慣擁霜雪何故反側 020
他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哭腔,在寂靜的教堂裡回蕩。
他走到紅毯儘頭,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拋棄了所有的尊嚴、驕傲和體麵。
“阿虞……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淚水從他猩紅的眼中滾落。
“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
他伸出手,想要去抓她的裙擺,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求你……彆嫁給他……跟我回去……”
倪虞緩緩轉過身。
頭紗下的臉龐,精緻,平靜,無波無瀾。
她看著跪在腳下、卑微乞求的男人,眼神如同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沉默了足足有十秒。
她終於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教堂的每一個角落,字字冰冷,字字誅心:
“徐今晏。”
“愛這個字,從你嘴裡說出來……”
她微微停頓,紅唇勾起一抹極淡的、卻充滿了極致嘲諷的弧度。
“隻會讓我覺得,無比的惡心。”
“轟——!”
徐今晏整個人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的骨頭,癱軟在地,臉上血色儘失,眼神徹底渙散。
世界在他眼前,分崩離析。
沈聿深自始至終沒有看徐今晏一眼,他隻是輕輕握住了倪虞微微顫抖的手,對旁邊的保鏢示意了一下。
保鏢立刻上前,麵無表情地將徹底崩潰、如同爛泥般的徐今晏拖離了教堂。
徐今晏被拖走時,最後看到的畫麵,是倪虞轉回身,對神父輕輕點了點頭,聲音平靜無波:
“神父,請繼續。”
教堂的大門,緩緩關上。
隔絕了外麵所有的喧囂和不堪。
也徹底隔絕了徐今晏和他的整個世界。
管風琴聲再次莊嚴響起。
教堂那扇沉重的大門,在徐今晏眼前緩緩合攏。
最後的光線被吞噬,連同他世界裡唯一殘存的聲音和色彩。
“哐當——”
一聲悶響,不僅僅是門扉關閉的聲音,更像是什麼東西在他胸腔裡徹底碎裂、坍塌的轟鳴。
他被沈家的保鏢像拖拽一袋垃圾般,毫不留情地扔出了教堂外的台階。
身體撞擊在冰冷堅硬的花崗岩上,傳來鈍痛,但他毫無知覺。
雨水不知何時又開始淅淅瀝瀝地落下,打濕了他昂貴的、此刻卻皺巴巴沾滿泥汙的禮服,混合著未乾的血跡和淚痕,狼狽不堪。
他癱在雨水中,一動不動。
眼睛空洞地大睜著,望著灰濛濛的天空,雨水直接落進他的瞳孔,他卻連眨眼都忘了。
耳邊反複回蕩著倪虞那句冰冷刺骨的話——
“愛這個字,從你嘴裡說出來,隻會讓我覺得,無比的惡心。”
惡心……
他傾注了全部生命、悔恨、乃至最後一絲尊嚴去挽回的愛意,在她那裡,隻換來了“惡心”二字。
世界一片寂靜,隻剩下雨水敲打地麵和他自己粗重、破碎的喘息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纔像一具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掙紮著,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
沒有方向,沒有目的。
他踉蹌著走在滬上濕漉漉的街道上,行人紛紛側目,躲避這個形銷骨立、眼神空洞、渾身散發著絕望氣息的男人。
他走進最近的一家酒吧。
刺鼻的煙酒味和喧囂的音樂瞬間將他包裹。
“酒……”他嘶啞地開口,聲音像破舊的風箱。
一杯接一杯。
最烈的威士忌,像灼熱的岩漿一樣灌入喉嚨,燒灼著食道和胃壁,帶來尖銳的疼痛。
但他需要這種疼痛。
需要用這種肉體上的折磨,來暫時麻痹那顆早已千瘡百孔、此刻正被淩遲般劇痛吞噬的心臟。
喝到後來,他已經分不清杯子裡是什麼,隻是機械地往嘴裡倒。
視線模糊,天旋地轉。
嘔吐物混合著酒液和膽汁,狼狽地吐了一身一地。
酒吧的保安皺著眉過來趕人。
他像一灘爛泥般被拖出後門,扔在肮臟潮濕的後巷垃圾桶旁。
雨水繼續衝刷著他。
冷。
刺骨的冷。
但比不上心裡的萬分之一。
他蜷縮在角落裡,意識模糊間,彷彿又看到了很多年前。
倪虞穿著潔白的裙子,在陽光下對他笑,眼睛亮得像星星。
他伸手想去抓,卻隻抓到一把冰冷的雨水和虛無。
“阿虞……阿虞……”他無意識地喃喃著那個刻入骨髓的名字,淚水混合著雨水,洶湧而下。
最終,是酒吧裡一個看他穿著不凡、心生貪唸的酒保,摸走了他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才勉強叫了輛車,把他扔回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