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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處有青山 第1635章 遺址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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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天遺址的畫麵還在變化。

西荒的風裹挾著細碎的沙粒,掠過土城斑駁的城牆。

朝陽潑灑下來,將整座城染成赤金色,像是被火燒過,卻又透著一種奇異的寧靜。

倉嘉站在城門前,手中的天子劍還殘留著未乾的血跡,劍鋒映著日光,泛著暗紅的光。

衣袍破損不堪,肩頭一道猙獰的傷口剛剛包紮好,白佈下隱隱滲出血色。

可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是劫後餘生的旅人終於望見了綠洲。

盯著前方那道逐漸遠去的背影。

花想容走得乾脆利落,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

身影在風沙中顯得格外單薄,卻又像一柄永不彎折的刀,孤絕而鋒利。

倉嘉張了張嘴,想喊住她,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謝她救命之恩?

可這恩一路以來已經太多了。

勸她留下?

可她從來不是能被束縛的人。

急得攥緊了劍柄,轉頭看向身旁的護衛阿隆。

阿隆被自家王子盯得頭皮發麻。

他是個粗獷的西荒漢子,平日裡擅長的是揮刀砍人,而不是琢磨怎麼哄姑娘回頭。

可王子的眼神活像一隻被拋棄的大狗,可憐巴巴的。

得想個辦法…

阿隆抓耳撓腮,忽然靈光一閃。

“殿下!”

一拍大腿,壓低聲音道:

“布達的蜜瓜!對,布達的蜜瓜很甜!”

倉嘉一愣:

“蜜瓜?”

阿隆猛點頭:“是啊!布達的蜜瓜,西荒一絕,汁水足,甜得像蜜,咬一口能讓人忘了所有煩惱!”

倉嘉眨了眨眼,雖然不太明白阿隆為何突然提起蜜瓜,但他向來信任這個已經認識了很久的護衛。

不管了,試試再說!

深吸一口氣,朝著花想容的背影喊道:

“蜜瓜很甜!”

聲音在風裡傳開,帶著幾分急切,幾分笨拙,甚至還有幾分少年人獨有的赤誠。

遠處的花想容腳步微微一頓。

她沒有回頭,隻是微微側了側臉,晨光勾勒出她精緻的下頜線,唇角似乎極輕地揚了揚。

風將她的聲音送了回來,淡淡的,卻帶著一絲罕見的柔和。

“去嘗嘗…”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徹底融入風沙之中,彷彿從未出現過。

倉嘉站在原地,望著花想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

阿隆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地問:

“殿下,咱們…還追嗎?”

倉嘉搖了搖頭,忽然笑了。

他的笑容很輕,卻像是卸下了某種沉重的包袱,眼底的光比夕陽還要溫暖。

“不追了。”

“她說去嘗嘗…那我們就去嘗嘗…”

阿隆咧嘴一笑:

“好嘞!布達的蜜瓜,保準甜掉牙!”

倉嘉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天子劍,血跡已被風乾。

他輕輕收劍入鞘,轉身朝著晨光走去。

出了那座破敗的土城後,西荒少了一個終日念經誦佛的小和尚,布達多了一位能征善戰的王子。

花想容拎著倉嘉領子喊的那番話,像一粒火星,點燃了倉嘉的心。

他終於明白,在這片混亂的土地上,慈悲渡不了眾生,唯有鐵血才能重塑秩序。

於是,腕間的佛珠被收入匣中,取而代之的是寒光凜冽的天子劍。

花想容成了他的影子,他的智囊,他手中最鋒利的刀。

二人的性子截然相反,卻意外地契合。

畫麵不停,皆是西荒過往。

花想容帶三十死士潛入敵營,火燒糧草。

而倉嘉親率鐵騎從河床突襲,大破敵軍。

戰後,花想容倚著染血的城牆啃蜜瓜,倉嘉蹲在一旁給她包紮手臂的箭傷。

“小和尚,你下手比我還狠。”

她嗤笑,不知是欣慰還是什麼。

倉嘉係緊紗布,擡眼時眸中竟有笑意:

“你教得好…呃…回吧…”

……

統一難免流血,而且不停。

收服西裡舊部時,花想容一人一劍守峽穀,三千追兵不得寸進。

血浸透她的鞋底,每一步都留下暗紅的腳印。

倉嘉策馬趕來時,她正用敵人的衣襟擦劍。

“第七批了…”

她喘著氣笑,“你這王子當得真廢殺手…”

他解下大氅裹住她發抖的肩膀,眼中閃過愧疚,低聲說:

“對不起,來晚了,回家吧…”

布達的王宮從未被他們稱作“家”,但此刻二人都心照不宣。

也不知什麼地方,纔算歸處。

西荒的亂,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千年積弊。

自上古神明荒天隕落之後,這片土地就再未真正統一過。

三十六部各自為政,大漠、綠洲、雪山之間的部族互相攻伐。

血仇世代累積,早已分不清是誰先動了刀,誰先欠了命。

在這裡,強者生,弱者死,沒有道理可講,隻有刀劍可依。

倉嘉站在布達王城的瞭望台上,俯瞰遠方綿延的沙丘。

風卷著黃沙呼嘯而過,像無數亡魂在低語。

他握緊了手中的天子劍,劍鞘上刻著布達王族的徽記。

一株沙漠荊棘,根係深紮,刺向蒼穹。

可即便他是布達的王子,即便他手握西荒最精銳的鐵騎,想要終結這千年的亂局,依舊難如登天。

西荒的部族,從來不服王化。

西裡舊部盤踞雪山,信奉狼神,寧可凍死在冰川上,也不肯低頭稱臣。

赤沙部遊蕩大漠,以劫掠為生,他們的馬刀快過狂風,他們的誓言卻輕如沙粒,今日歸順,明日便能反叛。

黑石部占據綠洲,壟斷水源,視外族如螻蟻。

哪怕布達的鐵騎兵臨城下,他們也能冷笑一聲:

“你們能殺光我們,但你們能喝乾綠洲的水嗎?”

更彆說多林、哈爾等大國。

倉嘉試過懷柔,試過威懾,甚至試過以血還血。

可每一次,當他以為局勢稍穩,總會有新的叛亂在某個角落爆發。

像是這片土地本身就在抗拒統一。

花想容曾冷笑著說:

“西荒的人,骨頭裡流的不是血,是沙子和刀子,你越用力,他們紮得越深…”

不停征戰,倉嘉的軍隊踏遍了西荒的每一寸沙土。

他們攻下了鐵馬城,卻在三日後被西裡部的雪原騎兵突襲,死傷過半。

他們收服了赤沙部的族長,可不到半年,族長就被自己的親弟弟割了喉嚨。

新族長翻臉如翻書,再度舉兵反叛。

他們甚至打下了黑石綠洲,可黑石部的祭司在臨死前汙染了水源,使得綠洲的泉水三年內苦澀難飲,逼得布達軍隊不得不撤軍。

統一?談何容易。

每一次勝利,都像在流沙上建塔,看似巍峨,實則根基脆弱。

稍有不慎,便是全軍覆沒。

唯一讓倉嘉沒有崩潰的,是花想容始終站在他身邊。

她的劍,替他斬斷了無數暗殺與背叛。

她的智,替他謀劃了一場又一場不可能贏的戰役。

在一次征戰中,布達軍隊被三部聯軍圍困,糧草斷絕,士氣低迷。

花想容卻在深夜獨自潛入敵營,割下了聯軍統帥的頭顱,懸掛在旗杆上。

第二日,聯軍大亂,倉嘉趁機突圍,反敗為勝。

戰後,他問她:

“你不怕死?”

她擦了擦劍上的血,淡淡道:“怕,所以需要彆人死,自己便不用死…”

倉嘉沉默良久,最終隻說了一句:“謝謝…”

花想容嗤笑:“謝什麼?這種能放手殺人還不用有罪惡感的日子才叫日子…”

可他看見,她轉身時,嫌棄的抹了抹劍上的血。

而就在這不停的征戰中,西荒的統一,依舊遙遙無期。

用花想容的話來說,殺人也有殺累的時候。

統一的過程,真的是種折磨。

而就在這不知何時纔是儘頭的日子按部就班過著的時候,西荒迎來了一個契機。

傳說中的荒天遺址,出現了。

在西荒古籍記載中,那裡藏著上古神明荒天留下的至寶,得之可號令西荒,萬國臣服。

可同樣的,危險也在。

入口在黃泉漠。

黃泉漠,踏入者,十死無生。

花想容看著密報,冷笑道:

“真是時候…”

倉嘉合上卷軸,輕聲道:

“我們去嗎?”

她挑眉:“不怕死?”

他看向她,忽然笑了:

“怕,但更怕前功儘棄…”

花想容起身,飛花入手,開口道:

“打一架吧…”

“整日與人動手,還不夠嗎?”

花想容搖了搖頭,開口道:

“那是殺人,不是打架…”

“好…”

“輸了就去…”

“誰輸?”

“都可以…”

“好…多謝…”

“看劍!”

……

黃泉漠的風沙遮天蔽日,像千年來未曾停息的戰火。

倉嘉與花想容並肩而立,望著遠處不知存不存在的古老遺跡。

那裡或許有希望,也或許隻是另一個深淵。

但無論如何,他們已無退路。

要麼一統西荒,要麼葬身沙海。

風沙如刀,割得人臉生疼。

花想容眯眼望著遠處扭曲的地平線,忽然道:

“要是死在這兒…”

倉嘉接話道:“連個收屍的都沒有…”

“你的佛不來幫你收屍嗎?”

“目前看來是不會了…”

因為佛,暫時放下了。

“我找人替咱們收屍了…”

“誰?”

“差點兒殺了咱們的那個家夥…”

花想容大笑,沙粒嗆進喉嚨也不在乎。

倉嘉看著,也笑了笑。

光頭,在夕陽下很亮。

黃泉漠的落日將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柄交錯的劍,刺向這片亙古荒蕪的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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