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處有青山 第1589章 秋雨連綿
當日,元氏一族、北落山和聖山的眾多高手們與妖族巔峰強者的一戰,就像是開啟了萬年仇恨的枷鎖。
這場激戰異常慘烈,雙方都使出了渾身解數,最終以兩敗俱傷的結局收場。
儘管立陽城最終保了下來,但這場關乎人族與妖族存亡的戰爭卻由此正式拉開帷幕。
刹那間,戰爭的硝煙彌漫,局勢瞬間變得白熱化。
妖族的大軍如洶湧的洪流一般,朝著東西兩個方向四散而去。
他們的目標明確,就是要迅速攻占北線的十座城池。
哪怕隻拿下一城,就能在這條防線上撕開一個口子。
妖族士兵們毫不畏懼,日夜不停地發動攻擊。
那不顧一切、拚死一搏的氣勢,比起年前的晉陽大戰還要決絕。
北祁深知北線十城的重要性,自不會讓它們輕易被妖族攻破。
在這場激烈的戰鬥中,雙方軍隊的犧牲數量難以想象。
每時每刻都有大量的士兵倒下,鮮血染紅了城牆,浸滿了落北原。
死亡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秋風吹不儘,秋雨澆不息。
從那慘烈的戰鬥場麵來看,隻有一方被徹底消滅,這場戰爭才會停止。
所有人都明白這場戰爭的意義非同小可,這不僅僅是一場簡單的領土爭奪,更涉及到兩個種族的未來和命運。
正因如此,除了聖山和北落山之外,許多宗門也紛紛派遣人員前來支援北祁。
這些宗門雖然與易年之間可能存在一些恩怨,但在麵對如此重大的危機時,都選擇暫時放下個人恩怨。
團結一心,共同對抗妖族的入侵。
秋雨中的北線十城,就像十具被釘在大地上的屍體。
雨水衝刷著朔陽城斑駁的城牆,將那些深深淺淺的血跡暈染開來。
新血是豔紅的,舊血是褐黑的,雨水將它們調和成詭異的紫紅色。
順著牆磚的溝壑流淌,在牆角彙成一條條蜿蜒的小溪。
溪水中漂浮著斷裂的箭矢、捲刃的刀片,偶爾還有一截戴著銅戒的手指。
“放箭!”
城頭守將的吼聲撕開雨幕。
霎時間,數千支羽箭騰空而起,黑壓壓如遷徙的候鳥群。
箭雨落入城外湧動的黑影中,發出令人牙酸的入肉聲。
妖族衝鋒的浪潮稍稍一滯,隨即更多的黑影踩著同伴的屍體繼續湧來。
利爪獠牙,麵露凶相。
雨水打在它們異色的瞳孔裡,折射出冰冷的光。
城牆下已經堆起兩人高的屍堆。
有妖族的,也有人族的。
一具人族士兵的屍體半掛在垛口,他的左手還死死攥著妖族的一撮鬃毛,右手的斷刀插在對方眼眶裡。
雨水順著他的鬢角流下,衝淡了嘴角的血沫,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第三隊補上缺口!”
傳令兵的聲音已經嘶啞得不成人聲。
十幾個士兵踉蹌著衝上城牆,他們中有人靴子都跑丟了,赤腳踩在混著碎骨的泥水裡。
最年輕的那個突然跪地嘔吐起來,因為踩到了一截腸子。
老兵拽著他的領子把他提起來,往他手裡塞了把豁口的刀。
“吐完了就砍,小子!”
老兵說完就轉身撲向一個剛躍上城頭的羽族小妖,兩人一起栽下十丈高的城牆。
城內,醫帳裡的血腥味濃得化不開。
醫師忙得腳不沾地,地上鋪著的草蓆已經浸透了血水。
一個失去右臂的士兵突然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就開始嚎啕大哭。
沒人看他一眼,這樣的場景每個時辰都在重複。
城外三百步,妖族本陣中矗立著七麵獸皮戰鼓。
每當鼓聲響起,衝鋒的妖族就會陷入更瘋狂的狀態。
現在鼓聲又響了,伴隨著某種古老語言的戰歌,像是千萬個冤魂在同時嗚咽。
鼓手是個蒙族漢子,每敲一下,手上的骨錘就會震蕩一番。
忽然,城牆某段突然爆發出一聲驚呼。
幾個士兵用鐵鏈捆住了一個格外強壯的蒙族漢子,正把它往旁邊的亂刀陣裡推去。
蒙族漢子的咆哮震得雨水都在顫抖,最後掙紮時狼牙棒砸死了三個士兵。
剩下的幾人合力,將高大身影推入了刀陣之中。
蒙族漢子慘叫著,變成一堆碎肉後滾下了城牆。
雨越下越大。
城下的護城河早已被屍體堵塞,河水倒灌進低窪處,形成一片血色的湖泊。
湖麵上漂浮著一麵殘破的旗幟,旗上的“祁“字隻剩半邊。
旗杆上釘著個屍體,被砍的看不出人族妖族,也不知道是哪邊乾的。
戰爭進行到這個地步,已經分不清誰更殘忍。
夜幕降臨時,攻防雙方都點起了火把。
數萬支火把在雨中頑強燃燒,從高空俯瞰,整條戰線就像一條在泥濘中掙紮的火龍。
妖族陣中升起了十二盞白骨燈籠,據說每盞燈裡都囚禁著無數亡魂。
相對應的,城頭亮起了北祁特製的驅邪明燈,燈油裡混著曆代戰死在這裡的將軍的骨灰。
這是他們,能為這座城做的最後一件事。
這東西沒人知道有沒有用,或者隻是圖個安慰。
子夜時分,雨聲中突然混入異樣的震動。
守軍驚恐地發現,在蒙族漢子的掩護下,全身黑衣的鬼族正慢慢往前移動。
走著走著,最前排的鬼族突然開始慘叫。
他們的麵板下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緊接著,第一個鬼族士兵爆炸了。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血肉碎骨中飛出無數毒蜂,烏雲般撲向守軍。
“是蠱妖!閉氣!”
有見識的軍官大喊,但已經晚了。
被毒蜂蜇中的士兵開始不分敵我地砍殺,城頭瞬間大亂。
妖族趁機架起雲梯,如蟻群般湧上城牆。
就在這危急時刻,城內突然響起清越的劍鳴。
七道白光從城主府衝天而起,在空中化作北鬥七星的模樣。
正是前來支援北線十城的各大宗門之人。
七位白衣高手手持長劍掠過城頭,所過之處妖族如麥稈般倒下。
但很快被三個背生雙翼的羽族攔住,雙方在雨夜中戰作一團,劍氣與妖火將夜空照得忽明忽暗。
戰爭,似乎不會停止。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雨勢稍緩。
城牆下堆積的屍體已經多到能踩著登上城頭。
守軍不得不分出人手專門清理屍體,用鉤鐮槍把屍體挑下去,騰出防守空間。
正清理屍體的士兵突然驚叫起來,他們發現一名士兵的屍體下,壓著個奄奄一息的少女。
看那樣子,像是柳族。
少女的腹部插著半截槍杆,懷裡卻緊緊抱著個嬰兒。
沒人知道這詭異的一幕是怎麼發生的,也沒人知道該怎麼處理。
或許逃亡的,不止人族。
最後一個獨眼老兵走上前,用匕首結束了少女的痛苦,然後抱著啼哭的嬰兒轉身走向內城。
當第一縷晨光穿透雲層時,戰場上出現了短暫的寂靜。
可能是昨夜打的太慘,也可能是雙方真的累了。
雙方都在清點傷亡,然後準備新一輪的廝殺。
雨水還在下,衝刷著這片被詛咒的土地。
萬年仇恨凝結成的雨水,每一滴都重若千鈞。
北線十城依然矗立,但誰都知道,這不過是死亡交響曲的前奏。
晌午時分,秋雨像斷了線的珠子,從鉛灰色的天空傾瀉而下。
打在朔陽城軍營的帳篷上,發出沉悶的啪啪聲。
雨水順著帆布邊緣滴落,在地上彙成一道道渾濁的小溪。
裹挾著泥土和暗紅的血跡,蜿蜒流向低窪處。
帳篷門口,一個年輕士兵蜷縮在油佈下,雙手捧著半塊肉餅,小心翼翼地啃著。
他的指節粗大,指甲縫裡嵌著洗不淨的黑垢,左手虎口處結著厚厚的繭子,右手腕上纏著滲血的麻布。
肉餅的油脂沾在他乾裂的嘴唇上,每嚼一下,左頰那道尚未癒合的傷口就跟著抽動。
“咳——”
忽然嗆了一下,連忙捂住嘴,指縫間漏出幾點暗紅。
不遠處傳來擔架兵的吆喝聲,四五個渾身是血的傷員被匆匆擡過。
雨水衝刷著他們裸露的傷口,將血水衝成淡粉色。
年輕士兵盯著那些擔架看了會兒,低頭繼續啃他的肉餅,彷彿那是世間最珍貴的東西。
事實上也差不多。三個月前軍隊擴充時,連糙米粥都隻能喝個半飽。
現在每頓都有肉,後勤官說這是將軍的命令,吃飽了纔有力氣把妖族的爪子剁下來。
肉餅很鹹,鹽分能補充體力,油脂能提供熱量,所以每一口都是活下去的希望。
遠處的城牆上傳來沉悶的撞擊聲,像巨獸在撞擊牢籠。
緊接著是號角嗚咽,箭矢破空的尖嘯,以及那種特殊的、刀刃砍進血肉的悶響。
又,打起來了…
年輕士兵的耳朵動了動,條件反射般摸向腰間的短刀,又慢慢鬆開。
輪值還沒到他,所以可以多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雨幕中忽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年輕士兵擡起頭,看見一隊人馬從營門方向走來。
沒有旌旗,沒有鎧甲碰撞的鏗鏘,隻有雨水打在鬥笠上的沙沙聲。
走近了纔看清,那是群穿著粗布衣裳的少年。
最大的不過十六七出頭,最小的臉上還帶著絨毛。
排著歪歪扭扭的隊伍,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泥水,但每個人的眼睛裡都燃著一團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