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處有青山 第1435章 同是命
“隻原諒你這一次…”
童念瑤輕聲呢喃,鮮血不斷從口中溢位,彷彿要將體內鮮血儘數吐出。
雨水浸濕的麵龐,透露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淒美與絕望。
如同一道浮萍般,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在風雨中飄搖。
原諒,因為錯了。
童念瑤看來,南風烈不應該把自己傳送走。
所以從空間通道出現之時,沒有半分失落。
南風烈明白,自己應該把妻子送走。
但眼下,早已無法開口。
隻能同童念瑤一樣,輕聲呢喃著。
“瑤兒…”
望著眼前氣息奄奄的妻子,南風烈心如刀絞。
目光緊緊地鎖定在那張熟悉而又蒼白的麵容上,彷彿想要將每一個細微表情都深深烙印在心底。
黃泉路上時候,能從萬千鬼魂中找到。
此刻的他,或許已經全然忘了自身的狀況。
強行燃燒神識隻為給童念瑤博那一線生機的南風烈,同樣難以熬過這個狂風驟雨肆虐的夜晚。
顫抖著伸著手,試圖去觸控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可無論如何努力,那手就像是被千斤重擔壓住一般,沉重得根本無法擡起分毫。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看著心愛的人生命之火逐漸微弱,南風烈心急如焚。
終於,在這令人窒息的時刻,這平日裡鐵骨錚錚的堂堂七尺男兒再也抑製不住內心洶湧澎湃的情感,淚水像決堤的洪水般奔湧而出。
無聲,卻撕心裂肺。
“瑤兒,為什麼不走…為什麼不走呢…”
看著痛哭的南風烈,童念瑤張了張嘴。
想說話,可鮮血卻像是決堤的洪水般衝破關口,勢頭更凶。
看見這一幕,南風烈最後的一絲力量被激發,手終於擡了起來。
一邊擦著童念瑤嘴角鮮血,一邊焦急道:
“沒事的,沒事的…”
人在無助的時候,說出的話是最沒用的。
比如不準死,比如沒事的。
感受到南風烈手掌的溫度,童念瑤的嘴角微微上揚。
手,也終於擡了起來。
蔥白指尖輕輕劃過南風烈的眼角,笑意出現。
“我的男人…不…不能哭…聽…聽話…我不…我不喜歡…”
每一個字從童念瑤的口中艱難吐出,似乎要耗儘她體內所留存的最後一絲力氣。
不過這一刻,鮮血少了。
許是吐無可吐,流無可流了…
殷紅血液順著童念瑤的臉,順著南風烈的手,滴落在冰冷的地麵上,濺起一朵朵觸目驚心的血花。
南風烈本能的點著頭,嘴角同樣微微揚起。
輕輕撫摸著童念瑤的臉,溫柔道:
“好…好…瑤兒不…不喜歡…那…那…那便不哭…不哭…笑…”
此時的南風烈,似乎隻剩下了本能在支撐。
童念瑤聽著,被鮮血染紅的潔白牙齒露了出來。
“這才…這才對…我童念瑤…童念瑤的男人…是頂天立地的…的…男子漢…”
“那…那現在…現在喜歡了嗎?”
南風烈問著。
那樣子,像極了問回答對了文章向先生討要糖果的孩童。
童念瑤輕輕搖頭,喃喃道:
“愛…”
不是喜歡。
愛字入耳,南風烈的眼淚又一次流了下來。
“我也愛你…我也愛你…”
不停地重複著,似乎沒有儘頭。
眼中,帶著無儘愛意。
童念瑤笑了,手指又一次輕輕擦去南風烈的淚水。
“記…記住…我…我的…樣子…”
“嗯,記得…記得住…”
“聽人說…黃泉路很暗,我…我有些怕…”
“不怕…我…我會陪著你…”
說著,輕輕吻了吻童念瑤擡起的手。
雨水,是鹹的。
血水,也是鹹的。
但這一吻,是甜的。
“那…就好…”
童念瑤說著,臉上的笑容滿是歡喜。
“那…那下輩子…你…你追我…找人很…很累的…”
聽起來,像是撒嬌。
“嗯,我…我追你…”
“那我…我也跑…”
似乎想起了曾經,童念瑤迷離的眼神中有著一絲回憶飄過。
“好…你跑…跑到哪裡我…我…我都會把你找到…”
童念瑤聽著,臉上神色僵了僵。
輕輕搖了搖頭,喃喃道:
“還是…還是不跑了…浪…浪費時間…”
“對不起…”
南風烈,似乎也回憶起了往事。
“我…我沒怪你…”
“嗯,那說好了…下輩子你等著我…”
“嗯…”
童念瑤輕輕回著,頭往南風烈肩頭靠了靠。
“我有點兒冷…”
不知是雨的關係,還是其他。
南風烈聽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顫抖的雙手將童念瑤摟在了懷中。
低頭,擋住了那張一定要記住的絕美麵容上方的雨水。
可低頭看去之時,卻看不清了。
這一刻,南昭的楚王或許是沒了睜眼的力氣,也可能是雙眼已經不聽使喚了。
臉上焦急神色升起,開口道:
“瑤兒…瑤兒…”
“我…我在呢…”
“那就好…”
“嗯…”
二人說著話,旁若無人。
似乎早已忘了身處敵營。
……
豆大的雨點如斷了線的珠子般從那烏雲中傾瀉而下,整個大營被籠罩在了一片迷濛的雨幕之中。
那原本就帶著些許涼意的雨水,此刻讓人感到寒意徹骨。
身後的大火帶著餘溫,卻怎麼也暖不得火前的二人。
軍營裡的氣氛異常凝重,好似連空氣中的塵埃都停滯不動了一般。
沉寂之中,滿天的烏雲愈發顯得厚重壓抑。
層層疊疊地堆積在一起,天地間隻剩下無儘的黑暗和沉悶。
或許,上天也不忍心打破這份寧靜。
默默地注視著下方即將走向生命儘頭的眷侶,用這場傾盆大雨來宣泄那難掩的悲傷。
夜,又冷了幾分。
二人依偎著,細語著。
雨不停,但那微弱聲音隨時都會停止。
忽然,一聲悶響打破了烈火前的寧靜。
不遠處的一片殘垣斷壁之中,一隻布滿血汙、形如枯槁的手掌緩緩地伸了出來。
上麵的血跡已經乾涸,與泥土混合在一起,顯得格外猙獰恐怖。
下一刻,被童念瑤血月擊飛的黑衣供奉艱難地從廢墟裡掙紮著爬了出來。
身上穿著的黑色衣衫破爛不堪,沾滿了鮮血和汙濁的泥水,緊緊地貼附在傷痕累累的身軀之上。
血月過後,黑衣供奉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無損的地方。
大大小小的傷口縱橫交錯,有的深可見骨,不斷有鮮血從中湧出。
有些雖隻是皮外傷,但因為數量眾多,看上去同樣觸目驚心。
尤其是臉上,被一道長長的傷口覆蓋,從額頭一直延伸到下巴,使得原本還算中等的麵容變得麵目全非。
如果童念瑤在全盛狀態下施展血月,或許真的能出其不意的擊殺黑衣供奉。
可引動血月之時,一身實力已去七八,這一生隻能用一次的絕學,還是沒能帶走黑衣供奉的命。
看著大火前的二人,黑衣供奉的臉上殺意儘顯。
如果不是歸墟強者的底蘊在,先死的人便會是他。
被兩個通明境界的小輩先毀輜重後燒糧草,最後若是在帶走一個歸墟強者,那這人可算是丟到姥姥家了。
所以此時看著南風烈與童念瑤的黑衣供奉,除了殺人再也沒有彆的想法。
腳下一點,直直朝著二人衝了過去。
落在二人身前,手掌擡起,剛猛掌風又現。
“給我死!”
這麼近的距離,南風烈與童念瑤不可能聽不見。
但二人連個眼神都不曾朝黑衣供奉遞去,此時的眼中,隻有彼此。
“我愛你…”
“我愛你…”
同時開口,傾訴著最後的眷戀。
下一刻,黑衣供奉的手掌落了下去。
童念瑤與南風烈,依舊沒看黑衣供奉一眼。
嘴角,升起了同樣的笑意。
那是一個約定。
一個關於下輩子的約定。
這份約定,沒有東西可以打破。
哪怕是死亡…
可就在黑衣供奉即將拍在二人頭頂之時,手卻懸在了空中。
一聲細小的不屬於雨夜的聲音出現,從黑衣供奉的身前。
那是一段劍尖兒,三寸長。
上麵亮著鱗片,散發著淡淡藍光。
劍尖比尋常寶劍略窄,但那鋒銳氣息卻非尋常兵器能比。
劍尖上,幾滴血掛在上麵。
恰好被雨水淋到,混合著落在了地麵上。
滿是泥水的地麵瞬間吞噬掉了血水與雨水,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但那劍,是真實存在的。
黑衣供奉滿是殺意的神色僵在了臉上,求生的本能驅使著他想要從劍上掙脫,可這一切隻是徒勞。
就在血水滴落之時,藍色長劍之上劍意驟起,順著黑衣供奉的傷口鑽了進去。
伴隨著一聲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聲響起,黑衣供奉的五臟六腑在這劍意的肆虐下徹底破碎開來。
維持生命運轉的器官全部化成肉泥,鮮血混合著內臟碎片從他噴湧而出。
與此同時,全身的經脈也未能倖免。
就像是被無數道閃電同時擊中,經脈紛紛斷裂,化作一道道焦黑的痕跡遍體內,再也無法傳遞絲毫的力量。
短短一瞬間之後,黑衣供奉的生機如同風中殘燭一般迅速熄滅。
瞪大雙眼,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絕望,但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隨著最後一絲氣息從口中吐出,身體直挺挺地向後倒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濺起一陣泥水。
全身上下的傷口瞬間被血泡充斥,死的不能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