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養黛玉 第273章 訊問
大理寺公堂,肅穆森嚴。
大理寺卿張大人先提審了賈璉。
“堂下可是榮國府賈璉?”張轅端坐堂上,聲音平穩卻自帶威嚴,目光如炬,審視著跪在下麵的年輕男子。
賈璉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殘存的慌亂。
從清虛觀被“請”到這大理寺的一路上,他早已將利害關係想了無數遍。老太太派人傳的話再明白不過,府裡的態度更是清晰——要保他,棄二嬸。
想通了這一節,他心中反倒安定下來,此刻聞言,立刻恭敬叩首回道:“回大人,正是罪員賈璉。”他主動降低了身份。
“今日早朝,戶部郎中林淡林大人將你告下,告你仰仗門楣、欺壓朝臣,強索康樂縣主,可有此事?”張轅照例問道,語氣聽不出喜怒。
“回大人,確有此事。”賈璉回答得乾脆利落,這直接認罪的態度,反倒讓準備了許多詰問話語的張轅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但賈璉緊接著便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懇切甚至帶著幾分委屈:“隻是,張大人明鑒,此事內裡曲折頗多,罪員實在是……實在是有些不得已的苦衷和冤屈,還望張大人能垂聽罪員申辯,明察秋毫。”
“講。”張轅身體微微後靠,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姿態。他倒要看看,這勳貴子弟能說出什麼花樣來。
“謝大人!”賈璉見對方願意聽,心中稍定,連忙將一路上精心編織、半真半假的托詞娓娓道來:“回大人,日前,罪員的嬸母,也就是府上二太太王夫人,突然吩咐罪員,說聽聞林家表妹可能已入京,讓罪員去林大人府上探望問候一番,以示親戚關切之情。大人明鑒,罪員原不知縣主表妹早已入京,對此訊息也是半信半疑,但嬸母再三催促,言詞懇切,罪員想著畢竟是姑表親戚,關心一二也是應當,這纔去了。”
他頓了頓,偷眼瞧了瞧張轅的神色,見對方並無不耐,才繼續道:“隻是趕得實在不湊巧,林大人衙中公務繁忙,罪員數次拜訪皆未能得見。或許是連日奔波卻不得其門而入,心下焦急,又惦念表妹情況,言語間……言語間難免有些急躁失當,恐因此冒犯了林府門房乃至林大人,但罪員對天發誓,絕對沒有絲毫不敬縣主和林大人之意!純粹是關心則亂啊,大人!”
他將“強索”的惡劣性質,巧妙地淡化成了“因關心而急躁失當”,將自己從一個主動的挑釁者,塑造成了一個被動執行命令、卻因運氣不好和心情焦慮而辦了錯事的糊塗親戚。
“張大人,”賈璉語氣更加沉重,“府中雖說早已分家彆居,但嬸母畢竟是長輩,她的吩咐,罪員身為晚輩,實在難以強硬推拒。何況……何況宮中賢德妃娘娘亦是出自二房……”他恰到好處地停頓了一下,留下無儘的遐想空間,彷彿王夫人的命令背後有著更深厚的背景,而他對此既畏懼又無奈。
隨即,他立刻將話鋒轉回,再次強調自己的“親情”動機。
“況且,姑母早逝,下官多日未見縣主表妹,聽聞她孤身入京,不免憂心,種種緣由疊加,才致使罪員行事魯莽,鑄下大錯。罪員回府後亦深刻反省自身過錯,深知雖說是縣主表哥,到底外姓男眷,表妹還未出孝,如此急切探問確屬不妥。罪員本已備下薄禮,原想讓內子代為前往林府,一則向林大人致歉,二則也可名正言順地關懷表妹。奈何……奈何內子剛剛查出身孕,胎像未穩,實在不宜出行操勞,這才耽擱了一兩日。不想竟因此鬨出如此大的誤會,驚動朝堂,勞動大人,實在罪該萬死!”
賈璉說完,重重叩首,姿態放得極低,言語間將自己包裝成一個敬畏長輩、關心親戚卻方法失當、甚至有點畏妻的無奈男人,將大部分責任都隱晦地推給了王夫人和“宮中”的陰影,同時又表現出足夠的悔過姿態和補救的意願。
張大人摸著胡須,冷眼旁觀。
他浸淫刑獄多年,哪裡聽不出賈璉這話裡七分真三分假的機巧?尤其是攀扯“宮中”賢德妃的那一點,極為狡猾,既點了一下形成威懾,又不把話說死,讓人抓不住實質把柄。
但他心中自有計較:通過內侍府,他已隱約摸清聖意並非要徹底摧毀榮國府,更像是敲打;派去戶部查問的人也回報,榮國府確於年前備案了“分府”之事,法律上大房與二房已是兩家人;加之賈璉態度恭順,並非首惡,他的重點本就不在賈璉身上。
既如此,順水推舟,拿錢放人,限製離京,既給了林淡和忠順王府一個初步交代,也符合上意,更便於下一步針對王夫人的深入審問,可謂一舉數得。
想到這裡,張轅驚堂木輕輕一拍,不再多問細節,沉聲道:“哼!即便有千般理由,受長輩之命,衝撞縣主儀駕、驚擾朝廷命官,亦是大不敬之罪!念你尚知悔過,且非主犯,本官暫且不予重責。著你家先繳納五千兩紋銀以為抵押,隨傳隨到,本案未查清之前,不得離開京城!你可聽明白了?”
賈璉一聽隻是罰銀且行動未受太大限製,已是喜出望外,大大鬆了口氣,連忙磕頭如搗蒜:“明白!明白!多謝大人開恩!罪員一定謹遵大人諭令!銀子稍後便讓家人送來!”他千恩萬謝地退了下去,腳步輕快地趕緊回家籌錢報信,隻覺得逃過一劫。
張轅看著賈璉退下的背影,麵色沉靜。
他之所以敢這麼輕輕放過賈璉,正是源於之前充分的摸底:內侍府透露的聖意:國公夫人尚在,非有大錯不能寒了功臣之心。以及戶部檔案中白紙黑字的分府記錄,讓他有了處置的依據和分寸。
接下來,纔是重頭戲。
他整了整衣冠,沉聲道:“帶罪婦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