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處有青山 第1665章 天降異象
王大川望著跳動的火焰,想起了家裡的火炕,還有妻子溫暖的手。
為了他們,為了安穩度過這個冬天,必須帶回足夠的獵物。
這不僅僅是填飽肚子的問題,更是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一個北祁男兒的責任。
火堆漸漸變小,四人輪流守夜。
當王大川值完自己那班,鑽進遮蔽所時,聽到遠處傳來一聲悠長的狼嚎。
那聲音在寂靜的山林中回蕩,彷彿在提醒他這片土地的危險與殘酷。
但他並不害怕。
明天太陽升起時,他們將開始真正的狩獵。
山貓蹲在火堆旁,搓了搓凍得發僵的手指。
守夜是最磨人的活兒,尤其是這冬夜的山裡。
寒氣像無數細小的針,透過皮襖往骨頭縫裡鑽。
往火堆裡添了幾根柴,火星劈啪炸開,在夜色中劃出幾道轉瞬即逝的紅痕。
擡頭望天,月亮不知何時已經爬到了中天。
那月亮大得驚人,銀白得近乎妖異,將整片山林照得如同白晝。
山貓眯起眼,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月色。
清冷得幾乎能刺痛眼球,卻又明亮得能看清二十步外鬆針上的積雪。
“怪了…“
山貓小聲嘀咕著,撥出的白氣在月光下像一縷輕煙。
轉頭看了看遮蔽所裡熟睡的三人,王大川側臥著,一隻手按在腰間的短刀上,即使在睡夢中也不放鬆警惕。
鐵塔仰麵躺著,鼾聲如雷。
周啞巴則蜷縮成一團,安靜得像塊真正的啞巴。
打了個哈欠,目光又落向遠處。
招搖山的輪廓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主峰如同一柄利劍直插夜空,兩側的山脊則像巨獸的脊背,起伏綿延。
月光灑在山巒上,將積雪照得閃閃發亮。
而那些背陰處的溝壑則黑得深不見底,彷彿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
山貓忽然打了個寒顫,不是因為這刺骨的寒冷,獵人早已習慣冬夜的低溫。
而是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太靜了。
不知不覺間,便靜了下來。
按理說,山林夜晚總該有些聲響。
貓頭鷹的啼叫、雪兔竄動的窸窣、甚至是樹枝不堪積雪重負的斷裂聲。
但此刻,萬籟俱寂,連鐵塔的鼾聲都似乎變得遙遠起來。
站起身,活動了下發麻的雙腿。
就在這時,餘光捕捉到一道黑影從營地邊緣的樹林閃過。
山貓的身體先於思考做出反應,他一把抄起靠在石頭上的短弓,三指扣弦,箭已上弓。
“嘿!“
他低喝一聲,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
沒有回應。
隻有月光無聲地流淌在雪地上,將每一處凹凸都勾勒得分明。
山貓眯起那雙在村裡以銳利著稱的眼睛,仔細搜尋著那片林子。
鬆樹筆直地立著,枝丫上的積雪在月光下泛著藍白色的光。
地上除了他們來時的腳印,再無其他痕跡。
“眼花了?“
山貓自言自語,但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
他的視力在方圓幾十裡都是出了名的好,去年冬天還曾在百步外一箭射中雪地裡的一隻山雞。
不可能看錯。
弓弦依然緊繃,山貓緩緩移動腳步,向剛才黑影出現的地方靠近。
皮靴踩在雪上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在絕對的寂靜中顯得異常刺耳。
五步、十步…什麼也沒有。
隻有他自己的腳印在身後排成一串。
正當山貓準備鬆口氣時,又是一道黑影!
這次是在左側的灌木叢後,速度快得幾乎像是錯覺。
山貓猛地轉身,弓弦拉滿,卻再次撲了個空。
灌木叢紋絲不動,積雪完好無損,彷彿剛才的黑影隻是月光玩的把戲。
冷汗順著山貓的脊背流下。
兩次了,自己不可能連續兩次看錯。
一定是有什麼東西在營地周圍活動,而且速度快得驚人。
猶豫了一瞬,回頭看了看熟睡的同伴。
按理說應該叫醒他們,但如果是虛驚一場,打擾大家休息就太不值當了。
招搖山不是第一次來,所以短暫思索過後,山貓決定獨自探查後。
將短刀從腰間抽出,反握在左手,右手依然持弓。
小心翼翼地朝灌木叢走去,每一步都輕得像貓,這也是他外號的由來。
月光將山貓的影子拉得很長,斜斜地投在雪地上。
灌木叢近在咫尺。山貓用刀尖輕輕撥開覆雪的枝條,屏住呼吸。
什麼也沒有。
不,不對。
下一刻,山貓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灌木叢後的雪地上,赫然出現了幾個奇怪的凹陷。
形狀像是某種大型貓科動物的爪印,但比山貓見過的任何山貓都要大上一倍。
更詭異的是,這些爪印周圍完全沒有行走的痕跡,就好像那隻生物是從天而降,又憑空消失了一般。
山貓蹲下身,用刀尖輕輕觸碰其中一個爪印。
雪是實的,不是幻覺。
順著爪印指向前方的方向望去,二十步外又出現了另一個孤零零的爪印。
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
這些爪印排成一條直線,每個之間相隔近兩丈,沒有任何過渡的足跡。
“這什麼情況?“
山貓的喉嚨有些發緊。
任何生物移動都該留下連續的痕跡,尤其是在新雪上。
除非…
就在這時,一陣刺骨的寒風突然襲來,山貓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這風冷得不正常,像是直接從冰窟裡吹出來的,連他撥出的白氣都在瞬間凝結成了細小的冰晶。
更奇怪的是,周圍的灌木和樹枝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結霜,細小的冰淩像活物一般蔓延開來。
山貓猛地站起身,環顧四周。
月光似乎更亮了,亮得幾乎刺眼,而營地周圍的溫度正在急劇下降。
火堆的火焰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詭異的藍色,而且不再跳動,像被凍住了一般靜止燃燒。
“大川!鐵塔!啞巴!“
山貓終於意識到情況不對,大聲呼喊同伴。
但幾人卻毫無動靜,連鐵塔一貫震耳欲聾的鼾聲都消失了。
山貓轉身就往營地跑,卻在第三步時僵住了,前方的雪地上,一個高大的黑影靜靜地佇立在月光下。
那影子有著類人的輪廓,卻又似乎多了些什麼…
或許是頭上突出的角,或許是背後伸展的翼,山貓無法確定。
因為當他定睛看去時,那影子又變得模糊不清,如同水中倒影被攪亂一般扭曲變幻。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影子下方的雪地平整如新,沒有任何腳印。
山貓的獵弓掉在了雪地上,他都沒察覺。
所有的狩獵經驗在這種超常現象麵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大腦瘋狂運轉,試圖為眼前的一切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但唯一浮現的卻是村裡老人們講過的那些古老傳說。
關於山中精怪、關於月夜幻影、關於…
“寂月寒“
山貓喃喃自語,想起了兒時聽遊方道人提過的奇異天象。
那道人說,當孤月高懸,夜如白晝,萬物無聲,千裡皆寒時,便是“寂月寒“降臨之時。
此乃天地自成之陣,不需人力催動,可困萬物於無形。
當時隻當是神話故事,如今卻很可能活生生出現在眼前。
山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緩緩彎腰撿起獵弓,眼睛始終盯著那個詭異的黑影。
黑影沒有移動,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彷彿在觀察,又彷彿在等待什麼。
一步、兩步…
山貓慢慢後退,向營地方向靠近。
不管那是什麼,先叫醒同伴再說。
而就在他即將退到遮蔽所前時,眼角餘光又捕捉到更多黑影。
左邊三個,右邊兩個,全都靜靜地立在月光下。
形態各異卻同樣模糊不清,同樣沒有腳印。
這一刻,冷汗已經浸透了山貓的內衫,此刻凍結在麵板上,寒意刺骨。
好在這時候已經到了營地邊緣,一隻手拿著刀,另一隻手伸進去搖晃王大川的肩膀。
“大川!醒醒!出事了!“
聲音壓得很低,卻透著前所未有的急切。
可王大川卻一動不動,呼吸平穩得像是陷入了某種強製性的沉睡。
山貓又去推鐵塔和石頭,結果同樣令人絕望。
三人如同被施了咒一般沉睡不醒,甚至連眼皮都沒顫動一下。
山貓的心沉到了穀底。
回頭看向那些黑影,驚恐地發現它們已經移動了位置。
現在呈半圓形包圍了營地,而且數量似乎增加了。
最可怕的是,他依然無法確定這些黑影是實體還是幻象。
它們時而清晰如雕塑,時而模糊如煙霧。
唯一不變的是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彷彿有無數雙眼睛透過那些黑影在觀察著他。
月光變得更亮了,亮到山貓不得不眯起眼睛。
忽然注意到周圍的一切都開始結霜,包括他自己的皮襖表麵都覆蓋了一層薄冰。
火堆已經完全變成了冰藍色,不再散發任何熱量。
山貓知道,必須做出選擇了。
要麼丟下同伴獨自逃命,要麼留下來麵對這些未知的黑影。
作為獵人,從未在危險麵前退縮過。
但作為活生生的人,此刻的本能尖叫著要他逃離這片被詛咒的山林。
就在這生死抉擇的關頭,山貓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那些黑影雖然包圍了營地,卻始終與營地持著一定距離,彷彿有無形的屏障阻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