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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處有青山 第1718章 天寒地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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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小子胡亂套上件夾襖,赤腳踩在地上的瞬間,凍得他差點叫出聲。

地麵冷得像塊鐵板,寒氣順著腳心直往天靈蓋上竄。

齜牙咧嘴地蹦躂兩下,趕緊趿拉上二棉鞋,跌跌撞撞往東屋跑去。

東屋的門簾一掀,總算有了點熱乎氣。

地上火盆裡還剩半截沒燒完的木頭疙瘩,暗紅的炭火苟延殘喘地散發著最後一點溫度。

“娘?“

借著炭火的微光,趙小子看見老母親蜷縮在炕角,整個人團成小小的一團。

破舊的棉被裹得嚴嚴實實,可老人花白的發梢上竟然也掛著霜!

趙小子心頭猛地一揪,三步並作兩步衝到炕邊。

老母親的臉慘白得嚇人,嘴唇泛著不正常的青紫色。

顫抖著伸手探向老人鼻下,指尖傳來的微弱氣流讓他差點哭出來。

“娘!醒醒!“

趙小子輕輕拍打母親的臉頰,觸手冰涼得像塊石頭,“您彆嚇我啊!“

老人眼皮顫了顫,終於緩緩睜開。

渾濁的眼珠轉動兩下,喉嚨裡發出微弱的氣音:“冷“

趙小子聽見,手忙腳亂地把自己的夾襖蓋上去,又衝到櫃子前翻出所有能蓋的衣物。

兩件打滿補丁的舊棉襖、一條磨得發亮的毛氈。

甚至把晾在繩子上的乾玉米葉也抱了過來,一股腦堆在老人身上。

“娘您撐住,我這就燒炕去!“

趙小子說著,趕緊衝進灶房,手指凍得幾乎握不住火鐮。

嘗試了好幾次,火星才終於落在乾草上。

可往日一點就著的茅草,今天卻像浸了水似的,怎麼也燒不起來。

“他孃的!“

趙小子急得滿頭大汗,乾脆扯下自己一撮頭發當引火物。

火苗終於躥起來時,趙小子差點給灶王爺磕個頭。

把所有能找到的柴火都塞進灶膛,連準備過年用的鬆木劈柴也忍痛扔了進去。

當第一縷熱氣順著火道鑽進土炕時,屋裡終於多了絲溫度。

這邊燒著水,那邊又去活動老孃的身子。

水燒開後,趕緊端了過來。

老人枯瘦的手指扶著粗瓷碗,熱水騰起的白霧模糊了滿是皺紋的臉。

小口啜飲著,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但總算有了點活人氣兒。

“兒啊…“

老人聲音嘶啞,“這天…不對勁兒…咋這麼冷呢…“

趙小子聽著,望向窗外。

天色漸亮,可院子裡那棵老槐樹的枝丫上,竟然掛滿了晶瑩的冰溜子。

晨風吹過,冰晶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無數風鈴在搖晃。

“我出去看看,您慢慢喝…“

安頓好母親後,趙小子裹緊衣衫推開門。

下一刻,撲麵而來的寒氣讓他瞬間窒息。

這哪是渭南州該有的冬天?

分明是極北之地的酷寒!

而院子裡的一切都複上了厚厚的白霜。

晾衣繩凍成了冰棍,上麵掛著的魚乾硬得像石頭。

水缸表麵結了冰,他用手指一戳,冰層竟然戳不破。

最可怕的是雞窩,三隻老母雞緊緊擠在一起,羽毛上結滿冰碴,已經凍僵了。

趙小子蹲下身,發現連泥土都凍得梆硬。

撿起塊石頭砸下去,隻留下個白印子。

“邪了門…“

喃喃自語,嗬出的白氣在眼前凝成霜花。

遠處,離江的方向傳來奇怪的“哢嚓“聲,像是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正在碎裂。

趙小子突然想起老輩人說的“離江不凍“的傳說,心頭猛地一顫。

撒腿就往江邊跑,二棉鞋踩在凍硬的土路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

而當看到江麵景象時,趙小子瞬間愣在了原地。

千百年來從未封凍的離江,此刻竟然結冰了!

靠近岸邊的水域已經完全凍結,冰層呈現出詭異的青藍色。

江心處還有水流在掙紮,但大塊浮冰已經相互碰撞著連成一片。

最可怕的是,那些冰層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江心蔓延,像是有隻看不見的巨手在江麵鋪玻璃。

“老天爺啊…“

趙小子哆嗦拍了拍臉,“這是要變天啊“

說話時候,一陣刺骨的寒風吹過,捲起江麵上的冰晶,在朝陽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美麗,卻讓人毛骨悚然。

趙小子跌跌撞撞地衝出江岸,耳畔的哭聲撕碎了清晨的寂靜。

那聲音淒厲得像把鈍刀,一下下割著他的神經,是隔壁王嬸在哭喊。

“老頭子!你睜眼啊——“

趙小子顧不得凍得發麻的雙腳,深一腳淺一腳地朝王嬸家奔去。

二棉鞋鞋踩在結霜的土路上直打滑,有兩次差點摔進路邊的溝渠。

離得越近,那哭聲就越揪心,夾雜著斷斷續續的拍打聲,像是王嬸在拚命搖晃什麼。

王嬸家的木門大敞著,寒氣像實質般從屋裡湧出來。

趙小子衝進去的瞬間,差點被眼前的景象釘在原地。

土炕上,王叔直挺挺地躺著,臉上覆著一層白霜,眉毛和胡須都變成了冰棱。

王嬸正拚命搓著他青紫的手,可那雙手已經僵硬得像枯樹枝。

指關節凸起的地方結著冰碴,隨著她的動作發出細微的“哢哢“聲。

炕桌上的油燈早就凍滅了,燈油凝固成蠟黃的塊狀,牆壁上掛著厚厚的霜花。

“嬸子…“

趙小子嗓子發緊。

王嬸猛地回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全是絕望:

“快!快幫我暖暖他!灶上還有熱水…“

趙小子顫抖著伸手探向王叔的脖頸,觸手冰涼梆硬。

“沒…沒氣了…“

這句話瞬間抽乾了王嬸全身的力氣。

癱坐在炕沿,乾裂的嘴唇哆嗦著,突然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哭。

那哭聲在冰封的屋子裡回蕩,震得房梁上的霜簌簌落下。

可還沒等趙小子緩過神,遠處又傳來幾聲哭喊。

趙小子連忙跑出去,這回是村東頭李婆婆家,接著是打鐵的張叔家…

此起彼伏的哀嚎像瘟疫般在村子裡蔓延。

踉蹌著跑到街上,看見幾個村民正裹著棉被往村長家跑。

有個半大孩子光著腳在結霜的地上跑,腳底板已經凍得發紫。

“趙哥!“

鄰居家的小栓子一把拽住他,“我爺不行了!你家還有柴火沒?“

趙小子張了張嘴,突然聽見江邊傳來一陣嘈雜。

十幾個村民正聚在岸邊,指著江麵驚呼:

“離江凍上了!“

“老天爺!我活了六十年沒見過這場麵!“

趙小子擠進人群,眼前的景象讓他渾身發冷。

方纔還有些水流的江麵,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已經完全被冰層覆蓋。

靠近岸邊的冰層厚得能站人,幾個膽大的後生已經試探著踩了上去,冰麵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但竟然沒裂。

這種奇觀不止發生在這裡,而是在離江北岸同時發生。

這一夜,凍死了不知多少人。

……

天中渡的城樓上,北祁鎮守大將楚臨川扶牆而立,鐵甲上凝著一層細密的霜花。

死死盯著腳下本該奔流不息的離江。

此刻,這條橫貫大陸的天塹,竟化作一麵巨大的冰鏡,在晨光下泛著森冷的青芒。

“報——!“

親兵踩著結霜的台階奔來,聲音發顫:

“下遊三十裡的望江渡急報,冰層已厚達三尺,可…可跑馬!“

楚臨川聽著,指節在牆磚上捏得發白。

離江,這條養育南北億萬生靈的母親河,更是兵家必爭的天塹。

千年來,無論南昭北祁如何征戰,隻要守住天中、天雲、天水三座渡口,縱有百萬雄師也難渡江。

而江麵寬闊處達百餘裡,暗流旋渦無數,尋常舟楫根本難以橫渡。

大型戰船又極易被兩岸守軍發現,未及靠岸便成箭靶。

楚臨川還記得兵書上的記載,七十年前南昭內亂,三十萬叛軍被堵在離江南岸,最終因補給斷絕全軍覆沒。

可現在…

想著,彎腰抓起一把鐵矛,運足臂力擲向江心。

嗖——!

鐵矛紮在冰麵上,濺起一串冰渣,穩穩立住。

“哈…“

楚臨川突然笑了,笑聲比江風更冷,“好一個天塹。“

原本需要舟楫往來的天塹,此刻竟成了一片通途。

楚臨川摸出懷中的《北祁邊防策》。

竹簡上墨跡猶新:

“凡守江之要,在於控渡。三渡在手,縱南昭傾國之兵亦難北犯“

啪!

竹簡被狠狠合上。

這套延續百年的防禦策略,此刻已成廢簡。

離江冰封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江南的大軍、西荒的狼騎、甚至太初古境裡那些怪物,都能踏冰而來!

“將軍!“

副將指著江心驚呼。

“那是什麼?好像南昭的打扮?“

楚臨川瞧見,喃喃道:

“南昭難民…還是萬連山的軍隊?“

這時,沒人能回答他。

指甲摳進掌心,隨手狠狠拍在牆壁上,開口道:

“傳我將令!“

轉身時披風捲起碎雪。

“第一,即刻飛鴿傳書上京,第二,調重弩營駐防沿岸;第三“

他頓了頓,看向城內熙攘的早市。

賣炊餅的老漢正嗬著白氣招攬生意,幾個孩童在結了冰的攤檔間追逐嬉戲。

“疏散百姓,離岸最少三十裡!“

親兵領命而去時,楚臨川最後望了一眼冰封的江麵。

那裡,第一縷陽光已經穿透雲層,照在晶瑩的冰棱上,折射出七彩光芒。

美麗得讓人心寒。

他知道,北祁百年未遇的大劫——

要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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