掛心。府中一切安好。姑娘自有老身和西席師父看顧教導,規矩禮數,不敢有差。”
一句自有老身和西席師父,直接把王夫人所謂“關心”的路堵死,暗示林家女眷之事,輪不到外人置喙。
王夫人被這軟釘子碰得胸口發悶,眼看此行目的落空,還被一個輩分、誥命都高過自己的老夫人壓得死死的,心中那股憋屈和惱怒再也按捺不住。
她臉上笑容僵硬,聲音也拔高了幾分,帶上了一絲尖銳:“老恭人說的是。不過……府上如今有貴妃娘孃的親眷在,貴妃娘娘在宮裡也時常惦念家中姐妹。這親戚情分,總歸是不同的。若是怠慢了,隻怕貴妃娘娘麵上也不好看!”
她終於祭出了“賢德妃”這張王牌,試圖以勢壓人。
就在王夫人話音落下,廳內氣氛陡然緊張之際,一個極其不和諧、帶著濃濃戲謔與囂張的聲音從廳外傳來:
“喲!好大的口氣!賢德妃娘孃的麵上?小爺倒要聽聽,貴妃娘孃的麵子,是怎麼個不好看法兒?”
蕭承煊,不知何時已斜倚在門框上,一副吊兒郎當、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他大喇喇地走進來,目光如刀子般在王夫人那身誥命服上刮過,
“王宜人,是吧?”
蕭承煊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混世魔王的本色儘顯,“你這譜擺得夠足啊!穿著五品宜人的行頭,跑到朝廷五品命官的府上指手畫腳,還搬出賢德妃娘娘來壓人?嘖嘖嘖……”
他搖著頭,語氣陡然轉冷,“怎麼,是覺得這京城裡,就你榮國府有位娘娘,便可以橫著走了?
“你是誰?竟如此出言不遜,還敢置喙賢德妃娘娘。”王夫人正有火沒處撒,見這青年不過一紈絝作派,應該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
蕭承煊上前一步,逼視著王夫人,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
“連小爺我都不認識,這門第也不怎麼樣啊。”
說著蕭承煊自顧自的坐在了另一張主位椅子上,“小爺我就是蕭承煊,恰好今兒個在隔壁聽了個全場。王宜人,你這番做派,可真是讓小爺開了眼了!你放心,明日,小爺我定會‘如實’、‘詳儘’地——上奏聖聽!好好跟皇伯伯說說,這位賢德妃娘孃的孃家人,是如何‘惦念’親戚情分,又是如何擔心林府‘怠慢’了自家姑娘,以至於要穿著誥命服親自上門‘問罪’的!順便也問問陛下,貴妃娘娘在宮裡,是不是也這般‘惦念’著要替孃家……‘管教’彆人家的女眷?”
最後幾個字,充滿了**裸的嘲諷和威脅。
王夫人如遭雷擊,渾身劇震,臉色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灰,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搬出賢德妃想壓林家,卻引來了忠順王府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更可怕的是,他還要上奏皇帝!這要是傳到宮裡,傳到娘娘耳朵裡……後果不堪設想!她眼前發黑,幾乎要癱軟下去。
她精心維持的誥命威儀瞬間土崩瓦解,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得厲害,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隻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額頭上瞬間沁出豆大的冷汗,順著精心修飾的鬢角滑落,浸濕了衣領。那身鮮豔的五品誥命服,此刻非但不能帶來任何安全感,反而像一層沉重的枷鎖,勒得她幾乎窒息。她身形晃了晃,全靠扶著椅背才勉強站穩,哪裡還有半分方纔頤指氣使的派頭。
廳內一片死寂,落針可聞。隻有王夫人粗重而驚恐的喘息聲格外刺耳。
主位上的張老夫人輕輕歎了口氣,彷彿在看一場鬨劇的收尾。
她放下茶盞,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種洞悉世情、塵埃落定的淡漠:“王宜人,看來是身子不適了?這氣性未免也太大了些。親戚走動本是好事,但貴府行事,還是該多些分寸體統纔是。老身倦了,就不多留宜人了。”
她微微抬手,對侍立一旁的丫鬟吩咐道:“送王宜人出府吧,路上小心些,莫要再‘驚擾’了貴客。”
“是,老夫人。”丫鬟們訓練有素地應聲,上前兩步,看似恭敬,實則帶著不容抗拒的意味,隱隱將王夫人圍住。
這“送客”的姿態,已是明明白白的逐客令。
王夫人羞憤欲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哪裡還敢再提什麼賢德妃,更不敢再看蕭承煊那張充滿嘲諷的臉。她幾乎是憑著最後一點力氣,勉強對張老夫人的方向屈了屈膝,聲音細若蚊呐,帶著哭腔:“老……老恭人……晚輩……告退……”
說完,也顧不上儀態,在丫鬟們半攙半“請”的力道下,踉踉蹌蹌地轉身向外疾走,彷彿身後有惡鬼追趕。
隨行的仆婦們也嚇得麵無人色,慌忙跟上,一群人如潮水般迅速退出了前廳,留下滿地無形的難堪。
直到那刺眼的石青色誥命服消失在影壁之後,廳內的氣氛才驟然一鬆。
蕭承煊嗤笑一聲,拍了拍手,彷彿撣掉什麼臟東西,轉身對林淡和張老夫人道:“老夫人,林兄,瞧瞧,這就是狐假虎威的下場。真當這京城是她榮國府的戲台子,想唱哪出就唱哪出?”
他語氣輕佻,但眼神卻銳利,“這事兒沒完。小爺既然說了要上奏,就絕不會食言。這等跋扈行徑,不敲打敲打,日後還不知要鬨出什麼幺蛾子。”
張老夫人微微頷首,神色平靜無波:“有蕭二爺費心了。是非曲直,自有聖斷。”
她轉向林淡,“淡哥兒,午膳廚房已備好,請諸位貴客用膳吧,彆讓旁人擾了興致。”
林淡躬身應下:“是,祖母。”
林淡心中嗤笑,一個蕭承煊就讓王夫人如此懼怕,她要是知道皇上也在,怕是要昏死過去了。
林淡轉身欲回花廳。
蕭承煊卻快他一步,一把攬住林淡的肩膀,臉上又恢複了那副混不吝的笑容:“走走走,林兄,咱們一塊兒回去。小爺得趕緊跟六伯他們說說這出好戲!嘖嘖,五品宜人上門擺譜,反被壓得抬不起頭,最後還被小爺嚇破了膽……這可比方纔那案子精彩多了!哈哈哈!”
他大笑著,拖著有些無奈的林淡,風風火火地就往花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