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處有青山 第1780章 歸家敘談
易年踩著積雪回到城南小院時,天色已近黃昏。
院牆上的青瓦覆了一層薄霜,簷角垂下的冰棱在夕陽下泛著淡淡的金色。
推開院門,木門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驚起了牆角幾隻覓食的麻雀。
院內,七夏正坐在石桌旁,素手執壺,為對麵的白明洛斟茶。
依舊一身白衣,發間隻簪了一支白玉簪子,清麗絕倫的容顏在暮色中愈發顯得柔和。
聽到門響,擡頭望來,眸中瞬間漾起笑意。
“回來了?“
輕聲道,聲音如春風拂過耳畔。
易年點頭,目光掃過院中幾人。
除了七夏,白明洛和元承望也坐在一旁,正捧著茶盞沉思。
這位元氏一族的族長雖已年過五旬,但眉宇間的威嚴依舊不減。
隻是此刻,眉頭有些緊鎖,顯然心事重重。
“嶽父,嶽母…“
易年上前行禮,態度恭敬。
這次擊退妖族,元氏一族出了很多力。
而且聽七夏說,族中隻要境界在凝神之上的,全部投入了守城之戰,這還是在一邊封印幽泉的前提下。
元氏一族,做的不比易年和北祁少,甚至更多。
元承望擡頭,麵容稍稍緩和,眼底閃過一絲欣慰。
放下茶盞,沉聲道:
“如何了?“
“暫時應該沒什麼事兒了…“
易年走到七夏身旁坐下,接過遞來的熱茶,暖意順著指尖蔓延。
“如今妖族退回了陰山以北,北線十城的守軍會分批調往槐江州和南方三州支援…“
白明洛輕輕歎了口氣,開口道:
“又要奔波了…“
容貌與七夏有七分相似,隻是眉宇間多了幾分歲月沉澱的溫婉。
但善良,是一樣的。
此刻,看向易年的目光中帶著心疼,彷彿透過他看到了那些即將再度踏上征途的將士。
易年笑了笑,轉移話題道:
“對了,幽泉現在怎麼樣了?“
雖然有七夏封印過,但也不能掉以輕心。
元承望眉頭皺得更緊,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敲擊著:
“不太妙,落北原上,晉陽城和樂陽城前各出現了一口幽泉,雖然暫時被封印壓製,但…“
頓了頓,聲音低沉,繼續道:
“但我總感覺戾氣越來越重了,而且這兩口幽泉和竹園裡麵的不太一樣…“
“不一樣?“
易年有些疑惑。
元承望點點頭,解釋道:
“起初感覺沒什麼,但越接觸便越發現不對勁兒,可到底哪裡不對,我現在也摸不清…“
說著,喝了口茶,繼續道:
“如果這裡不需要我們的話,我想著今天就走了…“
對於元承望的話,易年沒有任何意外。
如果不是太長時間不見七夏和自己,估計他們早就回了。
院中一時寂靜,隻有寒風掠過樹梢的沙沙聲。
白明洛看著女婿,眼中滿是慈愛。
親自給易年添了茶,柔聲道:“彆給自己太大壓力,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易年心頭微暖,正欲開口。
突然,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了院門前。
“族長!”
一個焦急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可在裡麵!“
院中四人同時變色。
院門被猛地推開,一道身影踉蹌著衝了進來。
那人衣衫淩亂,發冠歪斜,平日裡一絲不苟的衣襟上沾滿了塵土和暗紅的血跡。
他幾乎是跌進來的,膝蓋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卻顧不得疼痛,掙紮著要站起來。
“自成?!“
元承望霍然起身,茶盞翻倒在石桌上,滾燙的茶水潑灑而出。
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年輕人。
白明洛手中的繡帕無聲飄落,七夏的眼神瞬間淩厲了起來。
易年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按在元自成後背,渾厚的元力渡入對方體內。
這一探更是心驚,元自成經脈中真氣亂竄,五臟六腑都受了震蕩。
顯然是拚著修為受損,用秘法強行提升了速度。
“望、望叔“
元自成死死抓著元承望的衣袖,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嘴角不斷溢位鮮血,卻仍掙紮著要說話:“幽泉…又爆發了…“
這句話像一柄重錘砸在眾人心頭。
元承望的手猛地收緊,將元自成的衣袖攥出深深的褶皺。
“哪裡的?“
元承望的聲音沉得可怕。
元自成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鮮血噴在衣襟上。
胡亂抹了把嘴角,急聲道:“晉陽城和樂陽城的都突破了封印“
瞳孔劇烈顫抖著,“如果按照之前的速度,它們現在應該已經彙聚到一起了…“
七夏倒吸一口冷氣,臉色瞬間煞白。
易年扶住妻子的肩膀,感覺到她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
“在哪裡彙聚?“
易年沉聲問道。
“晉陽…“
元自成艱難地吞嚥著,“我們根本阻止不了…“
元承望猛地轉頭看向東方,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
鬆開元自成,從懷中掏出一個古樸的羅盤。
羅盤上的指標瘋狂旋轉,最後“哢嚓“一聲,竟直接斷成了兩截。
“完了…“
元承望的聲音冷得像冰。
院中一片死寂。
遠處傳來烏鴉淒厲的叫聲,襯得這寂靜更加可怕。
元自成突然抓住易年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入皮肉:
“望叔…“
話未說完,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向前栽去。
七夏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迅速點了他幾處大穴。
“五臟移位,經脈受損…“
易年快速檢查後,聲音發緊。
“得立即療傷…“
看著昏迷的元自成被七夏和白明洛扶進屋內,易年轉頭望向東方。
暮色中,隱約可見天邊泛起一絲不祥的暗紅色。
或許,比黑夜更黑暗的存在正在蘇醒。
元承望轉向易年,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必須立刻阻止它擴散,否則…“
否則什麼,他沒有說。
但易年明白,一旦完全體的幽泉成型,這世間將再無寧日。
“我先去救他…“
易年說著,立馬衝進了屋。
元自成此時麵色蒼白,嘴角溢著鮮血。
易年來到近前,青光如流水般從指尖傾瀉而出,在元自成周身纏繞成無數細小的光絲。
那些光絲如有生命,精準地鑽入他每一條暴動的經脈,將紊亂的元氣一點點撫平。
七夏在一旁快速封住元自成幾處要穴,白明洛則取出隨身攜帶的玉瓶,倒出一粒瑩白的丹藥塞入他口中。
半晌後…
“五臟歸位,經脈暫時穩定了…“
易年收回探查的青光,聲音裡帶著壓抑的焦急。
“靜養便好…“
說著,轉身便走。
“我去趟軍營…“
“我跟你一起…“
七夏立即跟上,卻被白明洛攔住。
“先把他安置好…“
易年說著,人已經出了院子。
直接騰空而起,寒風如刀割在臉上,卻感覺不到疼痛。
軍營的哨塔剛剛進入視線,易年便傳音入密:
“師兄!“
幾乎是同時,一道身影從主帳中走出。
周信連鎧甲都來不及穿,隻披了件單衣就迎了上來,見易年滿眼焦急,立馬道:
“出什麼事了?“
“幽泉爆發,晉陽城和樂陽城的封印被衝破,兩處幽泉正在融合…“
易年語速極快,“我要立刻趕過去,這裡就交給師兄了…“
周信臉色驟變,但軍人的素養讓他立即冷靜下來:
“放心,我在,這裡出不了什麼事兒…“
“那就拜托師兄了…“
易年沒有停留,轉身飛回小院。
遠遠地就看見七夏和元承望夫婦已經等在院中,三人身邊漂浮著數個散發著古樸氣息的木匣。
“走!“
元承望簡短地說道,將一個刻滿符文的玉牌拋給易年。
“路上說…“
易年接過玉牌,感受到其中蘊含的磅礴力量。
沒有多問,元力湧動間,一道淡金色的光幕將四人籠罩。
下一刻,死人如同離弦之箭般射向東方天際。
金翅大鵬鳥的內丹全力運轉,易年的速度快到在空中拉出一道殘影。
尋常修士難以企及的速度,可此時仍覺得太慢。
每耽擱一息,幽泉就可能多吞噬一方土地。
可能是錯覺,也可能是真的。
越往東,黑雲越來越明顯。
起初隻是淡淡的一線,現在卻已經蔓延成遮天蔽日的黑幕。
更可怕的是,那黑幕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西擴張,所過之處,連夕陽的餘暉都被吞噬。
易年心頭一緊,速度再提。
身邊的空氣因為高速摩擦而發出尖銳的爆鳴,真元護罩外泛起細密的電光。
“再快些…“
元承望突然說道,聲音裡帶著易年從未聽過的急切。
易年咬牙,金翅大鵬鳥的內丹幾乎要燃燒起來。
感到體內開始刺痛,那是超負荷運轉真元的征兆。
與此同時,落北原上的幽泉,此刻已膨脹如一片黑色的海。
它不再是當初那口被封印在荒原深處的“泉眼“,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暗潮。
表麵翻滾著粘稠的黑霧,偶爾裂開一道縫隙,露出底下猩紅如血的暗流。
元氏一族和七夏佈下的封印大陣早已被吞噬殆儘,連陣基的痕跡都沒留下,彷彿從未存在過。
幽泉的邊緣,終於觸碰到了晉陽城的北城牆。
那堵曆經千年風霜的厚重城牆,在接觸黑霧的瞬間,發出一種詭異的“沙沙“聲。
不是崩塌的轟鳴,而是像某種東西在被緩慢消化…
……