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處有青山 第996章 落崖
看著信難求,七夏沒有說話。
臉色愈發蒼白,身體似乎虛幻了些。
勉強站立,顫抖的右手擡起鳳凰翎,體內最後一絲力氣與最後一魂慢慢凝聚,化成鳳凰翎前端的紅芒。
紅芒閃爍,慢慢脫離了劍身。
飛行在空中,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亮。
攜帶著毀天滅地之威,如同一顆燃燒著熊熊烈火的流星般劃過天際,以雷霆萬鈞之勢朝著信難求飛了過去。
這一擊彙聚了七夏所有的力量,無儘的威壓讓人喘不過氣來。
虛空都在這恐怖的能量衝擊下劇烈扭曲著,彷彿隨時都會被撕裂開來。
隨著紅芒的逼近,信難求身前發出了耀眼的光芒,整個空間都被映照得一片通紅。
在那光芒的中心,隱約可見一個黑色的小點兒。
天下第一歸墟,此刻被紅芒的威壓死死壓住。
當紅芒與信難求相遇的瞬間,時間彷彿停止了。
然後,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傳來,整個天地都為之顫抖。
強大的能量波以碰撞處為中心,向四周瘋狂擴散。
所過之處,虛空破碎,萬物化為灰燼。
在這蘊含了七夏所有的一擊之後,一切都歸於平靜。
煙霧散儘,原本被冰霜覆蓋的地麵消失,變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
而信難求的身影,消失在了其中。
風起,陰雲密佈的天空開始變化。
烏雲慢慢散去,秋天裡顯得格外高的天空出現。
湛藍無比,與破碎的山頂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彷彿消失的很久的陽光落在地麵,慢慢消融著山頂冰霜。
七夏站在深坑邊緣,身後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有涼風從懸崖下吹出,掠過七夏衣角。
單薄的七夏如同狂風中的小草一般,彷彿隨時都會被吹進深坑或者懸崖。
身上氣息全消,就連呼吸都微不可聞。
臉色蒼白的沒有半點兒血色,雙眼迷茫,最後一絲神色正在慢慢消失。
似乎用儘了全身力氣,低頭看向了深坑中心。
深坑中什麼都沒有,隻有紅芒餘威夯實的地麵,光滑如鏡。
在攻擊中心的信難求不知去了哪裡,可能已經被魂魄為引的天地絕粉碎在了天地間。
就在七夏檢視之時,深坑中心的地麵動了一下。
然後,地麵慢慢裂開,一縷綠色光芒出現。
看著那抹綠色,七夏心中一沉。
綠色光芒越來越亮,幾個呼吸之後頂開了地麵。
一隻手從地下伸出,搭在了地麵上。
隨後,一個有些瘦弱的身影從裡麵爬了出來。
信難求!
全身被綠色光芒籠罩的信難求。
那綠色光芒七夏認得,易年許多次保命時候用過的惜春。
隨著惜春光芒褪去,信難求出現在了七夏的目光中。
此時的信難求衣衫襤褸,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大片麵板裸露在外,彷彿被無數隻野獸撕咬過一般。
頭發也亂蓬蓬的,遮住了大半張臉,依舊看不清麵容。
但從那疲憊的眼神和憔悴的神情中來看,方纔的一擊絕不是那麼好承受的。
全身上下沒有半點兒元力波動,呼吸急促,氣息混亂。
裸露在外的麵板滲著血,密密麻麻的傷口數不勝數。
就算沒有易年那般醫術也知道信難求此時的情況。
強行施展與千山雪寒不匹配的惜春,對身體造成了極大的負荷,就算不是經脈儘斷,也絕不會太好。
可是,沒死。
扛住天地絕最後一擊的信難求沒死。
看著從深坑中慢慢站起來但已是強弩之末的信難求,七夏那逐漸迷離的雙眼中滿是惋惜神色。
哪怕之前他的傷勢重一點兒,就一點兒,此時活著的人就會隻有七夏一個。
可此時說什麼都晚了。
正如信難求之前說的那般,這場戰鬥就看誰的造化高了。
輕輕歎了口氣,無力坐在了地上,看著朝著深坑頂端而來的信難求,七夏臉上沒有半分波瀾。
不知多久過後,信難求爬上了深坑。
離著近了,七夏看的清晰了許多。
信難求的麵具沒了,臉上與身上一樣很臟,但卻能看出些許清秀神態。
絲毫不在意七夏的目光,坐在了深坑邊緣。
有動手的能力,但沒有動手。
看著被二人幾乎快要打沒的山頭,眼中出現了些許讚揚神色。
深吸口氣,把手伸進懷中。
嘴角起了一抹弧度,冷嘶一聲,應該是疼的。
下一刻,一件破爛不堪的護心甲被從懷中扯了出來。
護心甲上滿是鮮血,此時鮮血冰封,沒有流動的痕跡。
把護心甲丟掉,抹了一把手上的鮮血,開口道:
“你是第一個把我逼到這種程度的人,不得不說,你很優秀…”
七夏聽著,沒有回答。
隻覺著眼前越來越黑,疲憊無比,隻想睡上一覺。
可能是精神無法集中,此時聽著信難求的聲音,似乎沒之前那般難聽了。
咬了咬舌尖,喃喃道:
“還是敗了…”
說著,轉頭看向信難求。
就在目光落在信難求身前之時,迷離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絲驚訝神色。
想搖頭,也想苦笑,但沒了力氣,什麼動作都做不出來。
信難求轉頭看向七夏,注意到了七夏的目光,把破的不像樣子的衣服拉了拉。
“有什麼遺言,說吧…”
七夏想了想,開口道:
“如果碰見他,彆告訴他…”
“為什麼?”
“他打不過你,會死的,失蹤總歸有個念想…”
死了,便什麼都沒了。
信難求聽著,點點頭,開口道:
“好,如果碰見他,我不會告訴他…”
“多謝…”
與一個殺了你的人說多謝,這聲多謝中包含著什麼,沒人比親耳聽見的信難求懂。
信難求深深吸了口氣,緩解著身上傷勢,開口道:
“你很優秀,所以你存在,有的人永遠沒有機會,希望你理解…”
七夏笑了笑,開口道:
“你那寶貝徒孫嗎?”
信難求毫不掩飾的點點頭,開口道:
“是,所以請你理解…”
七夏沒有表示,而是反問道:
“真的隻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是…”
將死之人,沒什麼好騙的。
信難求回答的時候,七夏死死盯著信難求的雙眼,似乎在確定這話是真是假。
瞧見信難求沒有半點兒情緒波動,眼中多了一絲放鬆神色。
“那就好…”
說著,摸了摸已經沒力氣拿起的鳳凰翎,喃喃道:
“我見過你的徒孫,以前應該也記得,真好…”
“什麼真好?”
信難求有些不解,反問道。
七夏深深吸了口氣,喃喃道:
“有家人的感覺,真好…”
說著,眼中迷離加深。
迷離中,有不甘,有嚮往,有所看見的一切。
秋風吹過,撥弄著七夏的長發。
擡手把頭發攏在耳後,最後一絲力氣用儘,眼中再無神色。
眼前一黑,便向後倒去。
秋風拂過,七夏的發絲隨風飄動,一滴清淚順著眼角滑落。
信難求看著,沒有伸手去拉,因為本就是為殺七夏而來。
山頂後麵是個懸崖,深不見底。
坐在崖邊,信難求隻覺得一股涼風吹來,彷彿要將人吹下山去似的。
這懸崖周圍一片死寂,連鳥兒都不敢靠近,隻有偶爾的風聲和回聲在耳邊回蕩著。
看著越來越小直到消失不見的七夏,信難求起身,看了眼東邊方向。
眼中神色與七夏掉落懸崖之前一樣,喃喃道:
“要怪就怪你的徒弟…”
說完,轉身朝著山下走去。
山頂,靜了…
……
七夏感覺自己做了個夢,好長好長一個夢。
夢裡夢見了人,夢見了一座高山,夢見了萬火彙聚,以及一個有些瘦弱但永遠都站在自己身前的身影。
懸崖之下霧氣繚繞,看不清周圍景色。
即使能看清,或許也看不見,因為那皓月雙眸已經沒了眼色。
迅速下墜,彷彿要直接砸進地獄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瞬間,也可能是幾個呼吸,忽然覺著身後一疼,後背砸在了一塊兒凸起的石頭上。
身子下意識的佝僂起來,大口大口鮮血從嘴裡噴出。
劇烈疼痛讓原本陷入昏迷的七夏清醒了幾分。
可這清醒卻沒什麼用,三魂七魄儘失,下一次昏迷,或許就是與這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說再會的時候。
天地絕施展之後,沒人可以活下來。
信難求不追下來,便是知道七夏必死無疑。
有了巨石阻擋,停在了上下不見頭的懸崖上。
一身白衣沾著片片血痕,如同秋風中掛在枯枝上的樹葉,彷彿隨時都會離開。
用儘力氣坐直身子,迷離雙眼看向遙遠的東方,喃喃道:
“爹,娘,孩兒不孝,不能救你們出來了…”
說著,眼淚流下,衝淡了嘴角的鮮血。
把手伸進懷中,拿出了半塊兒玉佩。
看著玉佩裡的半片星空,嘴角多了一抹笑意。
隻是那笑,很苦。
眼神再次迷離,倦意不斷襲來,用儘最後的力氣,喃喃道:
“你好好的,如果…如果…有來生…我…我…再還你…還你的…情…”
最後一個字出口,握著玉佩的手再也擡不起,無力的垂了下去。
與此同時,頭一歪,撞在了一塊凸起的石頭上。
這回,即使疼痛也叫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