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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處有青山 第1721章 雪夜獨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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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暖閣內,炭火微弱。

周晚捧著茶杯,熱氣氤氳而上,模糊了他的麵容。

窗外大雪紛飛,將整個皇城染成蒼茫一片。

盯著那片混沌,思緒卻比雪幕更加紛亂。

如果這場嚴寒是天災…

抿了口茶,苦澀在舌尖蔓延。

天災無情,人力難抗。

北祁能做的,唯有竭儘全力,在絕境中求一線生機。

但如果…是人禍呢?

忽然,又想起了黑夜的話。

周晚的眸子陡然銳利起來。

茶杯重重擱在案幾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起身來到書案前,抽出一張宣紙,提筆寫下兩個名字。

薑家。

異人。

筆鋒如刀,墨跡力透紙背。

薑家——這個曾經被滅門的古老家族,如今看來,恐怕早就在暗中謀劃著什麼目前所有人都不清楚的大事。

他們能接引太初古境,那麼改變天地氣候,未必做不到。

異人一族,四大異人王個個實力通天,尤其是櫻木王操控草木生機的能力,或許能影響自然平衡。

更何況,他們與薑家早有勾結。

“卓回風…“

周晚低聲念出這個名字,眼神冰冷。

這位被囚禁的聖山殿主,是眼下唯一的突破口。

但卓回風骨頭極硬,尋常手段根本撬不開他的嘴。

唯一可能讓他開口的,隻有一個人。

卓越。

卓回風的兒子,也是他在這世上僅剩的親人。

周晚揉了揉太陽穴。

利用親情逼供,這種手段他向來不屑。

但如今局勢危急,已容不得心軟。

“王爺…“

門外傳來侍衛的聲音。

“卓少俠回來了…“

房門被推開,寒風卷著雪花湧入。

卓越一身便裝,肩頭積雪未消。

麵容憔悴,眼中布滿血絲,顯然心情不怎麼樣。

看著周晚在屋,輕輕搖了搖頭。

周晚親自倒了杯熱茶遞過去,“先暖暖身子。“

卓越接過茶杯,指尖還在微微發抖。

周晚注視著他,開口問道:“如何?“

卓越的手猛地一顫,茶水灑了出來。

“還是老樣子……不肯開口。“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炭火劈啪作響,窗外雪落無聲。

終於,周晚歎了口氣:“好好休息吧…“

說著,轉身出了門。

風雪依舊,東暖閣的燭火卻愈發昏暗。

夜色如墨,雪片紛飛。

周晚踏著厚厚的積雪,穿過空蕩的街巷,來到了那座熟悉的府邸前。

元帥府。

朱漆大門上的匾額早已斑駁,門前的石獅子也被積雪覆蓋了大半。

沒有侍衛值守,沒有燈火通明,整座府邸安靜得像一幅被遺忘的古畫。

周晚伸手推開大門,吱呀一聲,驚起了屋簷上棲息的寒鴉。

“哎喲!公子?!“

一聲驚呼從迴廊處傳來。

老管家周福提著燈籠,顫巍巍地快步走來。

老人滿頭白發,腰背佝僂,可那雙渾濁的眼睛在看到周晚的瞬間,亮得驚人。

“這大雪天的,您怎麼回來了?“

周福一把抓住周晚的手,觸到那冰涼的指尖,頓時心疼得直跺腳,“手都凍成冰疙瘩了!翠兒!快去燒熱水!“

周晚咧嘴一笑,還是那副沒正形的模樣,開口道:

“辦事兒路過,回來看看。“

說著,熟門熟路地往大廳走,靴子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把靴子一脫,腳架在碳火盆上,開口道:

“福伯,有吃的嗎?餓死了…“

“有有有!“

周福立馬上前,開口道:“地窖裡一直備著醬牛肉,昨兒還燉了隻老母雞…我這就讓他們趕緊弄出來…“

說著,匆匆離去。

周晚烤著火,擡眼看向四周。

大廳裡的陳設絲毫未變,東牆掛著周信的佩劍,劍鞘上蒙了層薄灰。

西側的多寶閣擺著周晚小時候淘來的各種稀奇玩意兒。

會報時的小鐘、南昭的貝殼風鈴、甚至還有半塊據說能辟邪的雷擊木。

周晚看著的時候,侍女翠兒端來熱茶,抿嘴一笑,開口道:

“公子請用…“

茶是普通的茉莉花茶,可週晚捧在手裡,卻覺得比宮裡的禦前龍井還香。

吹開浮沫,啜了一口,暖流瞬間從喉嚨滑到胃裡。

交代完的周福進了大廳,還端著盤新鮮的果子。

這寒冬臘月的,能弄來這些可不容易。

“福伯…“

周晚指了指多寶閣,“我那蛐蛐罐呢?“

“摔啦!“

周福一瞪眼,“去年擦灰的時候,小順子毛手毛腳的…“

主仆二人相視一笑。

周晚把靴子登上,開口道:

“走,後麵看看…“

周福跟著周晚溜達到廚房時,灶台已經燒得通紅。

廚娘張嬸正麻利地切著醬牛肉,案板咚咚作響。

見周晚進來,她也不行禮,隻是用沾著醬油的手指了指灶台,開口道:

“公子彆急,雞湯馬上熱好!“

“我能不急嗎?“

周晚嬉皮笑臉地湊過去,順手捏了片牛肉丟進嘴裡,“在宮裡天天吃禦膳,嘴裡都淡出鳥來了!“

張嬸笑罵著拍開他的手:“偷吃還挑理!再說了,禦膳還能不好吃?“

周晚嘿嘿一笑,開口道:

“那當然,那群家夥哪裡趕得上張嬸兒手藝…“

“公子這嘴就是甜…“

張嬸笑著,下刀都快了幾分。

廚房裡熱氣騰騰,蔥薑蒜的香氣混著雞湯的鮮味,薰得周晚眼眶發熱。

這裡沒有君臣之禮,沒有爾虞我詐,隻有最樸實的煙火氣。

吃飽喝足,周晚獨自在府裡溜達著。

練武場上的兵器架空空如也,那些刀槍劍戟早就送去前線了。

人也沒了,全都去了槐江。

書房裡的兵書倒是整整齊齊,那是周信最珍視的收藏。

周晚隨手抽出一本《北疆紀要》,書頁間還夾著父親批註的紙條:

“晚兒若讀至此,當思騎兵迂迴之要義……“

輕輕摩挲著已經泛黃的紙條,彷彿又看見父親板著臉考校兵法的樣子。

“公子…“

周福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手裡捧著件大氅,開口道:

“天冷,加件衣裳…“

周晚接過,發現是件半舊的狐裘,是他十五歲生辰時,父親獵了隻雪狐親手縫的。

“您還記得啊……“

“怎麼不記得?“

周福幫他係上帶子,“那會兒您嫌毛色不勻,鬨著不肯穿,把老爺氣得……“

話沒說完,老人突然哽住了。

北線危險,去的人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

周晚笑了笑,開口道:

“好了福伯,早點休息去吧…“

老管家轉身離去,周晚回了房間。

夜深了,雪卻越下越大。

周晚躺在自己從小睡到大的床榻上,錦被曬得蓬鬆,帶著陽光的味道。

窗外北風呼嘯,可這方小天地卻溫暖如春。

翠兒輕手輕腳地進來,往炭盆裡添了幾塊銀骨炭。

“公子要沐浴嗎?熱水備好了。“

周晚搖搖頭,開口道:

“你也去歇著吧。“

“嗯,公子有事兒叫我…“

待房門關上,周晚長長地舒了口氣,整個人陷進被褥裡。

緊繃多日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疲憊如潮水般湧來。

枕邊放著個布老虎,那是母親在世時縫的,針腳歪歪扭扭,卻讓他捨不得丟。

周晚把臉埋進布老虎裡,深深吸了口氣。

恍惚間,彷彿又變回了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父親在院中練槍,母親在廚房燉湯。

而他,隻需煩惱明日是去賽馬還是鬥蛐蛐……

窗外,雪落無聲。

一滴水珠悄悄滲進布料,暈開小小的深色痕跡。

周晚翻了個身,布老虎被攥得微微發皺。

搖了搖頭,像是要把那些紛亂的思緒甩出腦海。

可記憶卻如同窗外的雪,越是想要拂去,越是簌簌落下,積了滿心。

閉上眼睛,眼前卻浮現出太多畫麵。

北線戰場上,凍僵的士兵保持著衝鋒的姿勢,成了冰雕。

離江岸邊,難民們踩著親人的屍體,在冰麵上蹣跚前行。

朝堂之上,大臣們爭吵不休,卻拿不出一個萬全之策…

“呼——“

周晚猛地坐起身,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抓過床頭的茶壺,對著壺嘴灌了幾口早已冷透的茶水。

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澆不滅胸口的燥鬱。

細碎的雪粒被風吹著,輕輕拍打在窗櫺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周晚赤著腳走到窗前,推開半扇窗戶。

寒風夾著雪沫撲麵而來,激得他打了個寒顫。

遠處的皇城籠罩在雪幕中,隻能看見模糊的輪廓。

更遠處,是漆黑的夜空和無儘的雪原。

“這個世界…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喃喃自語,聲音消散在風雪裡。

記得小時候父親說過,亂世如棋,落子無悔。

可如今這盤棋,已經亂得看不清局勢。

妖族南下,西荒東侵,離江冰封,難民如潮…

每一件事都像是一記重錘,將這個本就搖搖欲墜的王朝,敲擊得支離破碎。

周晚伸出手,接住幾片飄落的雪花。

晶瑩的六角冰晶在他掌心迅速融化,變成一滴冰冷的水。

就像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破碎的家庭,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公子?“

門外傳來翠兒小心翼翼的呼喚。

“您還沒睡?“

周晚抹了把臉,關上窗戶:

“就睡了…“

重新躺回床上,盯著帳頂的流蘇出神。

流蘇是母親親手係的,用的是她最喜歡的湖藍色絲線。

她說這顏色像晴空,能讓人心情舒暢。

可如今,這“晴空“下,早已物是人非。

周晚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

他必須休息。

可腦海中,有個問題卻揮之不去: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窗外,雪落無聲。

彷彿在無聲地回答:

這個世界,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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