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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處有青山 第1725章 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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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下得比往年任何時候都要大。

立陽城的軍營駐紮在北城牆內側,帳篷在狂風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張鐵山坐在帳篷口,右腿的舊傷在嚴寒中隱隱作痛。

這位四十歲的老兵吐出一口白氣,看著它在空氣中瞬間凝結成冰晶。

“他孃的鬼天氣!“

張鐵山往凍僵的手上哈了口氣,粗糙的手掌上布滿了裂口和凍瘡。

“老子打了二十年仗,沒見過這麼冷的冬天…“

身旁的小六子縮了縮脖子,單薄的軍服根本擋不住刺骨的寒風。

這個十八歲的少年是三個月前才補充來的新兵,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

“伍長,是不是快過年了?我娘說過,年關前後總是最冷的…“

帳篷裡忽然安靜下來,隻剩下爐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十幾個士兵或坐或臥,卻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

補衣服的針停在了半空,磨刀的石頭靜止不動,就連咳嗽聲都刻意壓低了。

“快了…“

角落裡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說話的是趙大勇,此時正在用一塊破布擦拭長槍,槍尖在火光下泛著冷光。

“我媳婦兒…她每年這個時候都開始包餃子了。“

爐火映照下,張鐵山看到好幾個年輕士兵的眼眶紅了。

他自己也想起了老家那個小院子,想起妻子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想起孩子們在雪地裡放鞭炮的笑聲。

下意識摸了摸懷裡那封已經讀了無數遍的家書,紙張的邊緣都起了毛邊。

“我家小妹最愛吃糖葫蘆…“

小六子突然說,聲音有些發抖,“每年臘月二十三,爹都會從集市上帶回來兩根,我和小妹一人一根…“

帳篷外,暴風雪越發猛烈。

雪花不再是輕柔的飄落,而是像刀子一樣橫著飛射。

遠處的城牆哨塔上,值崗的士兵身影在風雪中若隱若現,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像。

“我兒子…應該會走路了吧。“

一個臉上有疤的士兵低聲說著。

他叫李二狗,兒子出生第二天就被征召入伍。

“上次來信兒說,小家夥都快能自己翻身了…“

張鐵山看著這些年輕的麵孔,喉頭有些發緊。

他經曆過太多次這樣的時刻,在年關將至時,在生死未卜的戰場上,一群男人用回憶溫暖彼此。

這些記憶像火種,在極寒中維持著他們不至於凍僵的靈魂。

“都打起精神來!“

張鐵山拍了拍凍得發硬的皮甲,發出沉悶的響聲。

“咱們在這兒挨凍,不就是為了讓家裡人能安安穩穩過年嗎?“

小六子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伍長說得對!我爹說過,咱們守著這道城牆,關內的百姓才能睡踏實覺…“

趙大勇放下長槍,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小心翼翼地開啟:

“這是我媳婦兒寄來的芝麻糖,本來想留著過年吃的…今天提前分了吧…“

那塊糖已經有些融化了,粘在油紙上。

趙大勇用匕首小心地分成十幾份,每人隻分到指甲蓋大小的一塊。

士兵們卻像得到珍寶一樣,將那一丁點甜含在嘴裡,讓它在舌尖慢慢化開。

張鐵山嘗到了芝麻的香氣,恍惚間彷彿回到了家鄉的集市。

“轟——“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悶響,帳篷裡的士兵條件反射般跳起來,手已經按在了兵器上。

片刻後,傳令兵在帳篷外喊:

“沒事!是南段城牆的積雪壓塌了一處馬棚!“

眾人鬆了口氣,但緊繃的神經卻難以完全放鬆。

妖族雖然退回草原深處,但誰都知道它們隻是在等待時機。

而今年這反常的嚴寒,更讓人心裡發毛。

“你們說…“

新兵王石頭怯生生地開口,這個十六歲的少年是上個月才補充來的,臉上還帶著稚嫩的絨毛。

“這場戰爭…咱們能贏嗎?“

帳篷裡再次陷入沉默。

這個問題太沉重,像一塊冰坨子壓在每個人胸口。

張鐵山站起身,腿上的舊傷讓他踉蹌了一下。

掀開帳篷簾子,寒風夾著雪片呼嘯而入。

外麵的雪已經積了半尺深,整個世界白茫茫一片,連城牆的輪廓都模糊了。

老伍長彎腰抓起一把雪,在掌心裡捏成硬團。

蹲下身,在帳篷前的空地上,用凍得通紅的手指在雪麵上寫字。

士兵們一個接一個走出帳篷,圍在他身後。

風雪拍打在臉上,卻沒人伸手去擋。

張鐵山寫得很慢,手指被凍得生疼。

終於,兩個歪歪扭扭卻力透雪背的大字出現在眾人眼前。

不退!

“三十年前,我爹在這座城牆上戰死。“

張鐵山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二十年前,我大哥死在落北原,去年,我侄子在南段城牆被妖族的毒箭射中…“

聲音在風雪中格外清晰:“但我們張家,沒有一個人後退過半步…“

小六子突然蹲下身,在“不退“旁邊寫下自己的名字。

然後是趙大勇、李二狗。

一個接一個,士兵們用凍僵的手指在雪地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王石頭是最後一個,他寫得特彆用力,彷彿要把自己的決心刻進這片凍土裡。

風雪越來越大,剛寫下的字跡很快就被新雪覆蓋。

但張鐵山知道,這些字已經刻在了每個人心裡。

“回去休息吧,今晚我值夜…“

老伍長對眾人說。

士兵們沉默地回到帳篷裡,但脊背似乎比剛才挺得更直了些。

張鐵山係緊披風,向城牆走去。

風雪中,他彷彿聽見了遙遠家鄉傳來的鞭炮聲,看見了窗戶上貼著的紅色窗花。

腳步在積雪中留下深深的痕跡,但每一步都踏得無比堅定。

因為在他們身後,不僅是這座立陽城,還有千萬個正等著過團圓年的家庭。

而這,就是他們站在這裡的全部意義。

“過年了,所以要回家了…“

這句帶著期盼的話語飄散在北疆的風雪中。

而在萬裡之遙的西荒深處,時間彷彿靜止在另一個維度。

黃泉漠,生死交界之地。

金色的沙海與蒼白的雪原詭異交融,熱浪與寒流彼此撕扯。

而在這片違背常理的土地中央,矗立著一棵足以顛覆認知的巨樹——半枯半榮的神木。

高聳入雲,樹乾之粗需百人合抱,樹冠展開遮天蔽日。

神奇的是,這棵神木涇渭分明地分成兩半。

一半是焦黑的枯枝,如同被天火焚燒過後的殘骸。

另一半卻鬱鬱蔥蔥,葉片翠綠得幾乎透明,在風雪中舒展如春。

此刻,神木披上了一層雪白的外衣,枯枝如白骨般嶙峋刺向天空。

活著的半邊則托著積雪,宛若玉樹瓊花。

風雪在周圍形成旋渦,枯葉與雪花共舞,死氣與生機並存。

在神木主乾內部,隱藏著一個天然形成的樹洞空間。

裡麵溫暖乾燥,木壁上蜿蜒著發光的脈絡,如同星辰鑲嵌其中。

洞中央,少年正靜靜沉睡。

易年…

黑發如瀑,鋪散在身下由嫩枝編織成的天然床榻上。

麵容平和,睫毛在臉頰投下扇形陰影,嘴角微微上揚,彷彿正做著美夢。

一襲青衣覆蓋著有些瘦弱的身軀,衣料上繡著與神木脈絡相似的紋路。

從外表來看,誰也不知道他在這裡沉睡了多久。

可能是十年,百年,或者更久,久到連神木都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忽然,少年眉心蹙起一道細紋。

這細微的變化打破了樹洞內亙古的寧靜。

逐漸浮現出一個青色的葉形印記,忽明忽暗地閃爍著。

與此同時,神木活著的半邊開始無風自動,葉片相互摩擦發出沙沙聲響,彷彿在傳遞某種古老的訊息。

“嗯…“

沉睡中的易年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呻吟。

手指微微抽動,周身開始流轉起奇異的氣息。

那氣息如同春風拂過凍土,帶著喚醒生命的力量。

神木的回應來得迅猛而溫柔。

樹乾內部那些發光的脈絡突然亮度大增,無數青色光點從木質中滲出。

如同夏夜螢火,又似星河倒懸。

這些光點在空中盤旋片刻,便如同受到召喚般,紛紛向易年聚攏。

最先接觸到麵板的光點立刻融入體內。

易年的眉頭漸漸舒展,但吸收的速度卻越來越快。

更多的光點從神木各處湧來,形成一條條青色光帶,纏繞在少年周圍。

樹洞外,神木活著的半邊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翠綠的葉片褪去顏色,飽滿的枝條乾癟收縮,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正在抽取它的生命力。

而那些被抽離的精華,全部通過樹乾內部的脈絡輸送到易年體內。

整個過程安靜而神聖。

最終,枯死的半邊神木開始剝落焦黑的樹皮,碎屑在風雪中化為塵埃。

而活著的半邊,每一片葉子都在發光,彷彿在進行最後的告彆。

一片接一片脫離枝頭,在空中劃出青色軌跡,飄入樹洞,貼在易年身上,形成一件發光的葉衣。

易年的呼吸逐漸變得深沉有力。

周身浮現出古老的符文,那些符文與神木壁上的紋路相互呼應。

隨著符文流轉,吸收生命精華的速度再次加快,整個人被包裹在一個由純粹生命力構成的青色光繭中。

樹洞外,黃泉漠的風雪忽然停歇。

沙漠上空出現一片詭異的晴空,陽光穿透雲層,恰好籠罩在神木所在的位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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